章三《常棣》（上）

【卫练】破土系列

Ash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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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常棣》

（上）

新郑时间下午六点，流沙总部情报室内。

巨大的三维地图网络沿着墙面伸展铺开，密密麻麻的光点闪烁在四周的墙面上，屋顶正中间的全息投影仪已经持续运作了四个小时，期间不停出现一些虚拟的红色蛇影，先是盘踞在光点外侧，不久又随着那些光点的消失一同淡去。

办公桌上，两台智能机同时连接在电脑主机中。赤练坐在桌前，双眼迅速浏览着显示屏上的内容，灵活的手指熟练地敲击在键盘上，除了设备运行的嗡嗡声外，偌大的房间再也没有别的声响。

忽然，“叮”的一声，赤练视线微移，用余光扫了眼键盘边的通讯机，随后收回视线，手上动作不停，快速地把剩下几条处理好的资料分类归档。一分钟后，墙面上的光点倏然消失，高温闪烁着的投影灯终于灭了下来。

赤练淡淡地舒了口气，闭上眼靠到椅背上揉了揉眉心。窗前的帘幕随着投影仪的关闭而自动升起，夏日的六点还很明亮，阳光沿着百叶窗的间隙溜进原本昏暗的房间里，一不小心就会让人产生“现在还早”的错觉。

睁眼确定了下挂表上显示的时间，赤练拿起通讯机，动作麻利地从主机接口上拔下了两个微型适配器，接着收起自己的磁卡，起身离开了房间。

沿着弯弯绕绕的走廊向外走，期间拐了好几个弯，上下了好几次五六级的短楼梯，无论怎么走周围的景致都一成不变，大理石地板，间距相同却没有任何编号的木门，一般人到了这里，说不定还以为自己进了一个迷宫。然而赤练却浑然不觉，她低头看着通讯机上的消息，眼皮都没抬，高跟鞋始终以同样的节拍有规则地在走廊上奏出足音，三年的时间足够她对这里的每一个拐角都烂熟于心。

经过会议室的时候，赤练抬起头，见那两扇没有把手的厚重木门还紧紧关着，忍不住皱了皱眉。会议室里的人是她午后亲自带进来的，一群从咸阳过来找流沙办事的生意人，来头不小，出手也很大方，就是废话太多。

叫她什么什么夫人的，迟早割了你们舌头……

瞪了一眼无辜的木门，赤练收起通讯机，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流沙总部内的功能区并不多，毕竟平时来的人就那么几个，除了刚刚走过的会议室和情报室外，还有一间训练室，偶尔也被当作茶水间。走廊两侧其余的房间大多是空的。如果有人随意打开一扇木门进去，会发现屋里还有另一扇木门，一旦再打开那扇门出去，那就又来到了另外一段走廊上……逐渐的，人们的方向感被吞噬，在这样的布局下，这迷宫般的走廊似乎成了流沙总部的主体。

当然，那也仅是针对外人而言。

赤练脚步从容，连续绕过几个转角，信手推开了一扇木门，再出去时周围的景象忽然发生了变化，走廊尽头赫然出现一道墨色的大门。

——————

掏出磁卡刷一下，“嘀”的一声，眼前的大门缓缓打开，等到人一进去，又无声无息地再次闭合。

大门后面是一个电梯间，并不是直上直下的那种，事实上赤练也不清楚这个电梯究竟是怎么运作的，缓慢无声，让站在电梯里面的人几乎感觉不出是开是停，犹如一条深水河在静静流逝。

这样的电梯间在流沙总部里还有七个，比如会议室后面、训练室外右手边第三条长廊转角……如果是对古代术数有了解的人大概会发现，最初设计这栋建筑的人似乎运用了【奇门·排宫法】的原理，以回环往复的转盘型走廊为主干，内部按日、月、星三奇结构划分出三个功能区，在不同位置分别立了八道闸门。三奇八门，是为奇门。然后以此为基础，又从地下开通了一些隧道，将这栋建筑的出口分别引到了不同的地方。显然，如此繁复的结构非一般人力所能实现，根据内部配置的那些专业尖端的设备来看，这里恐怕还是上次战争时期某类机密组织的遗址，后来被流沙主人翻出来霸了当自家总部。

几十年前，诸城内乱，旧时成周统一的格局被打破，除了洛邑仍作为名义上的首都外，其余地方上的都邑逐一被并入到七座大城市中，由各个城市实行自治管理。咸阳在西，临淄在东，中间穿过新郑和大梁，郢都在南，邯郸和蓟城在北。

新郑位于七城中心，自古以来就是交通要地，南来北往都要途经于此，因此商品经济十分发达，在战争时期往往首当其冲，成为其他城市的重点攻夺对象。

不幸而又幸运的是，相对于邯郸或郢都这样的城市而言，新郑虽然因为战略位置的缘故容易被别城侵占，但往往只是政权和经济上的受限；由于官方采取了绥靖政策，城市内部遭受的破坏反而不大，老百姓日子该过还能过，不像邯郸，当年一仗打下来几十万人说没就没了……

话扯远了，接着说新郑。原来战争期间，新郑城内的管制相对松懈，一些城市趁机搞了不少小动作，暗地里很多势力顺势扎根于此，在新郑城中留下了不少暗迹。等到战争结束，新郑在多方势力的干涉下，凭借其绝佳的地理位置，以物流、外贸、金融、娱乐行业为主体，再次发展成了七城的商业中心。时过境迁，过去战争时期留下的那些灰暗痕迹被深深掩埋在土地里，如今朱楼再起，宾客又来，历史兜着圈子，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原地。在这样一个热情奔放的城市中，那些残旧过时的东西，大抵都已经被人遗忘了。

……或许也还有人记得。

——电梯门开得毫无前兆，倏地分往两侧。赤练见怪不怪，身影一动便晃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热闹繁华的商业广场，高楼外的荧幕上播着明星代言的广告，汽车的鸣笛声，吵耳的音乐，行人间的嬉笑言语，正在施工中的建筑……各种嘈杂的声响络绎不绝地充斥在街头，无数餐馆和商铺的店门被人拉开又合起，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陌生女人究竟是从哪走了出来。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城市里的钢筋水泥日夜不休的向上堆砌，通向流沙总部的大门似神隐一般匿迹在了这片钢铁森林当中。

——————————

赤练目前所在的广场位于新郑北区。除了遍布在街道上的购物大厦、酒店、餐厅之外，广场最北端还有一座六芒星形的地标性建筑，那是如今新郑城里最大的赌场，两年前被一部名为《博浪》的商业电影借作拍摄场地而声名大噪，凭借其内部奢华的设施和顶级的服务吸引了各城人士的眼光。

在那些抛金掷玉的人群里，既有前来度假观光的普通旅客，也有专门跑来声色犬马的权贵富商。其间有不少人，当初被电影情节中那个孤注一掷的男主角所感染，看着他在旦夕之间发起了对命运的挑战，虽然最初惨遭失败、中间又屡经波折，但在不断努力地奋斗和经营下，最终还是抓住机会，在绝境当中奋力翻盘，成为了那场命运赌局中的最终赢家。受此影响，很多人抱着投机的心态，像电影主人公一样跑来这里纵情一试放手一搏，这座赌场因此也被直接命名为“博浪”。

赤练站在广场外侧，看着广告荧屏上那张旧时相识的脸，耳边刚好听到一些游客在说“这就是那个演《博浪》的……”，心里不禁暗笑，子房这两年可真是越发出息了……

……

收回自己的视线，不远处，广场正中央的空地上，几个小孩子开心地围在一个小丑身边。小丑个子不高，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糖果盒，正弯腰把手中的气球一一分给那些孩子。周围有几个大人又往盒子里放了些硬币，买了糖哄着自家小孩子离去。

小丑脸上涂满了夸张的油彩，教旁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原本的面容。赤练既没有和他打招呼，也没有过去找他，看着小丑周围又来了几个小孩，转身默默走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

等到远方的太阳终于恋恋不舍地从地平线上落下，广场上的孩子全部离开，小丑挂着那一脖子东西，慢慢向广场外侧走去……

当巷子里的路灯亮起来的同时，赤练转过头，对无声出现在灯光下的人影问道：“你就这样站了一天？”

小丑没有说话，好像心情还不错，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着他那滑稽的大红鼻子，赤练忍不住笑了笑，掏出一个微型适配器塞到了零钱盒里。

“今晚出发。白凤在那边接应，想办法把这东西接到军方的内网上，三天以后苍狼带着人过去，我们随后就到。”

说完，赤练又看了看小丑的脸，抬起手用力捏了捏他脸上的大红鼻子，笑道，“我们麟儿的花样越来越多了呢~”

……诚然，这位刚刚给小朋友发完气球递完糖果的小丑先生，正是流沙组织内的资深杀手——墨玉麒麟。

当初赤练刚来到流沙总部时，对麒麟的印象非常深。

小小的身体裹在墨色的斗篷里，脸部隐藏在衣帽后面，让人看不到他的五官，口中也不说话，整个人显得十分阴森。不像在场的另一位奔袭高手——苍狼，当时见到她来，瞪直了眼睛开口就是：“诶这不之前老大在东郊护的那小情……”话音没落就被麒麟呼了一脸。

……众人第一次见面是在训练室，赤练站在卫庄身侧，看着麒麟和苍狼一言不合就开始动手，心里一阵无语的同时，看到麒麟的那种在诡谲多变中伺机一击毙命的出招方式也感到十分惊叹。

最初她想当然的认为这人一定是个冷血狠角色，毕竟卫庄交代下去的任务他从来都是百分百的完成，作案现场完美的不留一丝线索。但等后来接触时间长了又发现，在道上被称为“新政第一杀手”的墨玉麒麟君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很……怎么说呢，很乖巧？

在总部训练完以后会默默地把训练室收拾干净，到情报室查消息发现她正在忙的时候会在一旁安静地等她忙完，偶尔在走廊上看到她和卫庄在一起会拉着苍狼瞬间消失在门后……尤其，赤练每次到总部外给他传信，发现这人打扮的虽然不一样，做的事却差不多，不是在路边逗小动物就是在广场上哄小孩……过于强烈的反差让她总是忍不住怀疑那张从未暴露在外的阴暗脸影其实非常可爱？

眼下，麒麟僵着脖子没动，等赤练松手之后才低头，把零钱盒里的东西收入袖中。接着扒了扒那堆糖果，从里面挑了两块出来，小心翼翼地包在纸里，递到了赤练面前。

“……”看着包装纸里一黑一红的两块糖果，赤练在接手过来的同时，坚定认为油彩下面的那张脸一定非常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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