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欲壑难填（上）

云端的法则

惬意的幽灵鲨

2025/07/04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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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来到城隍庙大殿的储藏室。
叶献明明是来督工，最后却也加入清扫行列，这让鹤天颇为过意不去。叶献倒不在乎，远离游客喧嚣的假庙，她很想一睹城隍庙真正的风采。
同时叶献也总有种感觉，这里潜藏着什么，似乎在向她不住呼唤，让她感觉熟悉而向往。
鹤天用钥匙开启厚重木门，叶献这才有机会走进这尘封的古屋。
全木结构的屋子出奇宽敞，各类庙会庆典的道具和展柜琳琅满目，可谓让叶献大饱眼福，其中高大的城隍神画像更是令她印象深刻。
鹤天简要交代了工作。这里物品杂乱，积灰甚多，此处脏活累活自然都他们包下，业因也要跟在身边；往深处走还有间里屋，里面平日定期打扫较为干净，空间也不大，叶献去那擦擦灰便行，顺便也能参观不对外展览的稀罕古董。虽然她又要落单，好在此次大家相隔很近，城隍庙周围又布置有强力符咒，百器冢不可能进来。等完事了叶献就可找他们汇合。
鹤天把叶献引进里屋。这里空间较小，各类展品都在玻璃柜内，叶献要做的只是擦干净即可。
鹤天掩门离开，叶献则撸起袖子，干净利落完成打扫。很快她抹去额头汗滴，心想要不再去鹤天那帮忙。
这时，耳畔传来“咔嗒”一声。
有什么落在不远处。定睛一看，是祈愿的木牌。
可它们本该挂在殿外树上，又怎会落在室内？且这木牌与众不同：它古老到几乎朽烂，涂在表面的红漆布满皲裂，露出内部的木质纤维，却难掩牌身斑驳的金桂花纹。整个木牌如同老旧树皮，握在手中都怕直接捏碎，上面的字也早已模糊不清。
还不容叶献理清思绪，咔哒声再度传来。叶献寻声望去，不远处又一块木牌掉地。
宛如凭空出现。
她走去，刚想将其捡起，突然意识到某个问题——这屋子之前有这么大么？
里屋空间也就二十步有余。她本该走到门口，此刻却还站在房间中央。
而身后本该挂满面具和戏服的墙壁，不知何时竟出现一道高大木门。阳光从窗外投进，照亮漆红门扉，与其上点缀的金桂纹路。
和木牌的装饰一模一样。
四周出奇安静，唯独寒蝉凄切，不绝于耳。本该是有些诡异的景象，叶献内心却并无惊慌，反而悸动起来。
因为门后有什么熟悉却陌生的感觉，令她坐立不安，催促着她赶快进门。
可这里自己初来乍到，怎又会觉得熟悉？
“喂，有人吗！请帮帮我，请帮帮我吧！”她正奇怪，门后传来瓮声瓮气的呼喊，虚弱苍老。
听见有人求救，叶献一边让对方不要紧张，她马上喊人去拿钥匙开门，一边侧耳贴在门上，好听清他在说什么。
谁知大门一碰就开，根本没有上锁。
叶献好个踉跄栽进门内，跪倒在地。
四周又变得开阔。乍看之下这里与其他房间别无二致，只是明明现在天色尚早，窗外照进屋内的光线却暗如黄昏。视野里两侧红烛寂静燃烧，可以看见屋顶挂满木牌，如藤蔓垂下，难以计数。房间封闭，它们却无风而动，兀自飘荡。
除此之外——木台上，柜子上，地面的凹槽上，甚至用红绳悬在半空中，都是镜子。
“呵呵呵呵……我们可真是有缘啊。”突然耳畔传来如此言语。
叶献大惊，可四下呼喊却无人回应。
又一阵窸窣作响，屋中央的红布自行脱落，露出其下雕刻精美的铜镜。镜面古老，装饰云气纹，仙气飘飘，散发出璀璨光芒，竟似繁星点点。
还不及定睛细看，那镜子有生命般晃动起来，旋即翻下柜子。叶献本能扑上前去，赶在落地之前把它抢在怀中。
而在这瞬间，满屋镜中闪现出无数血红眼眸，从四面八方朝女孩盯去。
叶献只觉眼前模糊，昏暗视野豁然开朗，她竟站在屋外院落里。周围人来人往，香客络绎不绝。
有人迎面走来，她慌忙躲闪，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只能站在原地。回过神来，那人已穿过自己身体扬长而去——她仿佛化作空气。
这是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只有从周围涌来的无数低语：
“我想一夜暴富，要数不清的钞票。”
“什么时候能天降个女朋友给我呢。”
“我希望能考进体制当大官……”
声音此起彼伏，萦绕四周。叶献怀里的镜子也嗡嗡震动，仿佛与之达成共鸣。
说来也怪，她想起这庙内各处也都全是镜子，要么束之屋檐，要么悬于墙垣，虽不起眼但无处不在。而且镜子摆放方向奇异，毫无章法，甚至还有面向地面倒挂。
虽然一头雾水，但有一点她确信无疑：此刻，她听到了城隍庙里来访者们内心的祈愿。
下一秒，祈愿聚集响彻耳畔，竟似山崩海啸发出惊天巨响，令人心惧，由远及近朝叶献袭来——她惊慌失措，根本无法躲闪。
这时耳鸣袭来，驱散所有声音。又是阵眩晕与抽离，待视野重回清晰，她喘着粗气，发现自己还在屋内，周围红烛燃烧，蝉鸣依旧。
一段话语打破寂静：“虽是浅尝辄止，但刚刚可体会到身为神的感觉？聆听愿望，收集愿望，实现愿望，这就是神的职责。”
那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脑鸣般直接在耳内响起。音色干枯沙哑如黄沙灌进鼓膜。
叶献立刻警觉。可四下张望再无他人。
“我在这，镜子里。”
叶献惊讶之余抬起镜子，只见一位老者于镜中浮现，云气纹路在镜中蔓延。
叶献把镜子翻来覆去捣鼓，也没找到什么电池嵌槽或开关。
“呵呵呵！被囚禁了这么久，总算有人注意到我了！幸会幸会，我名叫成阳公。”镜中老者抚髯大笑。
见叶献面露震惊，他又淡淡补上一句：
“也是这座庙供奉的城隍。”

“鹤天哥哥，城隍究竟是什么？”
在外面的储藏室，业因突然问。
鹤天停下手中的鸡毛掸子。海柳以出去买咖啡为由跑出去摸鱼，现在屋内只剩他俩。鹤天心想这不失为让她了解人类文化，淡化野性的机会，便缓缓开口：
“在古时，‘城’为城墙，‘隍’为壕沟，两者皆为护城安邦之用，逐渐被人类赋予神格。城隍因此成为城市与土地的守护之神，保佑一带风调雨顺，人民平安。”
“可是画像上是长着胡须的威严爷爷，还拿着木牌和缠绕红绳的桂枝，不是什么城墙啊。”业因含着食指提问，同时挪到鹤天身旁，挽住他的胳膊，偏头欣赏他的侧颜。
“城隍是一个称呼。只要高风亮节，大公无私，如同城墙荫蔽百姓者，都可在死后被推举为城隍，建立祠堂。”鹤天拨弄念珠介绍道，“木牌和红绳桂枝就是他的法器。木牌是人们写下愿望的媒介，红绳代表因缘，桂枝则代表城隍实现人们愿望的神力。塑造成威严男性是出于祭祀需求。当地付丧神之间流传，当这座城市刚刚建立时还是个小村落，有次人们苦于瘟疫，一位少年用木牌收集众人愿望，又展现神力治好了瘟疫。居民感念他出手相助，为他建立了生祠。在漫长的岁月中，那个少年被当地的信仰神化，升格为‘城隍’。那时正值金桂飘香，加之木牌由桂树制成，人们便以桂花纪念他。或许这才是城隍传说最原始的版本吧。”
听罢业因皱眉思索，似乎鹤天的解释格外难理解。思考半天，她仰起脸直视鹤天发问：
“城隍真的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吗？”
闻言鹤天反问道：“能实现任何愿望的东西，真的存在吗？或者说，它真的可以存在吗？”
业因又露出短暂的苦恼，但很快纯洁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没关系，不管城隍能不能实现愿望，业因我的愿望都已经实现啦，嘿嘿嘿。”
看着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小小少女，鹤天所能做的只有轻拍她的头。为了评估业因状态，鹤天会定期把她接到身边居住，这也是业因发泄爱意的大好时机——毕竟她已经等了很久。业因会不顾场合黏住他不放，一遍又一遍亲昵喊他“鹤天哥哥”，甚至睡觉都要摸上他的床，挤在他身边再缩成一小团入眠。她就像扎下根后野蛮生长，要吮吸一切爱意作为营养的爬山虎。
但这不是让鹤天头疼的。他真正头疼的，是海柳。海柳与自己因缘已定，早在还是物品时，俩人便已结缘，牵绊坚不可摧。他很担心业因的介入会让海柳不悦，可若放之不管，拒绝回应业因的爱令她失控暴走，后果不堪设想。
海柳却完全表示理解，毕竟她也领教过业因发狂的景象。海柳也不止一次提出干脆把业因当女儿养算了，但鹤天以业因不适合城市为由拒绝。有时业因来，海柳甚至主动让出场地，给他俩创造独处空间——比如这次——用海柳自己的话说，这叫“正宫的从容”。
唉……这不正经的家伙。
但她真的毫不介意么？毕竟如果看到其他男性付丧神缠着她，鹤天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反感。换位思考之下，她难道不会有这种感觉？
思绪至此，鹤天心乱如麻。
这时，业因晃晃他肩膀：
“那业因我可以见到城隍吗？”
鹤天回过神来，摇头轻笑：
“其实发展到现在，城隍早已不是某一个人，也不是专为许愿而诞生的工具，而是……”
话未说完，一股寒意击穿脊梁，鹤天声音戛然而止。他环顾四周，凝神谛听，神色沉重。
“怎么啦？”业因凑来。
“等等，有奇怪的气息，让人很不安。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他攥紧手中念珠，“你把海柳找来，我去看看叶献！”
鹤天快步前往叶献所在的里屋。而推开门后——
叶献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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