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他的苹果

Awslzxs

2024/12/11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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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穆尼娅十二岁以前，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卡维一直骗她，说她是海瑟姆生的。直到女孩正式被梨多梵谛学院录取后，卡维才坦白她是从花盆里长出来的。

彼时银发的女孩正在入学信息表上工整地填写自己的名字，听闻自家老爹惊世骇俗的言论后，头都没抬，淡淡道，“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有长个子，就是因为老爹你以前忘记给我浇营养液了？”

卡维张了张嘴，原本一句感人肺腑的“可是你依然是我们最爱的孩子”还未脱口而出，就被杀死在了腹中，“我觉得应该是你不爱吃蔬菜的原因，”金发男人实话实说，“如果你再把零食当饭吃，海瑟姆就要生气了。真的——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有打小报告。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告诉他，我们每天出门散步都会吃两个冰激凌。”

“那为什么海瑟姆会知道？”

“呃，”卡维挠了挠头，“可能你爸他料事如神？没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他。”

乌穆尼娅面无表情，卡维觉得这个表情就是照着艾尔海森学的，简直一模一样。

“好吧，好吧，”卡维举手投降，“我忘记一回来就刷牙了。”

女孩皱起眉头，实在想不明白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卡维好像并不准备对此多做解释。

“如果在学院里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告诉我们，好吗？”卡维有些担忧，毕竟可是他亲手将那么小一株百合花抚养成现在这样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的，这之中的辛苦与酸涩只有艾尔海森能懂他。
乌穆尼娅点点头，在信息表上落下最后一个字。
卡维又问，“你开学的那天，我们可以去送你吗？”
“不行！”女孩露出抗拒的神情，“拜托了，老爹，千万不要！”
金发男人早就猜到了答案，但亲耳听到时还是倍感伤心，“好吧，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临睡前，艾尔海森洗漱完出来就看见卡维坐在床边唉声叹气，就好像恨不得把一年之内的气全部叹完似的。
“怎么了？”他走过去，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口气喝掉大半杯温水，“你没有给苏珊讲睡前故事吗？”
回答他的是金发男人又一声悠长且沉重的叹息。
艾尔海森坐在他身旁，抬手在卡维面前挥了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卡维？是谁以前说叹气会把好运叹没的？”
金发男人握住爱人的手，放在手心里摸了摸，“她说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听睡前故事了。所以我失业了……哦不，比失业还要可怕，我失去了每晚独属于我们的“亲密谈心小时光”……”
听上去确实很可怕。艾尔海森总结道，“所以苏珊长大了。她终于要进入青春期了吗？”
“哦不……”卡维难过道，“她今天下午甚至还拒绝我们送她去上学。我小时候有一个愿望，就是考进教令院后一定要在开学时让父亲母亲陪我一起去。但是后来你知道的，是我自己一个人办理的入学手续。”
艾尔海森用空闲的那只手揉了一把卡维的头发，“她总要拥有独处的时间。”
“可是我害怕她会感到孤单，”卡维说，“你还记得吗，她小时候要是半夜醒来没有看见你，就会被吓哭。而且她跟同龄的孩子总是玩不到一起去，他们在玩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看着。”
“她小时候怕黑。”灰发男人说，“现在不会了。况且，即使跟同龄人玩不到一起去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比起跟他们玩捉迷藏，苏珊更喜欢一个人看书。”
“我知道你以前也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看书，可是……可是我就是阻止不了自己去多想。万一她在学院里面被人孤立了呢？万一有人窃取了她的研究成果呢？万一她和合作对象发生冲突……唔。”
一根手指抵住了卡维的嘴唇，成功让他把剩下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卡维，没事的。”艾尔海森用手指摩挲卡维的嘴唇，轻柔地描摹上面的纹路，“我知道你尊重她的选择，但同样的，你也要相信她能处理好这些事情，不是吗？”
灰发男人离他很近，熟悉的沐浴液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尖，还混杂着一丝很淡的，皮肤上原本的香味。
卡维没忍住，把艾尔海森抵住他嘴唇的这只手也握进手心里，“唉，你说的对。但是真的可以不用送她去上学吗？万一上学的路上遇到危险了呢？”
艾尔海森笑了，“从我们家到教令院步行只需要十分钟。怎么我出远门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担心过？”
“那我就会把自己藏进你的行李箱里，”卡维说，“我敢打赌，柯莱上学的时候，提纳里也像我这样坐立难安。”
“很可惜，柯莱上学的时候提纳里正好在教令院当客座教授。她的第一堂课就是提纳里上的。”
闻言，卡维突然灵光一闪，“你说，要是我现在去申请当客座教授……”
灰发男人摇了摇头，“很可惜，苏珊不是妙论派，”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又慢吞吞道，“所以到底为什么是明论派？”
卡维当年畅想了一圈后最担忧的情况果真出现了，乌穆尼娅真的考入了明论派。而他父亲曾经留下的那些笔记全部都过时了，根本用不了。
不是说明论派不好，而是他们周围没有任何一位朋友毕业于梨多梵谛学院，如果乌穆尼娅在研究方面遇上了困难，他们可能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提供帮助。
“知识在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金发男人耸耸肩，“妙论派和知论派教出来的孩子也不一定会是这两个之中的一个，对吧？”
艾尔海森点点头，“最起码在家庭作业上，我们不需要再争论是写议论文，还是写散文。”
“并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卡维故意拖长语调，直到赚足了艾尔海森的好奇心后，猛地将对方扑倒，“我们终于可以过二人世界啦！”

乌穆尼娅诞生在一个天空满是星星的夜晚。
那个晚上，艾尔海森正坐在阳光房里看书，卡维端来两杯温过的甜酒。通常他们明天休息时，便会在坐在这里聊天，然后小酌几杯。
金发男人把阳光房的顶棚推开，这样天空看得更加清晰，月光更加明亮。他兴致勃勃地拉着爱人，“海瑟姆，你看。”
艾尔海森顺着他的手指向天空看去，卡维解释道，“那颗星星，就在月亮上面的那颗，看到了吗？以这颗星星为起始，从左边往上，然后绕一圈，回到原点，这个就是智慧主座，传闻里说这是小吉祥草王的命座。在它的周围另外有七十二颗星星，代表着她的七十二个兰纳罗眷属。不过至今为止我都没有数出来七十二个。”
“确实有七十二个。”
卡维惊讶道，“你已经数完了？”
“没有，”艾尔海森说，“小时候见过，确实有七十二个长得不一样的。”
金发男人露出震惊的表情，“你小时候见过兰纳罗！”
“唔，”灰发男人坦白道，“现在也可以。”
卡维抓住他的手，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他们长什么样？真的像是童话书里的那样吗？”
“差不多？”艾尔海森想了想，比划道，“有的圆圆的，像一颗卷心菜。有的小小的，像一个日落果。”
卡维笑起来，“你说的也太抽象了吧！它们会说话吗？说的是须弥的语言吗？”
“它们会说须弥的语言，但它们也有自己的语言。我学会的第一种外语就是它们的语言。”
“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起过？”金发男人抿了抿嘴唇，装出生气的模样，“你竟然有秘密瞒着我！”
“你也没问过我。”艾尔海森摊开手，“你以前经常提到它们，我以为你也见过。”
“我就是因为没见过才会经常提到呀，因为我感到好奇嘛……”卡维摸了摸头发，又道，“不过也有可能在我更小的时候见过？后来长大了就忘记了？”
卡维觉得这也很正常，毕竟小时候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父亲意外去世的那天，说是一夜成长为大人也不为过。但是让他感到困惑的是，为什么艾尔海森到现在还能看见？这也太神奇了！
对此，艾尔海森采用了一种最为大众的说法，“因为我童心未泯。”
金发男人呛了一口酒，大笑不止。等到笑够了，他又重新去观察天上的星星。
“咦？”卡维惊喜道，“我找到你的命座了！”
“什么？”
“果然是今晚天气好，最适合观星！你看，根据你的出生年月日，还有星星的轨迹，你的命座应该在那里——月亮的正下方。你看到了吗？把它们连起来就是一只隼的形状。”卡维感到兴奋，比曾经父亲教他如何辨认自己的命座时还要兴奋，“快许愿，海瑟姆！听说只要对着自己的命座许愿，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好吧。”灰发男人莞尔。
时间安静地淌过几分钟，卡维没忍住，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不告诉你。”艾尔海森重新摊开书本，“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原来你也会相信这个吗？”卡维靠过去，像一块史莱姆凝胶那样贴在艾尔海森的身上，“你快告诉我，我真的很好奇！你偷偷地说，不要让星星们听到——”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婴儿啼哭声打断了他们，哭声像是从二楼的卧室里传来的。
“怎么回事？”卡维嘀咕着起身前去查看。
三分钟后，艾尔海森听到了对方尖锐地爆鸣。他赶忙冲进卧室，看见卡维对着躺在花盆里的婴儿手足无措地尖叫。
“艾尔海森！艾尔海森！有小孩！小孩！”金发男人连蹦带跳地躲到灰发男人身后，指着窗台惊叫，“有小孩在花盆里！”
“我看见了，安静点。”艾尔海森走过去，把婴儿从满是泥土的花盆里抱起来。他不太懂怎么抱婴儿，只能像捧着小葡萄那样把婴儿转移到了床上。颇一接触到柔软的床铺，对方便停止了哭声，安稳得像是睡着了。
卡维从艾尔海森的肩膀上方探出一个脑袋，偷偷比划了一下这个孩子的大小。按照常理来说这个婴儿的体型也太小了，几乎跟花盆里那株未开花的银百合一样小——银百合？
金发男人瞪大双眼，“她不会就是那株百合花吧？”
艾尔海森托着下巴沉思半晌，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看来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什么？”卡维因为这抹笑容有片刻的失神，“什么愿望？”
“当初你对银百合许下的愿望。”艾尔海森说，“你看，现在愿望的花朵已经盛开了。”
银百合开花了，于是女孩又重新回到了他们身边。
金发男人将眼睛瞪得更大，表情看上去有点不太聪明，“我的愿望实现了！”
“小声点，卡维，”艾尔海森抬手捂住他的嘴，“别把她吵醒了。”
卡维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劲上来了，让他变得非常亢奋，也非常想请求艾尔海森让他们抚——
“我们抚养她长大吧，”艾尔海森赶在他之前，先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可以吗？”
金发男人眨了眨眼，把爱人的手攥进手心里，“我在做梦吗？”
“没有，”艾尔海森说，“把她抚养长大，成为一个健康快乐的成年人。你的回答是？”
“当然好！”
灰发男人笑起来，“那先给她取个名字吧？”
“就叫‘乌穆尼娅’，”卡维欢忭道，“我喜欢这个名字。小名就叫‘苏珊’！”
艾尔海森点点头，“那么，在她睡醒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

乌穆尼娅五岁的时候，卡维已经可以很好地平衡工作与陪孩子玩的时间。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平时是艾尔海森带乌穆尼娅玩的时间更多一点。
说到这个，卡维对此颇有微词。他从来都不知道，艾尔海森竟然也会有待在外面的时间比待在家里的时间多的时候。每当他辛苦工作后赶回家时，迎接他的是黑漆漆的客厅和冰冷的饭菜，而艾尔海森早就带着乌穆尼娅到大巴扎看魔术表演去了。
不是说这样不行，而是——
“你们太过分了！”卡维趁着乌穆尼娅正在洗澡，扒拉住艾尔海森，“你们出去玩不带我！我要闹了！”
“谁让你回来得那么晚，”艾尔海森像是托着一个沉重的挂件，走进卧室，又拿着睡衣走出来，行动十分困难，“我们要是等你，那大巴扎早就关门了。”
“你们就不能不要每天都出去玩吗！”金发男人感到委屈，“每天！你每天晚上都带她出去玩！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家里，让我好嫉妒！我也好想出去玩！
“你出去玩的次数还不够多吗？”艾尔海森无奈道，“你没有委托的时候，我们不是一直在外面旅游？”
“那是以前！”卡维说，“我不管！我也要和你们一起玩！你上次休假的时候甚至带苏珊去无郁稠林野餐！你都没有跟我一起去野餐过！”
艾尔海森皱眉，“我没有吗？”
“没有！”
“好吧，下次一定。”
金发男人愤愤地咬了一口爱人的肩膀，“你不应该是那种严肃苛刻的父母吗？我以为你会让苏珊每天晚上背一本枯燥无聊的语言书籍，并且背不出来不许睡觉。”
灰发男人露出无语的表情，“或许我让你每天晚上学一门语言，学不会不许睡觉的概率更大。”
卡维鼓起脸颊，活像一只气急败坏的角鲀。
“好了，”艾尔海森偏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我会早点带她出门玩，这样你回家的时候我们也回来了。”
“这还差不多。”卡维又被一句话哄好了，开心地飘进书房，准备给女儿精心挑选一本睡前童话。
那时候，卡维每晚都会给乌穆尼娅讲故事，讲完再哼唱一首摇篮曲，然后女孩就会沉入甜美的梦乡。偶尔他工作太累，来不及讲完故事就睡着了。这时，艾尔海森会把他的书拿走，乌穆尼娅会替他掩好被角，然后小声说，爸爸晚安。
隔日清晨，卡维又是最先醒的那一个。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完后做好早餐。出门前他会重新回到卧室，摸一摸女孩裸露在外的手背，然后把被子拉上去盖好。
大概再过十分钟就到艾尔海森起床上班的时间了，于是卡维决定提供温柔美男的免费叫醒服务，“海瑟姆？”
叫了两声都没反应，金发男人弯下腰，捏了捏爱人的脸颊，“海瑟姆，起床啦。”
艾尔海森努力睁开眼，迷蒙着翻了个身，“嗯，我醒了。”
一句话说完，又没了动静，完全不像是醒了的模样。卡维没忍住笑出声，他伸手挠了挠对方的下巴，“快醒醒。苏珊今天要一个人在家吗？”
艾尔海森拍开他的手，“我打卡完就回来……”
“原来还可以光明正大的翘班吗？”卡维不用手逗弄艾尔海森了，改用嘴。他凑过去，含住对方的耳垂，含糊道，“小心我去教令院举报你。”
艾尔海森本想再睡十分钟的回笼觉，结果被卡维缠住腻歪了十分钟。等到卡维不得不出门见委托人后，艾尔海森的脸上已经全是对方的口水了。
一般艾尔海森起床洗漱完毕后就会叫醒乌穆尼娅。有卡维这个前车之鉴，他很看重女孩的生活作息和饮食习惯，致力于让失眠与胃病永远无法祸害到她。
乌穆尼娅小时候很乖，很安静。起床后也不赖床，换好衣服就去刷牙洗脸，然后拿上卡维给她买的一个上面别有小鸟图案的皮绳，让艾尔海森帮她扎头发。最开始，这确实让天才的大书记官苦恼了一段时间。如果卡维工作不忙，那这个就是他的任务，可是当卡维忙的时候，这个任务就会落到他的头上。彼时，艾尔海森为了可以给乌穆尼娅扎出漂亮的小辫子，专门拿卡维的头发练手，在薅掉了对方数不清的头发以后，他终于可以编出数十种不同的漂亮发型。
事后，卡维对着自己逝去的头发掉金豆豆，艾尔海森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谢卡维先生对本项学术研究做出的伟大贡献。”

乌穆尼娅十五岁那年，沙漠地带的下风蚀地迎来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文奇观。她和她的合作小组动身前往沙漠，进行观测。这是女孩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她感到兴奋，也因为未知的沙尘暴与魔物感到恐惧。
他们驻扎在阿如村。搬运观测仪器时，乌穆尼娅注意到旅馆的大门旁摆着两个摇椅，上面躺有两个人，一个拿着报刊，一个拿着蒲扇，都穿着沙漠地区常见的服装，脸上还带着墨镜。她觉得这两个人的身型有些眼熟，还觉得这么大的太阳，这两个人就这么躺在那里做日光浴，也不怕被晒伤。她正想靠近观察，却被同行的伙伴叫去搭把手。等到事情结束，再回来时，两个人里只剩下了一个人。
乌穆尼娅观察着那个人，直到那个人忽然停下摇扇子的动作，慢吞吞地把脸上的墨镜抬起来——红色的眼睛和女孩四目相对，女孩倒吸一口冷气，硬是把一声惊呼咽回了肚子里。她四处张望，确认没有人注意到她后才急匆匆地走过去。
“老爹！”乌穆尼娅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怎么穿得像个小老头似的躺在这里！”
卡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很显老吗？不对啊，那个店主跟我说这是沙漠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很多年轻人都在穿。”
“重点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海瑟姆是不是也来了？”乌穆尼娅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金发男人从容道，“我在跟你爸度蜜月。”
“谁会来沙漠度蜜月啊！”
“你爸啊。他前几个月就说要来沙漠考察古代遗迹，”卡维摇了摇扇子，叹息道，“唉，没有浪漫情调的家伙。想当年我跟你爸第一次约会就是在遗迹里面。”
“我怎么不知道那次课题研究就是约会？”艾尔海森端着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冰镇西瓜回来，“照你这么说，那后来合作破裂就是分手了？”
“怎么不算呢？”
乌穆尼娅看着艾尔海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海瑟姆，别穿这件衣服了，太丑了。”
艾尔海森低头看了看衣服，“很丑吗？那个店主说这是沙漠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很多年轻人都在穿。”
乌穆尼娅：“……”
灰发男人坐回躺椅里，慢悠悠道，“卡维不放心你，一定要跟过来看看。”
“不是我，”卡维连忙道，“是海瑟姆不放心你，他连着失眠好几天了，所以我们决定一起过来看看你。”
“可是你们也应该跟我说一声，”乌穆尼娅感到头疼，“我不喜欢你们这样。”
金发男人沉默半晌，坦白道，“好吧，事实上我们是来出差的。我接了教令院的一个项目，海瑟姆是这个项目的考察员，所以我们就一起来了。”
乌穆尼娅皱起眉，表情好像在说“你觉得我会信吗”。
“是真的，”艾尔海森说，“我们也不知道刚好跟你住进了同一家旅馆。如果不是你发现了我们，我们应该也不会碰面，因为我们下午就要前往圣显厅了。”
卡维说：“虽然我们担心你，但我们不会阻碍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你也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好吗？”
女孩抿了抿嘴唇，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我觉得你爸确实该出来晒晒太阳了，”卡维忽然抬起手臂，跟艾尔海森的手臂放在一起，“你看，他竟然晒不黑。我都要晒脱皮了，你爸还是那么白。”
“卡维先生！”有人从旅馆里走出来，“主策方想再跟你讨论一下设计方面的问题。”
“来了！”金发男人站起来，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卡维离开了，艾尔海森把报刊翻了一页，忽然道，“苏珊，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乌穆尼娅咬住嘴唇，犹豫地坐进了卡维的位置里，“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艾尔海森把报刊放在腿上，“你看起来已经迷茫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是的，”女孩嚅嗫道，“我觉得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很笨……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它让我变得不快乐了。”
“唔，或许我应该恭喜你？”灰发男人说，“恭喜你进入了人生中的一个新阶段。”
乌穆尼娅苦笑道，“那这个新的阶段也太让人感到煎熬了，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跳过这个阶段吗？”
“很遗憾，没有。”艾尔海森笑了笑，“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让卡维送你去上学，我也知道为什么你在教令院见到我时会假装没看见——这样确实会让我觉得难过。”
“对不起，爸爸，”乌穆尼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我真的感到抱歉，是我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质疑。你知道的，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像你们这样的人。”
“你知道，如果卡维在这里，他会说什么吗？”
“唔，”乌穆尼娅想了想，“不要过分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应该成为自己而不是成为别人？”
艾尔海森点点头，“看来你已经掌握了卡维安慰人的方法的精髓了。”
女孩被自家父亲熟悉的损人方式逗笑了，“璃月不是有个词语，叫‘心灵鸡汤’吗？这应该也是心灵鸡汤的一种吧。”
灰发男人又问，“那你知道我会说什么吗？”
“唔……我猜不出来。”
“我会说，嗯，你爸说得对。”艾尔海森说，“虽然我很少认同他说的话，但在这方面我向来不会否定他。”
“为什么？”
“因为我们想让你过得开心，”灰发男人说，“人想要永远保持快乐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如果你能因为我们的安慰或者我们的陪伴有片刻的快乐，那我们最开始的目的也就达成了，”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曾经，你的父亲也长时间处于忧郁当中，那时候他喜欢酗酒，因为这样可以忘掉所有的烦恼。”
这件事他们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她一直以为卡维从始至终都是像现在这样古灵精怪。
“当然，酗酒是不对的。”艾尔海森说，“保持快乐其实是一件简单又困难的事情，因为如何去感受它取决于你自己的内心。有的人会因为今天解开一道谜题而感到快乐；有的人会因为今天发表了一篇论文而感到快乐；甚至，有的人会因为在橱柜的角落里发现最后一块巧克力而感到快乐。如何去感受快乐取决于你自己的内心，感到烦恼不必害怕，无法立马解决也不必忧虑，试着去和你的烦恼和平共处，因为这些都是你的身体的一部分。如何感受自己的情绪，并且不受它们的控制是你一生都要去学习的事情。在这方面，你确实要向你的父亲学习。”
乌穆尼娅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明白了，海瑟姆，谢谢你。”
灰发男人莞尔，“不客气。以及，”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瓶防晒霜，交给乌穆尼娅，“在沙漠里一定要做好防晒，记得涂厚点，不然没有效果。”

乌穆尼娅十八岁那年毕业。在深思熟虑了一周后，她接受了一位明论派知名教授的邀请，作为助理到蒙德的学院进行长达三年的进修。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那么久。在即将远行的那天早晨，卡维和艾尔海森像往常那样，一个正在准备早餐，一个正坐在餐桌前看今日的学术报刊。乌穆尼娅将行李放在门口，坐到艾尔海森身旁的位置，宣布道，“我要出远门啦。”
灰发男人点点头，把桌子上温好的牛奶推到女孩面前，“一路顺风。记得往家里写信，不然卡维会半夜躲进被窝里偷偷流泪的。”
“嘿，”卡维端着两盘脆饼珐提走出来，“你是不是又在我背后偷偷说我的坏话？”
艾尔海森将报刊翻过一页，淡淡道，“我只是实事求是罢了。”
“老爹，你放心，我会经常给你们写信的。”乌穆尼娅将薄饼敲碎后沾着酸奶酱放入口中——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们像往常那样一起共进早餐，一起收拾餐具和桌子，然后分别拿上自己的钥匙，在家门口互相道别。艾尔海森要向上走，去教令院上班。卡维要向大巴扎走，去见委托人。乌穆尼娅准备出城，他们的队伍在那里集合。
临别前，卡维将一个包裹递给乌穆尼娅，并且嘱咐女孩一定要等出了须弥再打开。乌穆尼娅点点头，离开了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从须弥到蒙德路途遥远，等到彻底出了须弥的地界后，沿途风景便完全是另一种模样了。女孩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将包裹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装着一本书和一封信。书是小时候卡维常给她念的那本童话书，扉页上写有两句寄语。字迹飘逸大气的来自卡维，写着：亲爱的乌穆尼娅，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字迹工整端正的来自艾尔海森，写着：亲爱的乌穆尼娅，愿你可以过上平静快乐的生活。
银发的女孩笑起来，她把这本书放进背包的最底层，和衣服包在一起。然后，她打开剩下的那封信，仔细阅读起来——

我们的小百合花：
海瑟姆说我应该给你写封信，告诉你一些出远门的注意事项和蒙德的风俗习惯。我觉得他意不在此——他就是在担心你，但是又不好意思直说，所以让我这个浪漫大师来给你写一封煽情的书信。你知道的，如果换做是他来写的话，这封信绝对会变成《蒙德风俗大全》……好吧，在我写下这些字的时候，你爸就在边上看着，他揪着我的耳朵让我把这些内容划掉——我就不！
言归正传，恭喜你顺利毕业！虽然你的选择让我们担忧了好几天，但我们很高兴你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并且你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或许当你真正去到那边，并且接触到那边的知识后，你可能会发现这些跟你预想的完全不同。但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它永远不可能按照你预想好的未来进行下去，不然这不就一点惊喜与挑战性也没有了吗？我曾经刚毕业那会儿，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但是现在再回过头去看，那也是非同寻常的一段经历，它们也是塑造了现在的我的一部分。所以，我想告诉你，遇到困难也不要害怕，它们总会变成你走过的路途中的一段风景。
写到这里的时候，你爸让我少写点心灵鸡汤，多写点有实际意义的东西。可是这怎么能没有意义呢？自从你不再愿意和我谈心后，这些话可让我憋了好几年！当然，我一直都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因为这会让你感到压力，对吗？你的父亲们都是天才——你爸又揪了我一下。好吧，你可不要学我，骄傲自满可不好。我只是想说，天才的头衔也不过是一个称呼，在须弥，最常听到的称呼就是“天才”“鬼才”“奇才”“旷世奇才”，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些才是须弥的当地特产。可事实上是，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天才和平庸永远不是对立面，它们是共同存在的。而同样的，智慧也从来不是被一个人发现的，因为一个人是永远无法自成文明的。个人的思想与事迹想要在时间的长河中留下永恒的印记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或许几百年才能出现那么一两个，而其他人都只不过是河面泛起的涟漪。所以，你明白了吗？平凡才是生活的常态，也是智慧最本来的面貌。正是因为有这些平凡的智慧的存在，才能维系我们现在的生活。
你的父亲曾经对我说“宏大的理想未必可以对抗虚无，微小的选择却可以”，现在我想把这句话送给你，你的每一个微小平凡的选择，在你的生命中都是最伟大的存在，正是因为你的这些选择，才造就了如今的你。
这些道理你肯定都明白，无论我说得再多，最终也要看你自己的内心，所以我就不再多说了（其实是你爸要抢我的笔了）。
在这里，我还要向你坦白一件事，那就是我与海瑟姆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互相厌恶，并且用最恶毒的话语中伤过彼此。我们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从一开始就深爱彼此。后来，在我最落魄的那段日子里，我们重新相遇了，然后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也终于下定决心要永远成为彼此的家人。在我们结婚那天，我们种下了一颗百合花的种子，我们看着它长大，从一株幼小的嫩芽长成一朵洁白漂亮的百合花——这就是你。我们一直都很感激你的降临，因为你象征着我们最美好的愿望，是我们之间的爱的延续。
你和海瑟姆共同组成了我的生命中最伟大的建筑，这里将是我新生的地方，也将是我死去的地方，以及承载了在生与死之中的所有爱与奇迹的地方。所以，无论你去到哪里，都请不要忘记，在这片大陆的某个角落，某栋小小的房子里，还有两个人永远地深爱着你。
请勇敢地飞翔吧，我们的小鸟，飞向只属于你的天空！

数十种情绪交织错杂在一起，乌穆尼娅笑着流出眼泪。她将这封信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藏进心底，然后轻声说了一句，“我也永远爱你们。”

乌穆尼娅十八岁时出远门。晚上，卡维回到家，忽然觉得有点落寞，抱住艾尔海森一直亲。
“需要我提醒你吗？你今年已经五十岁了。”艾尔海森把头往后仰，“不要再像个小孩似的。”
“我这是在表达对你的爱！”卡维闷闷道，“况且，像小孩怎么了？这叫童心未泯。你肯定不知道，我可以在梦里看见兰纳罗了！”
艾尔海森放下手中的书，“在梦里？”
“对！”金发男人洋洋得意，“就在苏珊降生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穿着我们结婚那天时的白色婚服，从天而降，然后被我接住。你说‘卡维，我爱你’，然后我就看到了坐在你肩膀上的兰纳罗！我一定不会认错的，它们肯定就长那样！”
灰发男人沉思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很轻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卡维又亲了爱人一口，“你不会是在嘲笑我吧？”
“不是。”艾尔海森笑着说，“恭喜你，重新找回了童心。”
金发的大建筑师撇了撇嘴，嘟囔道，“不许笑了。笑得那么好看，看的我心痒……”
那年，艾尔海森看着卡维兴致勃勃地在天空中寻找他的命座，眼睛里满是温柔的光。他心想：如果我的愿望真的能被实现，那就请让卡维重新见到兰纳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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