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大结局）

【叶周】点妖星

一叶知周

2024/11/15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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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这一夜格外漫长，直至天微微亮起时，叶修都没能合上眼。他望着薄薄窗纸外已然泛白的天色，半是晨光熹微，半是满山映雪。

他本是心灰意懒地躲上山来，若周泽楷没有来，他大抵就是如龙鳞记忆中的那般行事，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得个结果。

可如今，这个世界最大的变数与筹码就在他身边，就躺在他枕边，睡得很安心。

瞧着周泽楷的睡颜，叶修心底柔软一片。

明日一睁眼，这份安宁就会被打破。他们要到这世间最危险最凶恶的地方去，争一个结果。也许如同高山崩落，也许只是落下一片雪花，叶修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毕竟两世以来，他都在以一敌万的这种完全不对等的抗衡之中败下阵来，他甚至没能对他真正的敌手留下如何深刻的印象。

叶修侧过身，动作缓慢地拥紧了周泽楷。他们相聚的时刻太短了，相比于失去的几百年，这一夜短得像是只有一瞬。他一直挨到天光大亮时，连夜未睡的疲怠将他如今这具人身困得不成样子，就在他片刻晃神时，叶修忽然发现他怀中的周泽楷不见了。

他立马自床榻上爬起，推开屋门，却见外面一片虚无。山门、池塘和下了一夜的雪全都不见踪迹，一切都是无尽的黑，静悄悄的，好像周泽楷从来都没有来过。

死寂之中，叶修听见一道声音，似乎来自无限遥远的方外。

“汝从何来？”

声音叶修无从分辨，但从其中蕴含的力量，叶修依稀能感觉出，这道声音来自天道。正在与他对话的，是这整个世界的意识。

“自仙界来。”叶修如实回答。

那道声音沉静许久，叶修还没等到回答，就见一道白色的亮光忽的从漆黑天幕的某一处劈开来，将所有黑暗的虚空都照亮。

天无穷高、地无穷远，叶修目视亮光处，只见一只通身洁白的小龙自亮光处钻入，一路朝他飞来，越来越近。叶修先见着的，是那双莹绿色宝石般的眼睛。

小龙悬停在空中，将他胡须漂浮的长长吻部贴近了。叶修伸手去接，龙便靠在他掌心中。

这一刻仿佛他们最初时的身份完全倒置过来，周泽楷成了那个仙龙，而叶修只是一介等待拯救的凡人。叶修轻轻一笑，双目开闭之间，他已经从人形变成了黑金色的巨龙，龙身要比周泽楷这只初生小龙要更魁梧得多，龙鳞也是黑中泛着金光，每一片鳞甲之上，渡着的都是叶修这些年渡世救人攒下的功德。

他把这些功德换成力量，换成金银，其实为的都是护他的小周一人周全。心中有了记挂的人，他便能强大无匹、坚不可摧。

一黑一白两条龙腾向空中，一路循着光，直向天的裂隙中去。

突破那层界膜，叶修终于看清了外界的情形。那是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俗世间的种种都被人力所不能及的纷争搅得不得安宁，邪道势力四处扩张，不计其数的人受其毒害，各地民不聊生。

从前的叶修在终于做足了心理准备下山之后，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愤怒之下他选择了鱼死网破的做法，最终还是棋差一着，败在了天道之下。

如今再见这番景象，他仍然做不到平静。然而他立时能做的事情有限，不过是在人间几处野火遍生的地界降下甘霖，又为久旱无收的田地恢复生机。行事期间，他自然也没忘记为自己造势，行雨前一夜，叶修与小周用术法让周遭许多百姓做了同一个梦。

这一夜，城中的所有人都梦见了两尊神龙降世，拨去人间作乱的邪祟，为凡人带来生机。他们醒来时便见了渴盼已久的一场雨，又有邻里亲朋印证，一时两龙声望高涨，飞速传开了去。

叶修很快如法炮制，在人间星星点点埋下了种子，便与周泽楷提剑上山。这座山便是后来胡姬拜上的荒山，如今还是一派生机盎然，瞧着与寻常小山别无二致。

二人随着山路盘旋而上，在道中一处小山洞前，遇见了一帘低低垂下的藤蔓。周泽楷伸手挑帘，只见帘子掀起的一瞬间，后面别有洞天的景象便显露了出来，与先前胡姬所见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便是山中植被似乎还没有那么丰茂，似乎此间开辟还不算长久。

二人持剑而入，走到最深处，见到的却不是深潭，而是一个浅浅的池塘，池塘里面泡着的，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蛇。

分辨之下周泽楷才发现，这蛇居然就是从前见过一面的天师。先前周泽楷在他的深潭之中，凭仙龙的气息吞噬了许多邪祟。这些邪祟便是人间无数死去的妖物魂魄养成，沾惹无数因缘之力，自然无比强大。失去了这些，所谓的“天师”自然就没了力量，现出了原型。

周泽楷只是没想到，残害了这么多妖族的幕后黑手，居然也是一只小蛇妖。

叶修蹲身，一手便将天师提了起来。小蛇本就进气多出气少，感到周遭变化，也只睁开了一点眼睛，便又很快闭上。

“不入轮回。”周泽楷瞧着天师说。

他的意思是天师作孽太多，来日身死之后，魂魄便将灰飞烟灭，不入轮回。叶修听明白了，到底没有杀他，而是将蛇放回浅浅的潭水之中，由着它自生自灭。

辗转一世的因果，这么轻飘飘的便死了，倒叫叶修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二人静立良久，离开山洞时，便看见眼前的山上密密麻麻多出了许多人，两方互相拼杀、咒骂，几乎如同来到了两国交战的战场之上。

可眼下这些相互争夺相互伤害的，分明都是再平凡不过的人类。

一些人口中说着自然道法，一边将剑刺入他人胸膛之中，一些人说着捍卫家园铲除妖道，又将己身愤怒过多灌注在武器之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哪怕真正的妖物已然毁灭了又如何？人世间的纷争从来不止，它自有一番无序的秩序，因而只要被有心人稍加利用，就能够做出一番变化来。

杀妖道容易，想要天下拨乱反正却难。

这一世，没有了妖道干预，没有了叶修一力破万军，天下却还是烽烟四起，乱世之兴，大争将至。

叶修与周泽楷便化作凡人之躯，跻身乱世之中。他们凭借己身之力组建起一支军队割据一方，为天下流离失所的百姓争出一片天地，他们为国家兴办学堂，教育出了大批栋梁之材，他们借天道运势保一国之内没有饥馑霸道，他们兴兵出征，多年苦心经营，终于打下一片天地。

从前的纷乱、流离都被尘封入匣，史书新的一页翻开，人族的历史再一次踏入正轨。

料理完此间一切，他们便要离开了，回到天上去，做他们逍遥快活的仙龙。叶修挑选了一位英明的守成之君，便是后来传续了几百年的强盛王朝的开国之君，他们二人只留下一支神秘莫测的军队辅佐君王，被来不及报恩的皇帝赐名“叶家军”。

离开皇都的二人肉身尚有几十年寿命，如今他们不再担心终有一日会被生死相隔，余下的时光便也从容起来。一辆马车，一匹老马，二人自此游遍名山大川，留下无数或好或坏的诗作。

他们看见了人间如今安居乐业的万民，看见了妖族生生不息的佘山，看见了香火正盛的菩提寺与修禅的九尾狐，还见到了许许多多立在民间的、自发为他们建立起来的庙宇生祠。

从那“二龙庙”里出来时，叶修脸上还挂着止不住的笑，他回想着刚才庙中看见的石像，对周泽楷打趣道：“他们把你雕成那样，你不生气？”

“半斤八两。”周泽楷也开了个玩笑。

他们如今又是两个小老头了，须发花白，眼也有了些许浑浊。虽然其间种种老态只要一点妖力便可祛除，他们却都舍不得这样做。

不再有那许多的胆战心惊，不再惧怕随时可能到来的分离，他们清楚知道此后再也不会有分别，因此就连老去，也显得格外从容与笃定。

一切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注定了，公子救下受欺凌的乞儿，仙龙点化未开蒙的小蛇。

他们终究是要走在一起的。

两个小老头手拉着手，他们的老马拉车徐徐走在后面，前方是青翠的山，屏障般的高树，林野间的鸟儿四散乱飞，只有这一条小道能带他们翻过山去，前往山那边的世外桃源。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end

还会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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