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兽岫花 - 文岛 Wland

兽岫花

21

梁幸禺

2025/06/17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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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梅剑时的坚持，凤黯也不再劝了。

两人收拾一番书山，空出一块空地，凤黯在上面画了密密麻麻的图纹，他说那是撕裂空间和锁魂作用，但使用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他在梅剑时手腕上画了一个黑环，说黑环是梅剑时“最后的一滴血”，一旦彻底消失了，那梅剑时就死了。所以必须在“最后的一滴血”流干之前回来。

梅剑时毫不犹豫地在手腕上划一刀，不深不浅，血液从伤口处渗出，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阵法图纹之上，血液低落瞬间就被图纹吸收，图纹开始闪烁着微微红光。啪嗒地一声，他狠狠地摔在地上，静静地趴着。手腕上的伤口仍旧不停地流出血……不是的，是血不停地主动从伤口流出来，被图纹吸收。

一阵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空灵的铃声。

铃——

铃———

铃——————————

三声完毕。梅剑时猛地睁开眼，猛吸一口气，空气灌满胸腔，全身脉搏激烈鼓动，发热。

那是“活着”的律动。

缓了好久，身体才稍微有知觉。可以动起来。

等梅剑时坐好，望向前头——

那是一个天坑深渊。四周是河流小岛，90度垂直流入天坑，但并没有形成瀑布，很平和地向下流入。肉眼可见的清晰，看到水之后是一片深蓝，就像一块透明的魔芋块。见不到支撑点。水仅仅是安静地，不焦躁地流入天坑。

听不见任何声音。

梅剑时走到悬崖边沿，往下看。天坑中间是一栋……可能是好几栋……总之这些建筑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形成了高楼大厦。但静悄悄，也不像有人住。

梅剑时回头望，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湖？不知怎么形容，远方什么都没有，连天空也是纯白。这个地方不似人间。

“你终究还是来了。”

察觉身旁有声音，不带恶意。梅剑时回头看。

那是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姿态气质像池瑶一般轻浮的人。可是直觉却说他不是自己，也不是……说是像池瑶，但没池瑶令人讨厌。

想到这里，梅剑时察觉到不对劲。自从换了新的头颅以后，梅剑时经常将“令人感觉不舒服的人”都比喻成池瑶，唯独对于眼前这个长得与自己无异的人并不感觉厌恶，甚至——心头发热，萌生一股浅淡的恐惧。

喜欢，但害怕。这是一份什么怪异的情感？

梅剑时问：“你是创世主之一，虚无？”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轻笑：“不愧是你。你和姚东扬聪明得叫人害怕。不过你与他的区别也很大。”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只是你不记得我。”

那人步步靠近，梅剑时却本能地后退。退到边沿，身后便是万丈深渊。梅剑时的手偷偷攥住衣袖里那团把脉线。这把脉线虽然没用过，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能防一手。

他越靠近，梅剑时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开始有些呼吸困难。

眨眼间，他瞬间闪现到眼前，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着梅剑时的额头。梅剑时一顿惊愕，他轻轻一点，梅剑时整个人向后倾倒——掉落深渊。

只见他在岸上露出温柔的浅笑。像冰糖一般甜度，对于梅剑时而言那样就刚刚好。不像君海尧那样迷惑人，也不像池瑶那般油腻生厌。

这个笑容，我可太熟悉了。我最爱的人啊……

明明是万丈深渊，却不过一会，身体狠狠砸在水里，身体无处挣扎，被无数个泡泡包围。梅剑时心里放弃了求生，任由身体往下坠落。

没关系，只要我死了，你会比较高兴吧？……

“咕！？……”

脑海里突然涌现一段段回忆，像海口的岸上，无数条小鱼飞上岸，狠狠砸在陆地上，不断挣扎。惹得梅剑时一时慌乱。

最可怕的是——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害死我的人！！想要我死的人！！！

前世今生的记忆如激流一般不断冲击着梅剑时的大脑。梅剑时只觉得痛苦得想要撕开胸膛。

梅剑时张开大口奋力呼吸！也不管口鼻进了多少水！心里不断呼叫，告诉自己总之先张口呼吸！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梅剑时用尽全身力气去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朦胧，被封闭的耳朵好像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声音。声音由远到近，越来越清晰。

“剑时？”

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明，看清眼前人。

君海尧担忧地盯着梅剑时看。

“君海尧？”梅剑时轻轻地呼唤眼前人的名字，泪悄悄地滴落，沾湿了衣裳。

“你还没清醒吗？”他轻柔地拂拭梅剑时的泪痕。

梅剑时这时候才开始往四周看，一片白茫茫。而自己坐在树杈上。还在虚无之境吗？“君海尧你是我的梦吗？”

“还没清醒呢。”

“嗯，或许吧。君海尧，我已经一年没见你了，好想念你。”

“你在胡说什么？谁跟你一年没见？才不见一会而已。”

这次梅剑时总算听出不对劲来了。“这是幻境吗？”

“这是迷雾森林。还记得吗？我们去冥界给你找新头来替换。”

“迷雾……换新头？啊！我还没换新头吗？”梅剑时不断抚摸自己的脸，感觉出那标志性的厚嘴唇和满脸肉感。没错，还是之前那个胖鱼头。

君海尧一脸无奈：“跟你说了不要松手。生灵独自进入迷雾森林会被带入幻境，在幻境里迷失直到死亡。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了。你还变成这样，我要怎么跟你师父交代？”

梅剑时渐渐搞清楚眼前状况：“你是说我刚离开铭年塔不久，还在迷雾森林里？”

君海尧无奈：“对啊。找到你的时候你还抱着骷髅头睡在树杈上，写意得很。”

“抱着骷髅头？呜哇！”梅剑时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双手抱着一个骷髅头，吓得猛地把这骷髅头给扔出去老远，骷髅头在迷雾里消失了。

惊吓到心脏发痛。

“刚才喊你那么多声，你都不醒。你是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梅剑时本想说，可脑袋里忽然冒出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稍微想想就脸红耳热起来。

见他羞红落寞的神情，君海尧心想他可能遇到什么不堪的事情，于是不再追问。君海尧伸手抓住他的腰，想要把他抱下来却被他阻止了。

“君海尧。我……”

“怎么了？”

梅剑时梦到的种种，回想起来就有很多话想问，可不知从何问起。“君海尧，你确定我已经脱离幻境了吗？”

“不好说。”

“为什么？！”梅剑时一想到连续中幻术那么多次，还在梦里与君海尧经历那么多，到头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中幻术的最开始，只要一想起这个事情，梅剑时只觉得很可怕。紧张地紧抓着君海尧的衣服。

“你知道你身下这棵树从哪里来的吗？”

梅剑时自然是不清楚，摇摇头。“这棵树不是迷雾森林里的吗？”

“迷雾森林不是真的森林，它只是一个空间裂缝。我穿越迷雾森林这么多次，从没见过迷雾森林里有任何东西，连石子都没有，更别说树了。这棵树，我也不知从何而来，只觉得诡异。你赶紧下来。”

梅剑时直觉认为身下的树，是自己的本体。只要想到这里，梅剑时脑袋突然嗡地长鸣。声音之刺眼，惹得人很难受。

梅剑时忍着难受，说：“要如何破解幻术？”

“迷雾森林的幻术从没有解法。”

“不对。上次你告诉我，已经破解了。”

“什么上次？”

再一次产生耳鸣，声音之尖锐快要钻穿耳膜。梅剑时忍不住捂住耳朵。

君海尧见他那般痛苦，迎上去抱住他。

这时候梅剑时才注意到手腕上的黑环在一点点消失，快接近末端。见此不由得心惊起来。

时间不够了！！

如果不破眼前幻境，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察觉树的异动，梅剑时赶忙推开君海尧。一瞬间，树桠野蛮生长，缠上梅剑时，将他整个人都紧紧缠绕，收紧。

“剑时！”君海尧从地上爬起来，想要上前。

“别靠过来！”梅剑时喝住他！“师父说过，这树藤将我包裹完全以后我就会死。”

“那怎么可以！”君海尧心慌，从腰上拿出匕首。

“不对！”梅剑时痛苦地喊着。

“啊？”

“不对，不对！你救不了我的。因为你也是幻像，你不是真的他。”身上肌肉被生长的树藤缠成麻花，隐约听见骨头碎裂的声响。

——“你平时有感知过时间的流动吗？当你注意的时候时间流动平常，可当你无视其存在，时间流动之飞快。所谓概念，只有你意识到其存在，它才会存在。”

“你是假的，这个空间也是假的，记忆也是假的，只有我身上的树藤是真的……”梅剑时咬紧牙关，嘴边渗出血来，拼命挣开身上的树藤。手上的黑环已经快要消失不见了。

——“我说的是叫你完全不要想起君海尧这个人。连担心也不可以。现在他就是你的心瘾，想他就会瘾犯。你要忘了他那个人。”

我忘不了、即便快要死了，我也不舍他。脑海里想起前世种种，与他相爱缠绵了短短两个月，胜过我过去三十年。还记得那日的落日黄昏，你站在柳树下笑，眼角边滑落的泪珠。我心疼几乎要吐血。可我身负任务，注定不能继续陪伴你左右。

与你的离别，比被我弟弟抛弃更让我痛得难以振作。可我……必须割舍。

“……好似，也不差。至少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

梅剑时试图伸手去“抚摸”眼里的他，就当是最后一次。

忽然手被狠狠地抓住，原本缠死在身上的树藤像是被什么弹开——迎来一个人，君海尧义无反顾地抱住梅剑时。树藤再次扑上来，将两人死死裹住，越缠越深。

“我怎舍得让你独自受苦？”他吻上额头，用手护住爱人的头。

即便彼此挤压，梅剑时也觉得幸福。忍着哭腔：“笨蛋。”

——“那你说到底是哪样？你现在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乖乖在这里等死，要么等你口中那个丈夫来杀你。不管生与死，你都没有主动过。我看不懂。你这样看起来就不像是活人。”

凤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刺激着梅剑时的神经。

梅剑时紧紧抱住君海尧，咬牙忍痛：“我爱你，但我不能……决不能死在这里……我还要回去……这一切都是假的！”

手中的把脉线飞舞，将身上的树藤给切得稀碎，将站在岸上的那个人切得稀碎，将空间切得稀碎。

当你意识到其存在，它才会存在。当你否认其存在，它就不存在。所谓虚空之境，都是臆想——它只有你承认其存在，它才会存在。所谓前世今生，只是你自己灵魂的自问自答。

这一切都是假的！

“噗——！”梅剑时昂首，口中喷出血。身体咚地一声，狠狠地摔到地上——惊醒地睁开眼，只看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他淡漠的脸上浅浅挂上担忧的色彩。他不语，只是静静地盯着自己看。

梅剑时注意到视线内有稀疏的绿荫，天空却是黑乎乎的，啊，不对，那是天花板。

他忍着不适，问：“我回来了？”

“你还好吗？”

被他那么一问，梅剑时认真地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浑身都在剧烈作痛，欲要将他撕成碎片。颤抖着双手爬向凤黯，抓住他的手。

声音颤颤巍巍，支离破碎：“告诉我、我……回来了吗？我！咳、咳咳！我……不是幻觉！不是幻觉！对不对？”双手紧紧抓住凤黯的手臂，“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幻觉！凤黯！救我……救我出来……”

见他欲要癫狂，显然意志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凤黯将他抱起，紧紧拥抱在怀里。在他耳畔轻语：“你忘了吗？你意识其存在，它才存在。你认为这是现实，那便是现实。”

梅剑时用力环抱着凤黯的身子，胸口的起伏与凤黯相碰，被凤黯那高温的体温包裹着才稍微冷静些。可心中那股莫名的伤痛与恐惧始终挥之不去。身体仍旧颤抖不止。

他摇摇头：“我不行……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我分不清……已经看不清哪边是现实了。”

凤黯见他惊魂未定，抱着他摇晃。像摇篮一样。在他耳边温柔细语：“那你先睡一觉吧。”

“凤黯，我……”

不等他挣扎，凤黯就夺走他的意识。

脚边悄悄缠上来一条树藤。数十条树藤围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梅剑时卷走，化作茧，把梅剑时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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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暨祈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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