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思乡症

rustylock

2024/11/19 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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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田？藤田辞职啦。”汤姆回答完静雄的问题，把便当里的最后几口饭送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后觉得不对，“你才发现他不在了吗？”
“……我没注意。”静雄有些心虚，最近自己确实有点心不在焉。
汤姆摇了摇头：“他已经辞职好几天啦。说起来，你们前段时间一起去参加联谊会了吧？我当时可是吃了一惊。”
静雄悬着筷子，想到最近发生的许多事就是从那次联谊会之后开始的，他仅仅答道：“那家伙是有点自来熟，倒也不怎么讨厌就是了。”
“藤田才来一个多月，没想到这么快就不干了。”汤姆感慨完，突然压低声音，“也有说法是那家伙和黑道有关系，然后卷到什么麻烦里了啊。”
静雄继续低下头去吃饭，由于他们的工作性质，这样的事不说常见，也绝不是没发生过。他囫囵地解决掉自己的午餐，在下午的工作里继续着恐吓与追讨。但他的心里却不知不觉地琢磨起了那件事，现在他想起来，那天刺伤自己的人的声音似乎有点像藤田，但他并没有把那个人与自己平日接触的人联系到一起过，更想不到那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家伙有什么理由要捅自己的后背。这时他正和汤姆从警局门前路过，藤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几乎误以为是自己思考得太投入，以至于看错了。
藤田先反应了过来，他拔腿朝人群密集的地方跑去，但静雄很快就猛烈地冲出人群抓住了他。
“你跑什么？”静雄问，藤田哆嗦着被静雄揪住衣领道：“没……没什么。”
静雄继续又把藤田往上提了提：“那天拿刀刺我的人是你吧！”
一个上班族模样的人被静雄的嗓门吓得往旁边一跳，贴着沿街的店门绕开了。藤田挣扎着重复了几遍“我”，他实在想不到脱身的办法，最后破音着叫起来：“都是你没杀掉折原临也的错啊！”
他喊完这句话的时候，两辆黑色的轿车靠在了人行道边上。前面那辆车的后座车窗降下了一半，露出半张中年人的脸，那张脸上的两只眼睛如同两把冷硬的钩子，竟然能使藤田从静雄扬起的拳头面前分出注意力看过去，静雄听到他小声又急促地叫了声”老爸”。
从车上下来了三个穿黑西装的人，其中一个开口让静雄把藤田交给他们。静雄看着拦住自己的这些人，接着松了手，拉开后面那辆车的车门坐了进去。
黑西装们都呆在原地，谁也没见过哪个一般市民主动钻进他们这些道上人的车，谁也没上前把他赶下车去。先前与静雄搭话的那个人到那面降下一半的车窗前躬下身，车窗后的人对他摆摆手：“他要跟就让他跟着。”
藤田从车门的另一边被塞了进来。他的嘴张合了几次，眼神慌乱地在静雄乘的那辆车和他父亲之间移动，他难以置信地问：“怎么能让那个平和岛……”
他的父亲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面朝副驾驶的靠背道：“我找被你打了的那个女人谈了谈。她开始没有报警，后来又改了主意，知道为什么吗？”
藤田的眼神不再往后面那辆车的方向飘了，而是再次陷入了计划失败的懊恼之中。他虽然不知道间宫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觉得有必要向他的父亲控诉间宫出尔反尔的行为，而且还要表明自己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他的父亲。他现在虽然不再装作缺心眼的样子，可他的话痨不是装的，所以没等他讲到自己为了泄愤而刺伤静雄、打伤间宫的事，粟楠会的事务所就已经出现在他们视野里了。他的父亲没再听下去，他说”我知道了“，然后塞给了藤田一样东西。
“我让你用的时候就拿出来，动作要快。”藤田的父亲对他说，藤田惊讶又惊恐地接过那个东西，立刻闭了嘴。
静雄走进那个大概是办公室的房间时，发现自己似乎太想当然了。
他看到了上次见过的那个叫赤林的人，一个穿白西装的中年男性，他甚至还见到了之前站在临也身后的管家模样的老人，可是唯独没有发现临也。
四木不解地看了眼静雄，然后看向藤田的父亲：“藤田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打算问呢，”藤田的父亲回答，他转向静雄道，”平和岛先生是吗。您找犬子有何贵干，现在就在这里说清楚吧。”
静雄看着那张说话的脸表现出的神态，觉得如果自己告诉他，你儿子捅了我，对方不是掏出几张钞票就是掏出一把枪。静雄两样都不想要，他直接朝藤田问：
“你刚才怪我没杀掉临也，什么意思？”
话是藤田自己说的，他原本可以立刻就回答上来：如果静雄当初杀了临也，那个把他父亲害得很惨、从而间接地把自己也害得很惨的老头就不会被临也从监狱里挖出来。可是当他进门后发现那个老头子也在，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藤田的父亲听了静雄的话，对藤田道：“你应该向平和岛先生道歉。”
藤田瞪大眼睛，他从无措中惊醒过来，陷入了新的迷茫：“为什么要道歉？”
他的父亲理所当然似地回答：“你想杀一个人，平和岛先生想杀同一个人，但平和岛先生不是为了你杀的，也不是为了我杀的。你拿自己没做到的事去指责和你目标相同的人是没有道理的。”
藤田费解望向自己的父亲，像是望进了一潭死水，他忽然感到自己对折原临也和坐传助的仇恨毫无意义了。他呆呆地看着他的父亲掏出了一把枪，枪管指向了静雄。
静雄也愣了一下，然后他捏紧拳头，手指的关节喀喀地响了几声。现在他知道为什么没人拦着他上车了。
“藤田兄，你也知道最近粟楠会的生意不好做，反正跟你们组是比不了，”赤林懒懒地开口了，他可惜似地用手杖在地上敲了敲，“上星期刚换的地毯，溅上血也不好清理，换新的就又得花钱啦。”
“什么意思，这家伙不是粟楠会的？”静雄问道，其实他更想抓过那条拿枪指着自己的手臂抡上半圈，从窗户丢出去。管那个人是哪个会还是哪个组的。
静雄当然没有把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但是四木仿佛已经替自己周围的几块玻璃预感到了风险。他叹了口气道：“藤田先生虽然不是我们组织的，但他所属的组织和粟楠会同属于一个上级组织，说得太多你这个外行人也理解不了吧。现在也确实不是解释这种事的时候。”
随即他又用略带商量的口吻，对藤田的父亲道：“我不清楚你们两位之间有什么恩怨，按理说粟楠会也不该插手。不过这位平和岛先生与我们组长的千金多少算是熟识，您如果在粟楠会的地盘动手，我们也不好交代。”
“何必再跟我解释这些呢。虽然不清楚上头是怎么知道的，反正那些人已经决定要处理我了吧。”藤田的父亲摇摇头，朝坐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今天原本可是来找你们谈生意的。”
他说着便继续用枪指着静雄，然后慢慢绕到静雄背后，抓着静雄的衣服开始往后退，他的儿子紧紧地跟着他。静雄沉默地被枪戳着走了一路，他们三个接近了粟楠会的事务所大门时，他忽然笑了一声。
静雄背后的人仿佛想用枪管在面前的脑壳上戳出洞来，他说：“平和岛先生是不是脑子不太好，被枪顶着都能笑出声。"
“你才是脑子不太好吧，我还没想过会有人拿我当人质，刚才那两个人的反应你也看到了，他们屁股都懒得挪一下。”静雄目不斜视地说，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样，“恐怕我们一出去，他们的手下就要朝你开枪了，连我一起干掉也不奇怪。”
不远处有几个稀疏的枪口指着他们，藤田父亲的掌心潮湿起来，他说：“四木和赤林或许不吃这套，他们手底下的人大概也不吃，但是除了粟楠会的人……”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他最应该注意的是坐，但是坐并没有从那个房间出来。他时不时就会确认一下这一点，但这次的间隔拖得稍微有些长了。
藤田在后面惊叫起来，他两腿乱蹬地被坐锁住了喉，不知道坐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他惊恐地用被挤压的喉管嘶喊：
“救命啊老爸！救命啊！”
“别吵了，他不会杀你的，他下不了手杀人。”藤田的父亲说，他拽着静雄一点点侧过身：“对吧，坐先生？”
坐叹了口气，道：“不能因为老朽放过你们一次，就以为老朽每次都会那样做啊。这不是让老朽后悔吗？就因为老朽当初没把你原来的组织处理干净，让你们组织的人混进了其他组织，现在让临也阁下找起那些你偷偷转出去的货就有点麻烦了。你都好不容易混到了干部，竟然还不满足吗。”
静雄似懂非懂地望着他，藤田则愣愣地停止了挣扎——他努力地把这段话里的信息与他父亲多年来告诉他的事实拼接起来，但不太顺利。
藤田的父亲盯着坐，长久以来积攒的怨恨使他的手颤动起来，他把视线移向他的儿子道：“现在可以用了。”
“朝……朝谁用？”他的儿子结巴着问。
“谁都可以！”他暴躁地回答。
藤田什么都不愿想了，他不再扒着坐的手臂，而是从外套里掏出枪后对静雄扣下了扳机，他的动作中一丝迟疑也没有。
静雄想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事。藤田目光里的疯狂让他想起那天晚上的临也，但临也眼里的疯狂不是这种冰冷的、濒临崩溃的疯狂，临也眼里的疯狂是这种疯狂的反面。他想，如果自己要死了，这本不是值得他在死前想到的东西。坐就在这个时候一手刀劈向了枪管，枪砸在了地上，子弹则射进了地砖。
静雄还没来得及放松，他感到顶在自己后脑勺上的压力消失了，接着再次听到了枪声，这回要近得多。
坐正要扭住藤田的双臂，他抬起头，藤田的父亲趁这时候向他开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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