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 - 花瓣 - 文岛 Wland

花瓣

一房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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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我来养你啊！”

当时说出这样的话的兄弟，多少有点顺势而为，逞一时嘴快，一大半应该都只是急于安抚。

真正要离开一家八口一起生活的家的那一天，他包装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包括六人成套的绿色卫衣、牙刷牙杯、吃饭用的碗筷、桥本喵的周边，全部封进搬家卡车，砰地一声关上门。

然而剩在那个房子里的并不是变为了六分之五，而是就此只剩下了六分之四。有不属于他的东西和他乘着同一辆车一起走了。

カラ松在车开动之前又擅自打开车门，将轻飘飘的属于他的几个箱子强硬地放在チョロ松的箱子上面，自己怀里抱着个胀鼓鼓的人造皮包躲进车后座的阴影里，只有夹在衣领上的墨镜反射着窗外的阳光。这全程チョロ松都静坐在副驾位上，左手肘搭着车窗沿，始终死盯着家门前那根肮脏电线杆不放，好像全然没发现行李继来自家人的诡异可爱礼物之后又在增加。カラ松因他的视而不见感到心跳不止。一路上，只有负责友情开车服务的嫌味抱怨来抱怨去，后来也因为冰冰凉的气氛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扭转而悻悻闭上嘴。他和チョロ松始终不说话。

也许现在一言不发才是最好的。チョロ松沉浸在カラ松明白的忧伤之中。他无法一拳把那忧伤的来源锤翻在地，也做不到将其拖出去让他消失在チョロ松的里面。那之中没有他可以再更多介入的位置了。那两个人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的空隙。但他明白，就这么物理意义上地黏在チョロ松身边绝对不会是一件坏事。

这样的黏着行为之中，百分之多少是为弟弟的幸福快乐着想，百分之多少是为了满足私欲，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自从搬家之后已经过去数月，季节更替，春季的尾声将至，樱花开始凋谢，只留下破碎的粉红掺杂在新叶里，他们两个今年没有赏花。

他们搬进了一间窄小的出租房。生活空间不大，门口往进走三步是个象征意义上的电热灶，有浴室这点给房子大大加分。他们在沾着奇怪水渍的榻榻米上并排睡觉，一人一个被窝，不会孤独也不用担心谁抢谁被子。チョロ松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抱怨，搬来的第一天理所应当地指挥哥哥帮忙打扫卫生，好像两人同居是一早就商量好的确定事项。カラ松没有提前去找过工作，虽然也在写个人简历，但遇事不顺，至今待在家里，也担心过自己会不会给上班族生活刚刚开始的チョロ松增加负担，但这样的事自己提不出来，另一位当事人也缄默不言，于是便谁也不去想了。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家庭主夫。一旦搬出来住，家务事原来是这样容易就能习惯的东西，半吊子的料理也开始做得像模像样。

チョロ松工作的公司没有那么恶鬼，于是他现在实行标准幸福的作息时间。早上他被闹钟叫醒，在カラ松也被吵醒之前关掉恼人的铃声，早饭把前一晚的剩菜稍微热一热吃掉，然后就匆匆忙忙系好领带提起皮鞋往门外跑，冲入离家十分钟路程的站点，搭上早晨高峰期的电车奔向自己的奋斗场。而カラ松会在チョロ松起床时悄悄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大多数时候他会在被子里眯缝着眼看チョロ松把便宜的西装裤往一双细腿上套，チョロ松打开家门时，他偶尔会放弃装睡送去一句路上小心，不过一般他不会这样做，他不想用好几个小时去思考得到弟弟那句“我出门了”的回复时在心中扩散的麻痒痒的感觉究竟该如何命名。门一关上，他又回到梦境之中。

在チョロ松不在家的期间，カラ松就会把干家务作为一种消遣活动去做，实际上两个男人住在一起(其中一位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并没有那么多不得不做的清理事务。他还会出门买菜，顺路去以前就经常遛的公园走一走，他还是穿痛衣，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倚靠在桥头，蹩脚地模仿杂志上的帅哥模特姿势。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他很敷衍，喜欢用杯面草草解决。

カラ松花大把时间去制作美味温馨的晚饭，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去给浴缸里储上热水。天空完全变黑再过将近两个小时，チョロ松会回家。他穿着轻飘飘蕾丝边的围裙拿着大汤勺在门前迎接风尘仆仆的上班族，真的好像哪里的家庭影视剧里会有的画面。他故意说：“欢迎回来。先吃饭？先洗澡？”还是说……我？但后面的这一句永远都扼在嗓子里，还好チョロ松也每次都在停顿变得诡异之前先发出正常运转的吐槽。他们一起吃饭，在饭桌上交换和过去并没有太大区别的对话，只是参与者只剩下两人而已。チョロ松不会对“一天比一天喜欢二哥的手作料理”这件事撒谎，カラ松也自然比什么都觉得更有干劲。吃完饭后チョロ松先洗澡，然后轮到カラ松。カラ松穿着浴袍走出来时チョロ松经常已经支撑不住睡得香甜。哥哥不会干脆陪着弟弟一起入睡，他熄掉天花板上发黄的小盏吊灯，盘着腿坐到墙边的小桌前，夜晚一居室中只有チョロ松平静的寝息与笔划在纸张上的声音在响，小台灯刻画カラ松的影子，直到三更半夜，他才舍得爬到空着的自己的被子里，眼睛一闭追逐チョロ松的脚步。

这样几乎每天都不会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日常，也会出现一两次的例外。

チョロ松还是一位职场新人，几个交好的前辈很喜欢把他拉去开小酒会，为了顺利在公司过日子自然推辞不得，チョロ松在这样的日子会起码赶在午夜零点前到家，但今天他发消息给同居兄弟说，可能会晚很多了。

カラ松很纳闷，但没有人比他更不懂职场，チョロ松难以早早回家一定有他的理由。他按照自己的固定日程熬夜写一份又一份人事简历，一半是完成每日任务，一半是想守到弟弟回来为止。他已经开始眼前模糊，眼皮打架，突然寂静的夜中出现细小的杂声，在门的方向。锁孔和金属的什么东西不停碰撞，但似乎无论如何也没能正中靶心，外面的人耐心耗尽，大力扭了两把动弹不得的把手。カラ松几乎连滚带爬地过去，猛地拉开大门，带起一阵凉风。外面在下雨，春末黑天寒冷潮湿的空气挤进他身后，他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冷，就被热腾腾的男人扑了个满怀。

热腾腾，且一身酒气，好像身子里燃着一把大火，这场雨都没能让他冷却。カラ松诚惶诚恐缩着脖子去看那埋在自己颈窝里的和自己相同的人脸，チョロ松头发湿透了，雨滴顺着鼻梁往下淌，脸红得透彻，嘴角亮晶晶的大概是在爬回家的路上已经大吐过一场，如果这时仔细检查他的西装，一定能找到与之相呼应的呕吐物残留。明明把自己整得一团糟，落水小动物还是紧紧抱着他嘿嘿笑，无忧无虑的样子不免让人怀疑平日里常识人的样子和第一个从家里走出来开始工作的勇气到底是迫真演技还是单纯事实。

チョロ松一边傻笑一边说胡话，拽着カラ松的袖子领子就是不撒手，一会儿说路上看到了流星雨，一会儿说又差点去哒悠的国度旅行。被打包扔进浴缸后，他疲软地任由哥哥给自己打上泡泡，好像自己的意识也跟着雪白的泡沫一样被水一下子冲走。カラ松心情复杂，从给チョロ松艰难地扒下湿淋淋的衣服时开始就难以感到高兴，他想忽视不见，但是这难以做到。チョロ松比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不爱暴露脖颈，那部分的皮肤也比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要白皙。颈项的侧面后面零零散散分布着红色的细小痕迹，好像樱花瓣不经意间落了上去，却怎么也拭不掉，其中透露着一种孩子般的愤怒、妒忌和依恋，留下它们的人毫不遮掩，在チョロ松的身体上面大肆嘶吼着自己的孤独。

红色的痕迹，用多少泡泡都不能一起洗去冲走。

チョロ松突然开始哭。眼泪顺着眼角流到脸颊上、鼻翼侧面，再从下巴尖不停往下滴，好像外面的冰凉的雨。他抽噎得说不了完整的一句话，又是揪住カラ松的衣服，只知道说一件事。他说，春天要结束了，剩下的那一点樱花也全被雨给糟蹋了，全从枝头掉了下来。カラ松听他不断重复同样的事，觉得好像是在面对很多年前还是小孩子的他。他只能环住チョロ松濡湿的肩膀，用手指轻轻掸チョロ松的头顶、鼻头、脖子，把好像就在那里的落花全都拍落。チョロ松精神力耗尽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张开嘴模糊地嘟囔，然后把没来得及收尾的声音全都用カラ松的嘴唇堵住。カラ松专注于兄弟嘴唇的触感，比想象中软、热，还有股酒味，更带点花香。

是他收拾了残局，收拾了浴室，洗了衣服，拖干净门前的水摊，把穿上睡衣晾干头发的チョロ松塞到被窝里面。结束一切的善后工作后已经太晚了，他也接近昏睡的边界线。这一次他把冰凉的属于自己的床铺扔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挤入一个人很舒服、两个人明显狭窄的チョロ松的被子，他从后面抱住チョロ松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于是被子勉强够盖，チョロ松的身体依然很热，カラ松非常满意这样的状况。

他细细嘬吻チョロ松的脖颈，每一个吻都印在红色的“花瓣”上面，力道足以留下新的痕迹。他一步一步将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悄然替换成属于自己的，如果是这个夜晚之前，他得到多少个机会都铁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反正事到如今，管他呢，カラ松想，自己这么做并非毫无道理可言，甚至是极度合理的。他该这么做。这也是他应得的。

チョロ松自己凑过来接吻时所念的名字，清清楚楚是他カラ松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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