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思乡症

rustylock

2024/11/19 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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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木对临也说：“我们需要你去横滨一趟。”
他用瘦长的两根手指夹着烟，赤林伸手把茶几上的烟灰缸拖近了点，接着重新靠回沙发，胳膊肘搭在了四木肩上。四木将燃着的香烟在烟灰缸边缘磕了磕。
临也的眼神露骨地在沙发上坐着的两人之间来回，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这样一个哥俩好的行为做得这么的……不收敛。
“如果是指藤田的事，我听说已经由粟楠会的上级组织接手了？”
四木抬眼看了一下临也，他的老毛病没有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抢着话说，语气里透着小孩子式的炫耀和震慑。四木不太待见他这点。
“藤田的事不是一件事，而是很多件。我们仍然要负一些责任。”四木以公事公办的语气继续道，“那批货的具体去向还不清楚，只知道是运往了横滨。根据藤田的说法，他在把那批货脱手给下家后就联系不上对方了。”
“之前那个叫三间的人有派上什么用场吗？”
“我们从他嘴里撬出了不少情报，但是有用的部分并不那么多。应该说，他本来知道的就不多。”
临也在四木的语气里捕捉到了失望，或许还有怀疑，这取决于三间有没有讲些不该讲的话。
“藤田偷走的货本来是要经过三间的渠道运往海外的，但我没想到藤田会临时改主意，是我疏忽了。”临也沉吟片刻，遗憾似地笑笑，“我很乐意继续提供情报，但如果要我把那批货追回来……恐怕爱莫能助。”
四木面无表情地看着临也。赤林把胳膊肘从四木肩膀上放下，双手交叠在手杖的把手上，嘴角微微勾起：
“对了，我之前去探望了坐先生。”
临也就怕赤林和自己对着笑。他揣摩着各种可能，试探道：
“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探望'吧？”
“基本就只是去问候了一下，不用想太多。坐先生怎么说也是因为替我们做事才受的伤。“赤木将前倾的上半身仰直了一些，“不过老爷子要是再年轻几岁，我可能就挖你的墙角了。”
临也有些后怕地想起，他们最先联系上的确实是坐，而不是自己。
他假意松了口气：“是这样吗。看到赤林先生的表情，还以为您要把坐先生当成人质呢。”
“像你这种人，人质大概不管用吧。”
赤林的语气仿佛是拿临也没办法，墨镜背后的目光却如同带着重量般释放着威压。临也熟视无睹，仍以圆滑的语气推脱道：
“如二位所见，以我现在的情况，即使去了横滨也采取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举措，就算叫上坐先生或者遥人君作为帮手也是很勉强的。”
“就不用劳烦那两位了，本来也没有叫小孩子和负伤的老人替黑帮办事的道理。但是你放心，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一个人选，各方面都认为很合适。”
临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赤林说出某个名字之前就表示出拒绝，即使赤林还没有给出任何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赤林先生考虑得很周到呢，但我以为牵涉到的人应该越少越好？既然组织里的人不方便出手的话。”
临也想起赤林上次见面时对自己的警告：别耍什么花招。事实上他不仅耍了，还打算拒绝掉四木的委托，也许他不该透支自己的幸运。
可四木却说：“你变得谨慎了。”
“是懦弱。”赤林纠正道，“你变得畏手畏脚了，情报贩子先生。你当初可是敢直接坐在四木腿上的。”
临也克制地呛了口气，很快又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过来。他想看看四木的反应，他的视线却抗拒往赤林的旁边偏移：
“这完全是两回事啊，赤林先生。还是您想叙叙旧？”
赤林仍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临也，他知道临也其实并不想叙这段旧。不是因为临也后悔了，而是临也不想承认自己会错了意。当然会错意的不止是他，四木也一样，总之他们奇妙地在错误的认识上达成了一致。赤林能够理解，偶尔也还会拿那件事逗弄一下这两人，他们的反应可以有趣到让他忘记吃醋。
“倒不是不行，但现在是谈正事的时候，那些闲话就等谈完了正事再说吧。”
四木平淡而利落地切入了对话之中，让临也既尴尬又感激。
赤林光明正大地撇了撇嘴。
四木曾经说临也幼稚，现在临也想，也许四木就好这口。并不是他就承认自己幼稚了。
“那就继续刚才的话题，”赤林脸上的笑容很快回到了原位，“我去看望坐先生的时候，遇到了平和岛先生。”
“赤林先生，刚才的话题可跟小静一点关系都没有吧？”临也颦起眉头，僵硬地笑着，他不好的预感似乎就要实现了。
“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赤林坚持，“我们需要的原本是坐先生，但坐先生受伤了，而平和岛先生想替坐先生做点什么。这么说你应该懂吧？”
临也反应了一会儿，堪称惊恐地摇头道：“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呢？坐先生也同意了，平和岛先生也同意了，我们都觉得没问题。”
“如果是想让我去送死，可以用更直白一点的方法吧？”
临也开了个玩笑，也十分希望坐、静雄或者赤林是在开玩笑。赤林的确在笑，但不是那种玩笑的笑，临也的心沉了下去。
临也看向四木，四木的嘴动了，这也许是他最后的转机。
“折原先生，你过虑了。我们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也希望你能尽可能地在保证安全的同时把事情办妥，那么陪同你到横滨去的人当然是越强越好。另外，平和岛先生保证了在这期间不会对你动手，你至少不用担心会因为他丢掉性命。”
临也眨了眨眼，他觉得四木在憋笑，仔细一看却还是那张扑克脸。
“真难想象啊，那家伙就这么同意了？”
临也苦笑道，隐约产生了一种被出卖似的不甘。
“也没有那么干脆，毕竟要报答一个人，方法多得是，普通人都没必要蹚这种浑水。”赤林接下来的语气染上了一点鄙夷和愤怒，同时有些飘忽，“但是我告诉他，那批货里混进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你知道的吧？我最讨厌的那种东西。这还是从那个三间嘴里套出来的，藤田的嘴严得很。”
赤林的这种心境是有过往的特定来源的，但静雄没有，他有的只是些许无聊的正义感。临也不知道这个理由在静雄的决定中占了多少部分，或许他主要的动机仍然是报答或补偿坐先生，也可能他只是单纯想找个机会收拾自己。
“你们过于信任静雄了。”临也的手指神经质地抠弄着轮椅扶手，警告般地吐露到，他被静雄刺伤的大腿还没有恢复。
“平和岛先生毕竟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我们算是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明里暗里也有过一些了解，我们有相信平和岛先生的理由。”四木刻板的声音里揉进了劝诱的意味，其中似乎潜藏着某种暗示，“你也应该相信他。”
临也想起在静雄家发现的另一个窃听器，心想这应该不至于。
四木耐心地等着临也回答，他的目光包容而锐利地引导着临也，仿佛临也还是那个刚出高中的小鬼。
即使除去自己离开池袋的时间，临也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的这种目光了。
“我要怎么相信一个差点把我杀了的人呢。”
临也的眼睛望向地面。他的表情空洞、迷茫而脆弱，四木知道多年前临也摆着类似的一张脸来找自己时，想的应该是差不多的事。
“只有信任是没法用逼迫的手段达到的，你至今为止见识过了那么多人，应该知道这一点。”四木的回答几乎有些温柔了。
临也忘了向自己问过多少次，但他此刻又在心里问了一遍：自己为什么要回池袋？
粟楠会能联系上坐先生，就说明他们不缺少能够提供情报的人，坐在休假时的行踪本来也与自己无关。自己目前为止所做的这些事里，没有哪件非自己不可，也没有哪件是有人逼着自己做的。
也许自己真的只是想念池袋了。
“我知道了，我会和那家伙去横滨。”临也直视着面前的两人，“但我还是不能相信他。”
“说实话，你相不相信他其实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只要能完成好我们委托的事就行。”赤林把拐杖靠在沙发边上，伸了个懒腰，“正事谈完了，现在来叙叙旧？”
临也几乎忘了那回事，没想到赤林又提了起来。他想了想，道：“赤林先生，说句冒犯的话，您在这方面有些小心眼呢。”
四木低低地发出一声哼笑，临也当着赤林朝他抛了个媚眼。
赤林愣了愣，也跟着笑起来，自己刚才还说临也胆小来着，但他还是要把这局扳回来。
他记起上次静雄在场时，他打了下临也的屁股，当时静雄的脸很有意思。于是他假笑着招呼临也：
“情报贩子先生，你说不知道要怎么相信那个静雄，我可以教你啊。”
“您可是连认识了这么久的我都不相信，还是算了吧。我是不想再被绊倒一次了。”
临也装出一副受伤的表情，边说着边把轮椅往后退，顺利逃出了赤林的魔掌。他在走廊的转角经过了一个眼熟的人，这也没什么，粟楠会里的许多人他都眼熟，这个组织的流动性并没有那么大。那个人匆忙地向他点点头，脚步顿了一下，便继续朝临也的反方向走。
临也停住轮椅，回头冲那个人问：
“茜小姐最近还好吗？”
那个人停下来，震惊而疑惑地望向临也。于是临也继续道：
“您似乎是负责保护小茜的几个人之一吧？总有种在小茜身边见到过您的印象。”
“折、折原先生是吗，您竟然还记得这种事啊，哈哈。”那个人尴尬地回答，感到这场对话有些奇怪和突兀，“茜小姐很好，多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 ”临也接着又问，“您应该认得一个叫平和岛静雄的人吧？他也认识小茜。”
“你到底想说什么？”
茜的保镖警惕起来，不知道这个情报贩子为什么要突然拉着自己聊东聊西。他的确调查过静雄，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疑似茜小姐被绑架的事件刚刚过去。说是过度保护也好，神经过敏也好，自己做的不过是与暗地里恐吓茜的同学差不多的事，都是出于组长一家对茜的担心。不过那个平和岛的确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所以自己只在最初监听过他一段时间，之后便放置了对他的调查。以至于前几天，平和岛家的窃听器彻底失去了信号，他都没有及时发现，也没有多加在意。
可这些又和折原临也有什么关系？
临也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人，直到把茜的保镖看得心里发毛，临也终于放下心来。那个人的表情不像是知道自己在静雄家过了夜。
“ 已经没事了，就是想麻烦您替我向茜小姐问个好而已。我说的其他话可以不用在意。”临也爽朗地抛下这句话，走了。茜的保镖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印象中的这个情报贩子跟茜小姐根本没有几次交际。
至于那个平和岛，临也说不定知道了什么，毕竟窃听器的事确实有些巧。
但临也是怎么知道的？
他摇摇头，要汇报的内容多得很，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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