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续）

［霄椒］未来

Slaiery

2024/11/20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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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只有战死的人，才能“看见”战争的终结。

飞霄将军见惯了尸山血海，有敌人的，也有青丘军的。

她成为曜青将军之后，在战场上把黄土洇得湿软泥泞的，大多是敌人的血，还有她的。

撼山易，难撼曜青，更难撼天击将军。

自我前不久刚刚入职天击府以来，我才知道，这不是一句用来振奋军心的口号，它真实不虚。

飞霄将军所在，即是胜利，即为曙光。

但她平时的样子和在战场上简直可以算是判若两人——褪去了雷厉风行、昼警夕惕的备战状态，她倒是显露出几分和我相似的年轻人的灵动来。

仍记得那天骤然入秋，寒风来得毫无征兆。我在整理文书时，常常打着喷嚏拢起单薄的外衣，将军看见了，便翻箱倒柜地从柜子里拽出一条毯子，连带着一包红色的类似于调料包的物什一起塞到我怀里。

我诧异地望向她，将军似乎看懂了我的疑惑，眨了眨眼睛说：

「以前我的一位幕僚在的时候，他也很怕冷，所以我在这里给他备着很多的毯子。这包调料的方子就是他发明的，可以煮火锅，祛寒。」

我了然点头，向将军道了谢，心下赞着这位能干的将军幕僚，又暗暗好奇起他的身份，以及他和将军的渊源来。

我前些日子刚来天击府，并未见过将军身边有什么贴身幕僚，只知道有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卫，替将军做着些不便示人的活计。

况且那位影卫体格健壮，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怕冷” 的样子。

后来我才在一位有些资历的前辈那里，得知了“椒丘”这个名字。

前辈笑叹道：

「你年纪确实小了些，但竟然连染指派的椒丘大夫都不知道了。不过也难怪，距离椒大夫重伤不治，身殒丹鼎司，也过去不少年岁了。」

听闻斯人已去的消息，我心下惋惜，也替将军悲叹梁摧之痛。

「想必这位椒丘大夫，是将军很重要的部下吧。」

年长者闻言不语，背着双手转过身去，望着将军桌案上常年摆着的一把朱红羽扇，喃喃道：

「他们本该成为一对璧人的。」

我偶尔在工作之余与将军旁敲侧击地说起这位已逝的幕僚，希冀稍稍探查将军的意思，以避开些触痛之举。但令我诧异的事，将军似乎并不避讳谈及他，以及他的死亡，更多的时候是无奈地摇头，叹着想念他的手艺。

我曾问过椒丘大夫是因何而逝的，将军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正色，强调着：

「椒丘是战死的。」

她在我心中俨然便又是一幅铁血、果决的将军形象了。

或许是我的能力相当出众，外加态度足够诚恳，仅入职数月，我便取得了将军府机密事务的接手权，我也因此得以亲身见到那位传闻中的“鸦羽怪人”。

从戴着兜帽的银发青年那里接过一沓有些沉甸甸的文书，我正想将它们放在桌案上，却猛然被对方拦住了动作。

我茫然地看着他，对方并未言语，只是默默地将我手下那把差点要被压到的羽扇挪开了位置。

「这把扇子是椒丘的，别不小心弄坏了。将军，会心疼的。」

我有些惊诧，思索着问道：

「将军平时就将它大大咧咧地放在桌上，也不忌讳提到椒丘先生，我还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将军已经……」

影卫罕见地马上接了话：「将军啊，看起来比谁都放得下他，其实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放下过。」

见我还有些云里雾里，青年又惜字如金地开口解释：

「将军很在意他，你稍注意些。」

这话听着有些稀罕，我从未想过有人能让飞霄将军如此心系于他。

影卫没有给我继续提问的机会，早已匿起身形，匆匆离开了。

狐人的传统葬礼多是用星槎将逝者遗物送入天空，但我有理由怀疑将军并没有给椒丘大夫举办这样的葬礼。

自我得知他的事情后，仔细观察便能发觉天击府内都是这位幕僚存在的痕迹。

天击府各处的桌椅棱角都包裹着厚厚的保护套，正堂侧边的及外院各处的地面上都有一条略显突兀的、额外加装的盲道，但天击府内此时并没有目盲的策士或青丘军，我疑心椒丘大夫生前似乎是看不见的。

将军府里仍放着不少这位幕僚的物什，我偶然还能在将军案上看见几份署名为“椒丘”的手迹，晚间也常撞见她对着一份字迹类似的标准报告模板奋笔疾书。

将军和那位影卫，较旁人来说似乎都更嗜好辣味的食物，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曜青大名鼎鼎的九宫格，就是那位幕僚在许多年前研发的。

我能想象到，椒丘大夫是一位合格的幕僚，也是一位出众的厨子，但将军和周围人却都叫他大夫。

一整天的案牍劳形让我的头脑混沌无比，便想着从家里出来到外边吹吹风。

步至天击府后林时，我瞧见一位白发的狐人兀自坐在竹林内的石桌旁斟酒。

今晚的天气不算冷，只是微微有些凉风，轻风吹不动竹子细细的枝条，只是让竹叶在淡白的月光下缓缓轻颤着。

枝条在狐人身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将她整个人拢于其中，平白显出几分孤寂来。

将军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回头望向我。

「过来聊聊？」

我有些忐忑地向她走去，她示意我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又问我是否能喝酒。见我点头，便也倒了一盏给我。

我轻抿一口，发现并不是曜青传统的老酒，而是一种有些特殊的果木调调制酒，入口是柠檬和着草叶的清香，回味有些苦口，但又藏着些原先甜气，我刚说完一句好酒，它的烈性才一股脑地冲上我的头顶，我呼出一口气，经过鼻腔的又是一道柔和的类似檀香气的后调，像是在深秋的枫林，踏在松软的落叶上时嗅见的悠长木质沉香。

将军看我品了半天，笑着问我有没有品出些什么门道。

我斟酌着开口，说层次很丰富、很复杂，很烈，但是却又意外的温柔。

她轻笑两声，说我的感觉还挺不错。

「这酒喝起来像他。」

我心下了然，也便不再问是谁。

「你最近是不是想知道他的事？」

闻言我又忐忑起来，担心是我多余的好奇触犯了什么禁忌，将军看着我有点不安的表情，又解释说她并无责怪之意。

我便只好坦诚道，实在是好奇。

她闻言毫不意外，一边替我斟酒，一边说着什么，年轻人嘛，好奇是正常的云云。

她伸手指向石桌不远处的地面，我顺着她的指引看去，这才发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茔冢。

看清碑上所书后，我这些天的疑惑终于是有了落脚。

「椒大夫…没有办‘慰灵奠仪’吗？」 我开口问道。

将军看着那茔墓，又饮了一口酒。

「他当时和我说…他死后不想去天上，他想留在曜青。」

「他要看我给曜青、给仙舟带来胜利。」

将军回头看向我，叹了口气。

「貊泽说得对，我前些时间是有些不稳重了，多找人聊聊，我也能早些走出来。」

「你愿意听故事吗？」

将军讲述了一个医士和一个战士的故事，我听起来却也像一个“战士”和一个“医士”的故事。

医士战死在了自己的战场里，战士带着他的一切，继续踏上两人共同的希冀、共同的战争。

我深刻体悟了前辈所说 “本是一对璧人”的含义。

「那将军，你和椒丘大夫，是恋人的关系吗？」

飞霄将军闻言并未接话，又转头望向椒丘大夫的坟茔。

「用‘恋人’来描述我们的关系，未免单薄了些。」

她浅笑一声，又抿了一口手中的酒，便将酒盏放下，起身步至冢边，伸手抚上墓碑。

「只要这颗心脏还在我的身体里跳动，我们便是一体同心，此生共为巡猎锋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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