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俞亮时光】爱逾山海

海雪

2025/03/09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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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
    街上店铺全关了，出租车停了大半，世界冷清下来。
    时光推开家门，屋子里暖烘烘的，窗玻璃擦得锃亮，妈妈正在餐桌前搓鱼圆。
    “回来啦。”
    “嗯。”
    妈妈抱怨：“催了你几回，怎么这么晚？我打扫卫生都没人帮忙，幸亏有明明，否则啊，我得累死。”
    时光换鞋的动作顿了顿：“我忙啊，前几天一直在参加LG杯线上预选。”
    “不是刚拿了冠军？”
    “谁会嫌冠军多啊，我的目标可是大满贯。”
    妈妈欣慰又心疼：“唉，那也是辛苦了。”
    时光沉默着去了自己小房间，关上门，叹了口气。
    忙比赛是真的，舍不得俞亮更是真的。
    自从分开过年这件事确定以后，家里的气氛就急转直下，时光想逗俞亮开怀，也不大成功。
    幸好还有围棋分散注意力。
    年前年后比赛扎堆。刚结束6天的LG杯线上预选，年初五立刻就是农心杯第二赛段，完事三月丰田杯决赛就来了。
    俞亮忙得够呛，加上心情不好，肉眼可见地瘦了。
    时光撑着下巴琢磨，现在轮到他管后勤了，看来厨艺训练真得提上日程。
    
   “妈～今天的汤让我来煮吧？”
    时光妈妈举着菜刀，大惊失色：“不用！你去看电视！别进我厨房！”
    时光摩拳擦掌：“您一个人多累啊，我来帮忙！”
    “……你能帮的最大的忙就是别帮。”
    “妈，别总用老眼光看人，我也会成长啊！煮个汤而已，出不了错。”
    “你在厨房里弄出来的事故还少吗？大过年的，别给我添堵。”
    时光只得悻悻离开，临走还泄愤式薅走了一根小黄瓜。
    他边啃边想：哼，等着吧，我肯定能学会，然后惊艳所有人！
    
   同一时间的俞宅。
    俞亮坐在棋盘前，思绪却飞得很远。
    不知道时光今晚会不会吃到他念叨了好久的炸小排骨，听说这是时光妈妈的拿手菜。
    俞亮向来不重口腹之欲，却对这个菜很惦记，也许在乎的不是美食，是那个人吧。
    “小亮。”妈妈拿着一杯牛奶进来棋室，“过年就别下棋了，放松一下。”
    “是爸爸……”
    “你别听他的，再怎么用功难道就差这一晚上？他呀，是退了休闲得发慌，总以为别人也没事做。我让他去剥蒜了。”
    俞亮差点被牛奶呛到，这样的爸爸他完全想象不了。
    妈妈笑着说：“激动什么？你爸呀，现在就是一退休的老头子。我给他做了这么多年饭，也该轮到他了。”
    妈妈语气里满是熟稔和亲密。
    从前俞亮将父母间的温情当做天经地义的事，如今自己有了喜欢的人，才开始羡慕他们经年累月的相伴中催生的默契——这或许是比爱更难得的东西。
    我和时光，也会有这样一天吗？
    “妈……我想喝可乐。”
    妈妈诧异了一下：“行。冰箱里有。”
    
   晚饭刚做好，方绪就上门了。
    “师父，师母，小亮！”
    他咧着个大牙，笑得有点傻气。
    “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你家里人呢？吃晚饭了吗？”
    “这是进口的车厘子，特别好吃，我给您多拿了几箱，在车上。小亮，跟我去搬。”
    两人搬进来了整整五箱，俞亮怎么看都觉得吃不完。
    方绪拍拍他肩：“两箱给师父师母，一箱你拿走，剩下的随便，不要心疼，你也知道，我家老头子也就只剩下几个钱了。”
    俞晓暘皱眉：“怎么这样说你父亲。”
    方绪陪笑：“开玩笑的。”
    明娴给方绪也端了杯牛奶：“又喝酒了？”
    “没喝，就是我堂哥把酒泼我身上了。我要开车怎么敢喝。”
    “又吵了？”
    “年年不都这样。”方绪不在意地说，“好像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一样。”
    方绪轻描淡写地把这个话题略过：“师母，我还没吃东西，家里今年有什么好菜？”
    明娴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她高兴地说：“我妹妹寄了黑猪肉来，说做馅特别好吃，要不今年我们家也试试包饺子？”
    在场都是南方人，过年没有吃饺子的习俗，一点经验都没有，几个人都不吭声。
    明娴不乐意了：“下棋你们最厉害，包个饺子推脱起来了。小绪，小亮，男人不会做家务，以后怎么娶老婆啊？”
    方绪立刻捧场：“那我来和面擀皮吧，应该…还可以…”
    俞亮：“我来剁馅。”
    俞晓暘在明娴的凝视中说：“我来煮？”
    明娴叹气：“算了吧，别糟蹋了我的猪肉，我去准备材料，你们负责包。”
    磕磕绊绊的，这项活动还是进行起来了。俞亮感觉还挺新奇的，棋手的手指灵巧，捏出的褶子也有模有样。
    明娴微笑着说：“我妹妹嫁到北方，他们那儿过年就是全家上阵一起包饺子。一家人齐心协力，来年阖家美满。这包饺子，也是包住福气。我也包了几只硬币饺子，看大家谁能吃到，明年事事顺心。”
    俞亮心中一动，“一家人”触动到了他。
    他看着一排排饱满可爱的饺子，突然特别想念时光。
    吃了我包的饺子，就是我的“一家人”。
    念头一起，俞亮就遏制不住这份渴望，可他怎样才能让时光吃到饺子呢？最好今天就吃，否则过了今晚，就不是“年饺子”了。
    俞亮不动声色地看看四周，来了灵感。他对方绪说：“师兄，五箱车厘子这么多，肯定不止有我们家的吧？”
    方绪：“啊？？”
    俞亮直直地看着他，方绪只好配合：“唔……应该是吧？”
    “还有谁的呢？”
    方绪福至心灵，突然懂了：“还有你白老师和时光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送过去呢？”
    俞晓暘发话了：“水果要吃新鲜的，时间还早，你们俩一起去送了再回来吧。”
    俞亮嘴角笑容一闪而过：“好，这就去。”
    明娴顺势就说：“带点饺子去吧，给小时和白川也尝尝。”
    “嗯！”
    
   【我到你家楼下了。】
    时光看到这条信息抓上外套就下楼了。
    俞亮站在长椅旁的路灯下，一整套的定制西装外罩着他那件巴宝莉的棕色长风衣，打扮得像要去走红毯，脚下是一箱水果，手上拎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塑料袋。
    时光小跑过去，拍拍俞亮的大衣。
    “怎么穿成这样？不冷吗？”
    俞亮瞄了一眼楼上：“……还好。”
    他不好意思说，这是预备着见时光妈妈的衣服。
    时光碰了碰俞亮的手，一向体温偏高的他手却冻得僵硬，时光心疼：“又逞强，手冷成这样也不带个手套。找我什么事啊？”
    俞亮示意他去看地上的箱子：“师兄送的车厘子，很甜，你拿回去给妈妈吃。”
    时光眨眨眼，调笑他：“现在叫妈妈早了点吧？”
    俞亮耳朵根烧红了，强撑着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顺嘴。”
    “哦，所以你不想叫妈妈？”
    “……”
    这个小坏蛋就是故意的。
    俞亮瞪他一眼，可惜对时光杀伤力为零。
    时光偷笑，他终于如愿以偿把俞亮调戏得面红耳赤。
    俞亮刚想让他正经点，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时光？你是……俞亮？”
    两人转头，就看见江雪明端着搪瓷饭盒走来，俞亮瞬间收了笑，抿紧嘴唇。
    她左右看看，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你们聊什么呢？”
    时光：“呃……他给我送车厘子吃。”
    江雪明惊叹：“这个品种好贵的！这么一大箱？时光，你得回点礼吧？”
    俞亮冷淡地说：“不用。我们的关系，不讲究这些。”
    啥关系啊？
    江雪明差点就问了，她心里八卦得要死，偏偏因为跟俞亮不太熟而不好开口。
    时光打起哈哈：“对！我俩那可是铁哥们。”
    俞亮冷脸瞥了他一眼，没拆穿。
    江雪明笑，心想：你看我信么？一撒谎眼珠子就滴溜溜地转，能瞒过谁？
    “你呢？有什么事？”
    江雪明把饭盒递给时光，两人才看清里面装满了饺子，俞亮本就难看的脸色彻底黑了。
    “我妈今年非要吃饺子，包多了，让我给宋阿姨送来，给你家加个菜。”
    “谢了。”
    时光随手接过。
    俞亮悄悄捏紧了拳头，手上的塑料袋沉甸甸的，冻红的手指变得像个笑话。
    “你这袋是什么？”
    俞亮反射性地大力攥紧袋子，手背青筋凸显。
    时光勾开袋口一看，也是饺子。
    两个人一同沉默了。
    冬风吹过枝桠的噼啪声听起来像火焰在燃烧，俞亮感觉某种不受控的情绪从心底升腾而起。
    俞亮盯着时光，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亲手’包的，你一定要全部吃掉。”
    时光不自主打了个冷颤，心头一慌，去抓他的手，被躲开了。
    “我不知道她……”时光低声解释，“你别生气。”
    俞亮面无表情，气氛凝固到冰点。
    江雪明隐约察觉到自己误入了某种修罗场，她恨不得缩进地缝。
    “呃……东西送到了，我回去了。”
    江雪明发誓下次绝对不干这种活了。
    不等她离开，俞亮突然冷硬着说：“我明天就回家。”
    “啊？”时光呆住，“为什么？不是说初二回去吗？”
    俞亮一笑，绝对不是开心的笑：“因为我想起来我房间的床单被罩还没洗。对了，时光，你觉得换成哪条床单好呢？”
    时光含糊着说：“你的床单你问我干啥？”
    “你和我一起睡，当然要问你的意见。”
    话一落地，江雪明瞪圆了眼睛。时光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不可置信地看着俞亮。
    而俞亮，他带着温和笑意走近时光，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一个极度激烈的吻。
    他强迫时光张开嘴，舌头侵犯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两人唇角间牵出银丝，似断非断地反着光，湿粘水声夹杂着呜咽声回响在夜色中。
    江雪明面红耳赤地捂着脸跑了，像有鬼在背后追一样。
    时光反应过来赶紧推开俞亮。
    “你！你干吗？”
    “亲你，不可以吗？”
    时光还是第一次在人前接吻，又羞又窘：“你怎么……？太突然了，我……”
    “你就这么不愿意让江雪明知道吗？”
    “啊？”
    时光这才发现，俞亮眼神清明，面色冷峻，根本不是情意上头的样子。
    “你是故意的？”
    “对。”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呢？”俞亮质问他，“我们可以告诉洪河、沈一朗、白川老师，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时光觉得他不讲道理：“这能一样吗？她和吴迪跟我家的关系太近了，一个不小心我妈就会知道！”
    俞亮冷静不了，他咄咄逼人：“你就这么怕你妈妈知道？我在你这里是见不得人的吗？”
    “你不要偷换概念！”时光被冷风吹得眼眶发红，“我没有怕过！如果你想，我可以现在就上去说，我还可以开个发布会跟所有人说。可你总该跟我提前商量一下吧？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为什么你总是自作主张？”
    “因为你根本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未来！”
    时光难以置信地看着俞亮，他看见俞亮又黑又沉的眼睛和发抖的嘴唇。
    俞亮绝望地闭上眼睛，这就是……他一切焦虑的根本原因。
    越是被时光爱着，他就越害怕失去。
    他恨不得把一切都算清楚，把他们的未来写成一张精确到每小时的计划表。可时光从不谈将来，他的爱灿烂、热烈，但偶尔让人担心，是否只是一场盛大的花火？
    方绪曾经的提问他没有忘，如果家人反对、社会鄙夷，如果时间消磨了热情，时光会坚持，还是放弃？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后者，已经足够令俞亮恐惧了。
    时光咬着下唇，盈满泪水地看俞亮：“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我不想的，时光……”
    
   就在这时，巷子拐角一辆汽车驶来，远光灯将两人对峙的影子拉长，纠缠着投射在墙面。方绪头伸出窗口，按了两下喇叭，大喊：“小亮！好了没？我们还要去白川家送东西！”
    时光低头躲开灯光，退了两步，声音疲惫：“你先去吧。我们冷静冷静。大过年的，我不想和你吵架。”
    他跑回楼道，踩着台阶却迟疑了，回头看，俞亮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时光还是舍不得，大喊：“太冷了，你走吧。”
    俞亮终于动弹了两下，他把放在地上的车厘子搬起来，送到时光面前：“别多吃，别凉着胃。”
    转身离开的时候，有一滴水珠落到时光手背，冷到心里。
    
   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逐渐远去，方绪载着俞亮走了。时光抱着膝盖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不开灯，不说话。
    到底是哪里错了？时光想不明白。
    他不是没有感受到俞亮最近的焦虑，可他撒娇，示爱……他把能想到的一切都做了，可就是差一点，总是差一点。
    他们相爱，仿佛童话故事，浪漫幸福，可他们又都清楚地知道，人无法永远活在童话里。那么结局之后，主角们该去向何方？他们不知道。
    “啊，烦死了。”时光倒向床铺，喃喃自语。
    这时，妈妈敲了敲门。
    “小光，饺子煮好了。”
    别了，时光现在想到饺子心脏就抽痛。
    他有气无力地说：“不吃。”
    “两碗都不吃吗？”
    “……”
    时光打开门，在妈妈揶揄的目光下走到餐桌捧起俞亮送的那碗。
    “我这是不浪费食物。”
    妈妈拿过另一份：“你不吃我吃，听说是明明帮忙包的，女儿就是比儿子贴心啊。”
    时光舀起饺子慢慢品尝，皮有点厚，厚实的面粉香与鲜美的肉馅相衬，很好吃。想到俞亮说这是他亲手包的，时光心里又酸酸软软。
    “嘎嘣。”
    时光咬到一个硬物，捂着脸嗷嗷叫起来：“什么东西？”
    吐出一看，是枚硬币。
    “哟！你这么好运呢？”妈妈高兴地说，“吃到硬币饺子了！来年我们小光事业有成，身体健康。”
    妈妈向时光解释了这项习俗，时光低下头，默默搅动碗里水饺。
    什么好运，时光这辈子的运气大概都用在褚嬴和俞亮身上了，什么奖都没中过。
    这分明是俞亮故意放进去的。
    时光难过地垂眸。
    才刚吵完架，他已经后悔了。
    
   白川家里。
    方绪把饺子递给白川：“我偷偷拿了一个硬币饺子，师母总共包了四个，我把我的那个给你了。”
    白川迟疑：“那你……？”
    “没事。我不用，我不信这些。”
    不信这些，你干嘛给我拿来。白川觉得这些饺子似有千斤重。
    他瞥到方绪身后的俞亮，慌慌张张地把东西收起来。
    “我一会吃。”
    “行。”方绪看看表，“车厘子我给你放桌上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找你。”
    “……你家里？”
    方绪挥挥手：“今天见过了，就那样。”
    “好吧，那……祝你新年快乐。”他又立刻补充一句，“小亮也是！还有俞老师和俞夫人，你也都替我问好。”
    “包在我身上。”
    
   方绪和俞亮下了楼坐进车里。
    俞亮看着窗外不说话，路边水洼倒映出月亮，朦胧的光穿过玻璃打在他脸上，垂落的睫毛阴影落在下眼睑。
    方绪也没急着发动车子，他从后视镜看着俞亮问：“怎么了？吵架了？”
    “……”
    “跟师兄聊聊呗。”
    俞亮嗓子沙哑：“不是急着回家吗？”
    “不差这一会儿。”
    方绪把车钥匙丢到一边：“说说吧，平时把人看得眼珠子一样，怎么大过年的还吼上了？”
    俞亮有点委屈：“我看见江雪明给他送饺子。”
    方绪懂了，这是吃醋了。
    他放下心来，发动汽车：“你先问清楚，一点饺子，说不定是给时光他妈的。”
    “……”俞亮补充，“是江雪明妈妈给时光妈妈的。”
    “啊？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可是——”俞亮欲言又止，“算了，你不懂。”
    “怎么不懂？”方绪感慨，“爱情里的患得患失，还能有人比我懂？”
    俞亮不答话，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方绪也不强迫，最后劝两句：“不跟我说没事，对着时光可不能这样。多少电影里，主角的波折都是因为不张嘴。好好沟通，小情侣磕磕绊绊很正常，只少说气话，这人心一旦伤着了，可是补不回来的。”
    “……”
    俞亮低头反复捏自己的手指，小声问：“他好像哭了，是伤心吗？补的回来吗？”
    方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至于。时光一个大小伙，又不是玻璃做的。你这么在乎，当时吵什么架？”
    俞亮狼狈地捏了捏眉头，看着窗外光秃秃的行道树，自言自语：“我不能失去他……”
    
   年夜饭后，陆陆续续有人出门点鞭炮，噼里啪啦炸得人耳膜生疼。
    时光听得心烦意乱。
    “妈，我休息一会。”
    妈妈都来不及阻止，时光已经回到房间反锁上门。
    他拿出手机反复开合，想给俞亮发短信，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一旦先低头，就好像心虚了一样。黑暗中手机屏幕照亮他倔强的表情，嘴唇被他自己反复折磨，肿得快破皮了，他却毫无知觉。
    “滴滴。”
    短信来了，他眼睛一亮，是不是俞亮来和好了？
    不是。是江雪明。
    时光气得揍了一顿枕头，这个人怎么倔得跟头驴一样，给个台阶都不会，那我怎么下去啊！
    【那个……你们还好吗？】
    【不！好！】
    江雪明半天没回，最后打了个电话过来。
    “对不起啊，害你们吵架……介意跟我说说吗？”
    “说啥啊？”时光颓废地往地上一坐，“就你看到的那样呗。”
    “你们俩……什么时候？”
    时光开始撕指甲边沿的皮肤：“就十二月的时候…他过生日…”
    “那还没多久，挺好的。”
    江雪明说得真心实意，虽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但过后又觉得理所应当。
    俞亮对时光是特别的。
    这件事，围棋联赛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哦，谢谢啊。”
    江雪明叹了口气，莫名有种孩子大了要嫁人的感觉，她苦口婆心：“你收着点，别整天不着调。俞亮一看就是正经人，谁知道哪天把你的胡说八道当真了。”
    时光不服气：“嘿！还成我的不是了！今天这事我没错！”
    “……那你说说看。”
    时光三言两语讲清楚了：“这能怪我吗？我想谨慎一点有错吗？他自作主张，还倒打一耙！什么叫‘我没考虑过我们的未来’，我的真心，他就一点都没感觉吗？”
    不说还好，一旦全部说出来，委屈就越来越大，到最后几句，时光气得浑身发抖。
    “那你考虑过吗？”
    “……什么？”
    “怎么告诉宋阿姨和爷爷？”
    时光一哽：“那不是，我们还小嘛？”
    “你看，人家说得也没错啊。”
    时光不说话了。
    “有个事我觉得你得知道一下。我感觉，你妈和我妈有想法。”
    “什么想法？”时光傻乎乎地说。
    “笨！她们想撮合我俩！”
    “啊？！”时光大惊失色。
    “你真是方圆最大的木头！”江雪明吐槽，“那天逛街的时候我就感觉奇怪，最近我妈也是逮着机会就让我去你家，还有宋阿姨，笑得我害怕。”
    “你妈妈不是特别讨厌我吗？”
    “八成她又觉得你有前途了呗。你知道的，我妈有点……看人下菜碟。”
    “我还没满十八呢！”
    “哼！她就这样！”江雪明不爽，“高中的时候严防死守，不准早恋，一上了大学，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恨不得我立刻找男朋友！你说离不离谱？”
    “怎么这样……”
    “时光，你都世界冠军了怎么还这么缺心眼呢？你信不信，人家俞亮家里一定也没少做打算。你们都工作了，按照老一辈想法，这立业成家，是顺理成章的。”
    时光心脏沉甸甸的，他真的没想到这么早就要开始面对这些问题。
    “你呀……好好跟俞亮商量吧。”江雪明拿出大姐大的派头，“我这边会跟我妈说清楚的，但你妈妈那边，只能靠你自己了。”
    
   挂了电话，时光人都恍惚了。
    一直以来，他一门心思下棋，怎么会想到妈妈还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可一旦这根弦被拨动了，他傲人的记忆力立刻翻出各种蛛丝马迹，佐证这个说法。
    江妈妈最近总说什么把他当自家孩子，妈妈每次打电话都明明长明明短，今年三番两次催他回家……
    时光慌了。俞亮比他细心，肯定察觉到了，难怪他不高兴，这，这这这……
    “嘶！”他手上一用力，撕掉好大一块皮，血乎刺啦的，但他没功夫管这个了，他必须立刻见到俞亮。
    时光不管不顾地冲出家门，一边奔跑一边打电话。
    很快，电话就接通了：“时光？”
    “你回家了吗？我有事找你说？”
    “……”俞亮沉默片刻，“我回我们家了。”
    “啊？？”
    
   时光回到公寓，客厅没开灯，一点光芒从棋室里透出来。他快步走过去，推开房门就看到俞亮坐着，对着一盘残局在发呆。
    跑过来的时候恨不得飞起来，真的走到这里，时光却突然胆怯了。
    他不敢动。
    俞亮发现了他：“你来了，这么快？”
    “我……我想见你。”
    俞亮犹豫着走过来，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一抹暗红凝在时光指尖。
    他失措地抓过时光的手一看，食指旁好长一条伤口，血痂蜿蜒在时光细白的手指上，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什么事都抛到脑后，俞亮着急地把时光按在沙发上，找来药箱给他处理伤口。
    时光心虚地说：“不小心弄的，太着急了，一用力就……”
    “再怎么样，也不能伤害自己啊。”
    “对不起，对不起嘛……”
    俞亮给他消毒，缠好纱布，看着满脸忐忑的时光叹了一口气。
    “时光，我们好好谈谈。”
    
   落地灯照亮沙发一角，俞亮挨着时光，手上还捧着他受伤的手，流连地抚摸着他的指尖。
    “我想了很久，今天我确实冲动了。”俞亮苦笑一下，“我总希望我在你面前是从容冷静的，但其实我好嫉妒，我嫉妒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到你家人面前，而我……”
    时光抢着说：“你也可以。”
    俞亮看向他的眼睛。
    时光：“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见不得人。俞亮，我是个单线程的人，脑子里只能装下一件事。自从发现我喜欢你之后，我从头到尾只考虑过你的想法，在我心里，这是我们两的事，与别人都无关。你说我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未来……其实有的，只是在我想象的未来里，没有其他人。
    这一辈子，对我来说最铭心刻骨的道理，就是‘你永远不知道意外会在哪天到来’。所以我只在乎当下，所有想做的事，都要立刻去做。”
    时光想到一觉醒来空荡荡的窗口，永远在明天的自行车，只落了三颗子的棋盘，他眼含热泪对俞亮说：“我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圆满的。”
    俞亮听进去了，慢慢向他倾身。
    时光开始抹眼泪：“见家长和公开这些事，我想过，但我不想让这些烦恼打扰我们，所以我可能……是有点逃避。对不起，我让你不安了。”
    俞亮把他抱到怀里：“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我只是……害怕你将来会放弃我。”
    “怎么会！我永远不会！都怪我，我、我是个笨蛋！你骂我吧。”
    俞亮心疼地吻他挂在下巴尖上的泪珠。
    “笨蛋是我，是我自顾自地焦虑、害怕，没有问清楚你的想法，还冲你发脾气。”
    时光拼命摇头：“不是，笨蛋是我。”
    “是我。”
    时光急了：“就是我！”
    俞亮终于笑了：“那我们都是笨蛋。笨蛋配笨蛋，刚刚好。”
    “你笑了。”时光也破涕为笑，想到什么，他连忙接着说，“你放心，告诉家长，还有公开，我随时都可以，开发布会也行。”
    俞亮摇头：“那是我一时冲动，谨慎一点是对的。”
    时光眼巴巴地说：“那你想怎么做，我配合你。”
    俞亮把他抱到腿上，两个人挤成一团，时光放松下来，他扒着俞亮，用脸去蹭俞亮的侧颈。
    俞亮也仿若劫后余生，他轻轻揉着时光左心口，感受他的心跳。
    “我有计划过，你听听看。”
    “好～”
    “现阶段主要是好好下棋，多拿冠军。明年我们加入国家队了，去首都的时间会越来越多，可以在那边也租一套房，当做我们在首都的家。而且离家里远一点，更容易独立出去。”
    “然后呢？”
    “成年之后，我想和师兄学习俱乐部经营的事务，多参加棋院的活动，掌握话语权。等过几年，家里人就知道我们自己能过得很好，围棋和生活都是，时机就成熟了。”
    时光一起思考：“怎么告诉呢？直接说？”
    “我觉得要因人而异。”俞亮笃定地说，“每个家长能接受的方式都不一样，比如说我爸，肯定要迂回一点，最好让他自己发现。”
    “那我妈的话……”时光开动脑筋，“她在医院工作，应该比较开明吧？或者我让吴迪江雪明潜移默化地给她洗脑！”
    俞亮皱眉：“江雪明？”
    时光赶紧亲亲他的嘴角：“不生气不生气。她发消息跟我说，绝对支持我们！你就当她是，呃，我闺蜜好了！”
    时光真是豁出去了，俞亮失笑：“倒也不必，说清楚了就好。”
    “嗯嗯。”
    话题回到父母身上，俞亮接着说：“我妈还是挺讲道理的，等我说服了爸爸，再和她好好谈。”
    “那就只剩我爷爷了……”
    “你爸爸呢？”
    “咦？我没说过吗？”时光一愣，“我爸爸是援非医生，在我小的时候因为染病牺牲了，葬在当地。”
    俞亮惊讶极了：“抱歉！我不知道……”
    “其实我没见过他几面，爷爷说，他救了很多人，是英雄，让我不用伤心，要骄傲。”时光停顿片刻，用包扎好的手指摩挲俞亮后颈，“从小，爸爸不在，妈妈很忙，我总是一个人，可我知道，他们都很爱我。所以对于我来说，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心。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时光按住俞亮放在心口的手：“感觉到了吗？我的心在你手上。不用其他人认可，我们就是一家人。”
    酸意涌上俞亮眼眶，他揽过时光亲吻，鼻息纠缠间，温热的眼泪蹭过两人脸颊。
    俞亮的心终于落在一个温暖的巢穴中。
    窗外新年的烟火升空，楼下窗户里隐约飘来春晚主持人的声音。
    倒计时开始了。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难忘今宵》的歌声响起，小区里飘荡着万家欢笑。
    俞亮结束亲吻，捧着时光的脸，低声说：“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时光粲然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放在两人重叠的手心。
    是那枚硬币。
    “你包给我的福气，分你一半。”
    “以后每年，我们一起包。”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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