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万家灯火的那一座

攻陷化义城后,水户被叫去翻译了一晚上资料,上床睡觉时只觉得头昏脑涨,什么多余心思也没有。第二天清早她经过寺院山门,温柔的五月晨风把几朵槐花吹落肩头,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抵达青阳军后还没有过这么安稳的早晨。

僧众都转移到别处避难了,院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往里走了没多远,意外地在宝殿上看见了宇智波镜。后者得知她来意,告诉她晚了一步,少云已经被带去见斑了。水户跨进门槛,才觉出这佛堂是外面看不出的高大,而且进来才发现到处是彩绘,天顶上每一块砖式样不同,三面墙上也画满了形形色色的奇人异兽。她凑近仔细端详一会儿,回头问镜画的是什么。


“嗯……我大致知道这讲的是一个人周游列国、最后得道的故事,因为我母亲抄过那本经。”他抬手指向每一幅画边上的标签,“这是用火之国正书体写的。你要是认识,可以读读看。”

水户辨认了一会儿,很快失去了兴趣。“她还信佛?”她意有所指地说,“信佛还会做这种事?”

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很奇怪,我也觉察不到她在想什么。所以以前偶尔也会困扰,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我的,不过现在……”他歪了歪头,没把话说完。水户收回视线,说反正没把你当她的孩子。

“事实上我本来也不是,”镜对此倒看得很开,“印象里最早见她的时候,她还没结婚呢。”


那一年奥间明美十八岁,带着一大堆嫁妆,跋山涉水从雷之国最北来到最南边。马车刚在云州停稳,她人还没下地,先打开盒子许了个愿。要是别人,可能会用仅此一次的赐福换荣华富贵,至少也是求个健康可爱的普通孩子,但她偏要个和山神一模一样的怪物。话音落下那一刻,蓝火冲出,凝聚成形,牙尖爪利,形容可怖,她吓得一把扣上盒盖,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了跳,之后便没了动静。

“她许愿得到的就是我。不过当时我还没有名字,可能也谈不上有意志。”

他带着年轻的贵女一路逃进深山,沿途烧毁了半个云州城,未婚夫的族人们在身后追,但都追不上。最后她又累又饿又怕,坚持不住睡了过去,于是他在密林间找一处藏身,平息一切查克拉活动,熄灭足以融化石头的烈焰,盘成一个圈卧下来,好让她睡得舒服些。

当时是夏天,山上树林枝繁叶茂,他隔着层层叠叠的枝叶,看见夜幕笼罩的山腰上遍布星星点点的光亮,那是人们点着灯笼在找她。更远处的山脚下,没被毁掉的半个云州城灯火通明,另一半则四处冒着黑烟。他就此看了人间第一眼。


“但最后还是被找到了。”

“是的,”镜答得很轻松,“就是我姑姑。”

少云带了一批忍者,像猎人一样耐心地围追堵截整整三天,最后镜把她伤得很重,但她赢了。赢了之后不久,婚礼如期举行,奥间明美成了她死也不愿做的忍者妻子,不过看起来似乎还活得不错。又一年后他再被带去见她时,已经被咒术师治得服服帖帖,换了一副人类小孩的样貌——比现在这个样子还小哦,他特意说——成了她名义上的儿子。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他们终于谈拢,我成了共同财产吧。”


水户脸上一副混杂着迷惑和愤慨的诡异表情:“你提起这些都不生气吗?”

“嗯……大概是个性使然?而且我也不是想不明白。别看我一直这个样子,算起来年纪和你差不多呢。”水户闻言愣住,和表情一样一览无余的心象让他不由得笑起来,又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真是很老很老了。

“那你对火核撒娇倒是很熟练啊!”

“真小孩才不会这么奸诈嘛。”

水户跟着他跨出门槛,深吸了一口槐花的香甜气息,小声说如果少云肯教她,或许她可以试试挽救他的生命。毕竟两派封印术传承不同,说不定能碰撞出什么新思路。

镜没有接话,只是问:“要不要我现在带你去堵她?他们谈不了太久的。”


少云最后还是答应了,不知其中有没有镜的原因。他们在化义城驻了快一个月,水户听到过三言两语,说是在和雷之国谈判之类,但她接触不到这些机要事务,只觉得整个营地弥漫着久违的平静气氛,却又说不好这平静中有几分真的。倒是镜似乎一点儿不受杂七杂八的事影响,每天白天在外面跑,晚上回来还有余力当她的练习对象,一边嘴上说着小心别真把我锁起来了,一边乖乖任她摆布。

“封印阵很少会真锁死,”水户在演算间隙抬头解释,“只有你打得破和打不破的区别,打不破我从外面解开就行。”

镜站在一边,看着她在纸上鬼画符:“那就是有真正锁死的情况了?”

水户想了想说应该有,不过她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咒术师的权力来自独占封印,有什么必要布个阵,让我自己都解不开?”


第二天早上镜不用出去,正好少云也在,水户便把之前几天积攒的问题拿来问她。她打算先设计一个有效的小封印,能封住镜这个级别的查克拉活动就行,之后再做些调整、放大几个数量级;但中间似乎某个设计出了问题,他们俩都找不出来。少云看她的术式看了一半,突然有人来找,她以为又是斑或安云藏马叫自己,但对方却说是有她的信,雷之国那边来的,还托人转交了东西。

她叫人把信放下,和水户说了几句后才回头来拆,却被信件内容吓住。写信人是如今在吹雁城的奥间明美,少云觉得她大概是疯了,在信里言之凿凿地说绝不会用少云的家人交换自己的亲哥哥,就是那个被俘的雷之国将军,而且——就是这句看得少云浑身发冷——她写道,既然你这么看重宇智波镜,那我也礼尚往来,在治里的父亲无法继续照顾她之后,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

她打开随信来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只成年人的右手,或许该庆幸不是丈夫的人头。这时稍远处传来高兴的呼声,是水户解开封印,镜恭喜她试验成功。他们给她留了充足的空间,没关注这边发生了什么,直到兴奋地转头时,才发现她已经面如土色。


虚假的平静就在这一天上午,如水户一直以来担心的那样,毫无征兆地破灭了。所有谈判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安云藏马听了斑的意见,决定绕过面前几个城塞,直取山南藩西大门。突破这个名为煌玄的关卡后,就可以打破雷之国对整个南北向山脉的控制,还能以最短距离到青阳军大部分将领的老家春晖城。

也是在同一天,斑告诉堂姐要送她回筑江,并且直到战争结束前她都将被安置在那里。少云知道自己非走不可,但无论如何请求他救出自己的女儿。我女儿治里,她说,四年前因为太小没带出来所以你没见过,她和镜一样也是你的亲人,我已经投诚了,你应该知道是真心的,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别让她落在我嫂子手里。

斑并没有因为她的语无伦次而不耐烦,却也没为三叩首的诚心所动,叫她起来,说自己保证不了任何事,因为这个叫治里的小女孩毕竟在几百里之外。

可是他说:“你要真想见她,就在筑江老老实实等吧。如果上天眷顾,我会带她回去。”


青阳军铆足全力行军,在不可思议的短短六天内冲到了煌玄关前,在关隘守军看来,就像白日里凭空出现了鬼魂。以宇智波为主的突击忍者被编成一队,比主力提前一步向关卡进发。

水户也在这个队伍里,不过她的位置更靠中央,前进速度也略慢于两翼。敌人提早派出了迎击队伍,有些从正面攻来她能看见,也有一些并没出现在视野中,不过只要上空有隼下来,引导前方的友军朝某个方向单独移动,她就知道那边一定有情况。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目的地,侧翼人也越来越少,她一直跟着斑笔直向关卡进发,直到耳边响起火核的指示:

“水户,来这边。我叔叔很了解斑,你要尽快阻止他前进。”


那天日出很早,最后剩下的一个人进入守军视野时,天已经亮了。守将在西南角控军台上,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叫传令下去城头齐射,还说要是他没死,再把守城的忍者派出去。守军得令,纷纷准备射击,随着弓弦声响起的还有少年惊慌的喊声:“等等不要!”

守将刚想发作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犹豫,刹那已经到了眼前,不由分说一把抓起他:“快跑!”

与其说他是跳下了城头,不如说是慌不择路地把自己扔了下去。稀里糊涂被抓走的雷之国将领和他一起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只觉得像突然被扔进了笼屉。他趴在地上抬头,目睹了此生最怪诞的景象,只见他们引以为傲的条石城墙在黑焰中就像纸一样焦黑卷起,灰飞烟灭,北端爆发了剧烈的骚乱,然而更靠近火焰的南端却一片沉寂。

“人呢?”他愣愣地问。

刹那屏住呼吸,小声回答:“都化了吧。”


有了早先派出的突击忍者开路,青阳军主力没遇任何阻碍就到了关外。而等他们抵达时,之前的突击忍者已经纷纷被调回来攻城,城墙也被开了个大洞。安云藏马带着精锐二话不说冲进去,直奔各处桥梁、制高点和堡垒。

宇智波刹那深陷混战之中,恍惚间甚至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仿佛被巨大的不知名湍流推着走,并且终将被送进幽深暴烈的漩涡搅碎。他试图用并不纯熟的土属性去阻挡须佐的剑,好挽救一群雷之国士兵的血肉之躯,并且在高墙竖起的那一瞬间,苦涩地想起斑曾用同一把剑保护他。这当然是徒劳的,障壁不够硬,崩解的土块劈头盖脸砸下,有一团温热的蓝火飞过,将他带走又放在高处。

他扶着残垣站起,发现这房子建在城中山丘上,屋顶早没了,墙也只剩两堵,朝下一望尽是火堆、瓦砾、断墙、横陈的尸体。街道一览无余,一边是火之国骑兵飞快穿行,一边是几个人越过废墟追撤退的守军,隼队掠过头顶。那些人里有一个当然是斑,他身边的是宇智波镜,另一个红头发姑娘他不认识,大概也是他错过的众多人和事之一。


就在他做梦一样呆立原地时,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是火核沿破碎的街道一路找上来,气还没完全喘匀。他喊了一声刹那,见弟弟拔腿要跑,又喊了一声。

“别走!”他叫道,“等等我!”

他听起来真的很着急,让刹那忽然觉得格外难受,超过过去四年的总和。火核追上他,松了口气说还好伤得不严重,可刹那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火核见他不说话,就自己说,说他父亲没事,已经被带去了安全的地方,说斑不会惩罚他,也完全没有怪他,只要愿意回来,一切都好。

“没关系,慢慢来,”他看刹那一副要哭的样子,便安慰道,“不会有事的,还有我呢。”

可是刹那依然很难过。不是因为别的,单单只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明明应该像以前一样喊这个人哥哥,可是却不知怎么回事,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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