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拜天地

nanbruius

2025/04/28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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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自打刘非语那一闹后，逄阳后头的路走的稳稳当当，夜晚的风似乎都暖了几分。夜半三更，他绕过村头一颗大柳树，踩着新筑的水泥地，走到丁字路口，便右拐走进一条窄窄小路，两头被宽大的麦田包裹，往里直连老爷子的屋，坚硬的水泥场外可以留出一片土地，比麦田高出十几厘米，枣树、橘子树和桃树未凋零的树叶在摇晃，再往里，搭着一棚塑料帐篷，没看出里头的作物。　　
  逄阳走过枣树，往左一拐，人就踏进了小院，心总算是安落下来，熟门熟路地从角落里摸出藏着的钥匙，随着木门吱呀响和铁锁咯哒咯哒地叫唤，贴着褪色倒福的红漆大门冲他展开，里头浓郁的的黑色像是匍匐的怪物虎视眈眈地盯着活人。逄阳打开手机，微弱的光线照进屋子里，他找到了电灯的开关在哪，抬脚欲要跨过门槛去够，身子甫一探进门，冷不丁感到脖子一凉，他浑身一僵，这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有人趴在他身后，轻轻吹了口气似的！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人呼吸的频率，和脖子上加重的窒息感……　　
  “滚开，畜生！滚出我家！！”　　
  一声暴喝在右手边的门廊猛地炸开，逄阳后背一轻，瞬间两腿软得像两根面条，身体往旁侧一歪，砸到门，木门碰地撞上瓷砖，逄阳瘫坐在地，接二连三的噪音把他吓得魂不守舍，他的心跳得很快，像要飞出胸膛似的。撇过头，正看见逄建国举着一根红蜡烛，手指间夹着张黄符，苍老的声音里满是严肃，带着隐隐的急迫，伴着窸窸窣窣的跑动声，好像有什么小动物在加速逃跑。逄阳鼓足勇气回头，什么都他妈没有，没有！　　
  正神魂动荡之际，手臂一阵剧痛，逄建国老虎钳似的大手咬着了逄阳的手，拎鸡崽一样硬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这是他出生以来头次看见这样的老爷子：急切、严肃，饱经风霜的眼底，竟然有深不可见的恐惧。他老鹰般锐利的眼睛先是上下扫视逄阳，随后把他往后一退，利落抓住门关上，用蜡油把黄符黏在门后，随即反锁。　　
  逄阳喘着粗气，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难以理解，同时也感到毛骨悚然，他张了张口，不知从问起，只能无助地看着逄建国。逄建国趴窗边，仔细打量着外头，像是确认了某种事情，稍微得了口喘息的时间，转身，拧眉，无比严肃地问他：“你回来的时候，碰到什么了？！”　　
  逄阳一哆嗦，想起刘非语，在逄建国揍他前赶忙叫道：“刘非语！我碰到了……刘非语！就在刘家桥那块，那小子大半夜吓唬人……”　　
  一阵冷风。从窗户间的缝隙偷偷溜进屋子，蜡烛上火苗晃动，映照出逄建国那张面如死灰的脸。　　
  良久，他沙哑地说：“刘非语……半个月前，死了。”　　
  “死了？！”　　
  不可能！他分明……听到了刘非语的声音，看到了……等等，他好像真的没看到刘非语的脸……！　　
  “刘非语缠着刘大去树林里玩捉迷藏，刘大数完数，再去找他家小弟，却发现……哪都不在。他找啊找，怎么都找不到，就蹲在原地哭嚎。去择干柴的张老娘听到了，就跟着一起找，结果到了黄昏，张老娘也不见了。”　　
  逄阳一阵头晕目眩。　　
  “村里人找了一周，警察也来了，森林找遍，湖里到处是捞人的船，哪都不在。直到半个月前……刘大去贴寻人启事，哪晓得在路边的水管里看到一截手臂……刘大过去看，当场就疯了。”　　
  “据说刘非语躺在那儿，浑身的皮被剥的干干净净，张老娘就躺在他下头点，枯瘦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脚踝，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两人肚子、脖子都破了大洞，里头空空如也，旁边延伸出乱七八糟、血淋淋的爪印……”　　
  逄建国佝偻着背，好似又老了几岁，竟然有几分死态，心神不宁地低语：
  “警察说是野生动物袭击……放屁，是村里那尊黄仙要成气候了！没想到……妈的！”　　
  逄阳听着听着，只觉自己身体寒冷，好像有一双双手拽着他直往冰窟窿里钻，进入了另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　　刘非语死了……？那他在路上碰到的小孩是什么？披着人皮的……黄鼠狼？　　逄建国那头却是已经顾不上照顾孙子，手指快速掐算，脸色越算越差，最后竟把手中的蜡烛奋力一掷，铁托砸到门上，有摔滚在地，蜡烛碎成几段，滚到逄阳脚边。逄建国健步上前，大手拉开逄阳的羽绒服！　　
  “啊！”　　
  逄阳吓了一跳，随即便看见胸口那枚玉坠竟已布满裂纹，经由这番动作，终是没能撑住，碎成几瓣，碎玉掷地，脆响三声。老爷子身形一抖，牙呲欲裂。　　“天灾……”他喃喃道，“逄阳，那头精怪向你讨封了？”　　
  逄阳今朝经历了太多超出认知的鬼事，别说分神去分解这些怪异名词了，只知道事情比他想象中的严峻，不是摆弄小聪明的时刻，赶忙问：“讨封是什么？”　　
  逄建国只问他：“它最后问了你什么？！”　　
  逄阳呐呐：“他……它问我，它像不像人……”他没好意思说自己的答复。　　
  “邪性！”逄建国破口大骂，“定是头吃过人心的畜生，不指着得道成仙，竟然妄图做人！再看刘非语和张老娘的惨像，开过杀戒的畜生是停不下来的！这次不管你助不助它，它都成不了人，总归会记恨上你，逄阳啊……”　　
  逄建国冷下脸。　
  “这些话，我只和你说一次，你要刻进骨头里，听懂没？！”　　
  “是！”逄阳下意识答道。　
  “我们逄家有个云师爷，是你太爷的幕僚，也是知己，自从十年前你太爷去世，云师爷就带着他的骨灰隐逸江湖了。”　
  逄建国静默片刻，状似不经意扫视贴在门上的符纸，竟然开始打手语。　　现在形式森严，那邪物盯上了我们一家，说不准现在就在哪儿观望！　　
  投奔师爷，说逄氏大灾，求师爷庇护。逄阳，去青丘山！　　
  到目前为止逄阳都听的云里雾里，他经历的诡异事情不假，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他昏头昏脑地记下关键信息，仔细一琢磨却发现不对——　　
  “阿公，你怎么办？你和我一起去么？要不要我订票？”　　
  “啊呀，气死我了，你这小子当出去玩的？这可是逃命！”　　
  他指着逄阳鼻子臭骂一通，三两步走到老电视前，拉开陈旧的木头柜子，翻找起来，扬起阵阵灰尘，逄阳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后，终于，逄建国从夹层中翻出一叠泛黄的符纸，上头陈旧的朱砂透出隐隐不详的气息。压在符纸上的是一尊小巧的羊脂玉雕像，小指长，被雕刻成山峰形状，底部方方正正，原来是个小印章。　　
  逄建国抽出几条粗细不同的绳子，麻溜地绕着羊脂玉章编挑，竟做出一个小巧的编网，牢牢把玉章套在里头。　　
  他这厢正在收尾，逄阳却感到后脖颈一凉，熟悉的阴风再次吹到他的耳畔，他一回头，门还是好好地关着，再定睛一看，门背上哪还有符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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