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马修

【狱审】亚尔木克湖

长休休休休

2025/06/15 0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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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接到哈特电话，说亨利全家当年在市区的别墅204年就卖了，是亨利他老婆卖的，后来他老婆带着孩子移民C国了，现在应该还在那边，联系不上了。但据说在当年出国之前，把几处房产和几台车都卖了，感觉就没打算再回来。但是我们找到了亨利的岳母，还在本市，她说自己女儿跟亨利在203年以前就离婚了，亨利到底在哪儿谁也不知道。电话那头问，接下来怎么办？我回复说，我知道他以前公司的副经理，现在经营一家外贸公司，你现在下来坐车跟我去见见那个副经理。哈特惊了，什么经理？你怎么知道的？
所谓的贸易公司异常冷清，办公人员没几个。我了解，这种公司不少都是空壳。副经理看样子四十岁不到，普普通通一人。他在电话里已经承认，自己当年就是亨利家具公司的副经理，跟亨利干了十年，直到亨利把公司卖了，他才出来单干。我问，亨利那么大的公司，说不干就不干了？什么原因？经理说，那我真不清楚，听人说是欠了笔钱，数不小，卖了公司还债。我问，203年1月以后，你跟亨利再没有联系过？他人去哪儿了？侯经理说，真不知道，我以前也就是给他打工。我说，你办公室，能看看吗？经理说，随便。我起身，点燃一根烟，在办公室里兜了一圈，没碰也没翻，重新坐下，从哈特手里拿走他的记事本，甩到经理的办公桌上，说，看看吧。经理没翻，反问，看啥？我说，你公司这两年的偷税漏税和非法经营记录，都在里面呢，看看吧，别漏了啥。经理还是没翻，问，这什么意思？我这公司做的都是小买卖，哪来非法经营？我说，行，知道了，等法院传单吧。说完就从桌上拿回本子，示意哈特该走了。还没到门口，经理就叫住他们，重新请两人坐，自己也点上一根烟，说，两位大哥，你们到底啥意思，直说吧。哈特说，这话得问你吧，你没什么要说的？经理犹豫地说，我不知道你们要问什么啊。我说，非法经营，偷税漏税，不归我管，我也懒得管，但是你要不跟我说实话，刚才那本子的东西够你蹲个十年八年的，你自己合计。
在我的连番逼问下，经理终于承认，亨利在失踪以后，确实还跟自己有过联络。我问，怎么个联络法？经理说，用我公司给一家K洲金融公司做账，再把钱打到美国一个账户，差不多半年一次。我问，是亨利在C国的账户吗？经理说，我不知道，账户是个外国名字，我只负责中间转钱，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我问，那家公司叫什么？经理说，厄斯金融。我问，法人是谁？经理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从来都没问过。当初就是亨利从C国打电话来，让我照办，我就办了，毕竟他对我有恩，再说转钱也不犯法，又不是黑钱。
坐进车里，哈特问我，刚才你就那么诈那经理的，怎么知道他就不会翻开那本子。我说，我不知道。哈特点点头说，牛逼。我说，其实不管他翻不翻，我一个朋友已经有了他经济犯罪证据。现在起码知道亨利确实是跑了，结合他跑的时间点，什么都不用说了。哈特说，安妮跟他有一半关系至少。我说，一大半，还有汤姆。哈特忍不住叹气，妈了个逼，心里憋屈。我不觉得憋屈，虽然自从简的案子发生，我一直在被那人推着走，可每走一步，都证明他和我说的就是真相，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没脸，对不起任何人。我说，还得忍着，另外还有一个人要找。哈特说，我知道，亨利司机，瘦猴杰西。
回到队里，我打了两个电话，其中一个给老七。给七爷的电话，是让他帮找人，二手车在几年前有几个非正规交易市场，我手下的人在车管所查了，没有亨利前妻卖车的记录，因此我猜测车就不是通过正规渠道卖的，而那些非正规途径，通常就社会上几个有实力的人物把着。老七说，哥，人我可以给你找，不过你得保证，别找人家麻烦，要不然我老这么给你一警察搭桥，以后出去没法混了。我说，放心，给我尽快。
另一个电话是打给那维莱特的，但送资料来的是他下属，我隐约松了口气。哈特接过资料开始翻，厄斯金融，十年前注册，老板叫迈阿密，男的，K洲人，但查了他背景，本身不是K洲人，原来户口就在我们市，十几年前迁来K洲，后来才入的籍，他原来的户口上还有一个人，叫亨利，是他亲哥——其实我早猜到是类似情况，三年前亨利不知道以什么手段逃到国外以后，找了个自己信得过的人继续帮他经营国内的生意，再把钱转到副经理的公司洗一遍，最后再打回到国外自己的账户，只是没想到亨利找的这个人，就是自己亲弟弟。哈特继续说，厄斯金融在K洲做的生意没发现涉及什么违法的，但是一年前他们公司名下有个员工，在一家夜总会捅了人，没出人命，K洲警察去他公司抓人时，人已经跑了，现在还是通缉犯，对了，这人也是我们市人，以前在道上混的，有个花名，叫啥来着——
瘦猴。我说。
我把正要出门的哈特叫住，说，查全市所有大小酒店旅馆的登记记录，有没有住过一个叫杰西的人。哈特大惊，瘦猴回来本市了？我说，还不知道，但我有直觉，他现在就在本市。哈特说，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我说，不用你亲自去，你待会儿直接去接线员那儿要来当晚报案人的电话录音给我。哈特说，知道了，然后呢？去哪儿？我说，跟我一起，去找副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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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0日下午，七爷给我回过电话，说，哥，我给你找到一人，外号萝卜，早几年市区到南区一半以上的二手车都从他手里过，后来不干那个了，现在开发区开了几个4S店，正经生意，我请他喝酒磨了一宿才答应见你的，你可千万别让我难做啊。我说，知道。在市区一个4S店二层的办公室里，我和哈特见到了萝卜。我问他，203年到205年期间，有没有从你手里卖过一台黑色路虎，车牌号是A575？萝卜说，你这么问，我咋能想得起来？那两年每个月我都卖上百台车，肯定记不住啊。我问，都没有记录吗？萝卜似笑非笑地说，哪能有记录呢。除非，你提人，我记人不记车。我早有准备，让哈特拿出一张报纸，202年的，上面有一条新闻，知名企业家给小学捐款，亨利夫妇站在校门口前照的，被一群师生簇拥。我指着亨利老婆的头，问萝卜，这女的，有印象吗？萝卜仔细看了看，这不亨利吗？我问，你认识亨利？萝卜说，卖家具的，当年本市第一辆加长悍马就他买的，不拉人，光打广告用，把他家具公司的名字贴在车两边，车顶架一排喇叭，开车满城绕，贼嘚瑟，本人倒是挺低调。我心里有点兴奋，继续问，他从你这儿买过车吗？你跟他熟吗？萝卜说，不熟，那两年在夜场玩儿的时候，别人介绍过，都没怎么说过话，他一大老板，怎么可能买二手车？我说，你再仔细看看这女的。萝卜抬头说，原来这是他老婆啊，太记得了。我问，来你这儿卖车？萝卜说，对，不止一次。我问，哪年？萝卜说，203年要不就204年，记不太清了，卖的全是好车。我问，都哪两次，两次都卖的什么车？萝卜说，第一次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卖的车记得，第二次来的时候是冬天，我记得——这么想还真想起来了，这女的确实来我这儿卖过路虎！哈特怕他是受我导搞混，插一句问，确定吗？印象那么深？萝卜头，说，深，因为她一次来卖两台，一模一样的车，都是路虎。我让哈特拿出笔记，问萝卜，详细情况，能记多少都说一下。萝卜回忆说，那次她来，感觉是急用钱，跟我还了半天价，还哭了，说算求我帮个忙，其中一台改装过，换轮毂就花了二十万，确实挺漂亮，非让我给那台加点价。我问，最后你收了？萝卜说，嗯，我没给加。我问，车呢？萝卜说，早卖了。我问，卖谁了？萝卜说，上哪儿记得去。
回去哈特开车，我坐在副驾驶，翻出我一直随身带着的汤姆留下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203年1月23日，汤姆遇害当天。乱字如麻中，我找回了那两个字：轮毂。我闭上眼睛，一言不发，我想把自己想象成汤姆，借他一双眼睛，回到三年前，究竟发现了什么？哈特在一旁没敢打搅，直到十分钟后，我再次睁开眼，才问我，队长，想到什么了？我说，是两台车。哈特问，你说亨利？我说，当年亨利有两台路虎，原装那台平时开，换过轮毂那台，有特殊事的时候才开，比如跑路，或是接女孩的时候，估计出事以前，亨利还没那么谨慎，只是给那台改装车上了个套牌，A575，他跟瘦猴跑路当晚，开的应该是这台。哈特问，你意思是汤姆早就发现了？我说，我猜是他是发现了，第一次我和汤姆去亨利公司时，他那辆原装车就停在公司门外，我没太留意，也没记车牌，估计汤姆在心里记了个大概，直到那天晚上他看见两个人上的是那台改装车，感觉跟之前看到的车不一样，发现了轮毂有改装，根本不是同一台车，才写在本子上的。我后来不说话了，因为话不好说，哈特也明白。汤姆不傻，那小子比谁都机灵，他下车帮亨利的车换胎，冒着暴露的危险，为什么？只有一个解释，除了要确认自己跟对了人，他是想让亨利或者瘦猴的脸暴露在监控里，当年拉汤姆的出租车司机说过，亨利的车抛锚时，离收费站非常近，很可能就在摄像头范围内——但就是这段录像，三年前我们谁也没看见过，是警监乔治去交警队查的，打电话说没发现异常，也没见到那台A575的黑色路虎——还用我多说吗？多说就没劲了。我以前隐约有所察觉，但觉得骑虎难下。但想到那天在亚尔木克湖见到那维莱特，回来时我自己就有了心理准备，不再跟虎讲和了，更没打算从虎背上下来，我要打虎。
副局长乔治正在办公室里喝茶，茶台是新换的，木头什么材质我不会认，挺大，台面锃亮。乔治问，案子有进展吗？我正要没话找话之际，哈特跟在后面进来了，把门关上，反锁。乔治问他，锁门干啥？我坐到乔治的桌对面，拿起他手边那盒烟，抽出一根，自己点上，烟盒继续留在手里摆弄。乔治笑笑说，蹭烟来了啊。我说，我一直想知道这牌子的烟到底什么味，多少钱一盒？乔治说，我也不知道，别人送的，五十多吧。我说，不便宜啊，以前有人给过我这烟，我没抽，真不识货啊。乔治没说话，继续喝茶。我说，给我这烟的人，你也认识。乔治给我倒了一杯茶，问，谁啊？我说，瘦猴。
我就像个捕兽夹子，死死咬着乔治的目光不放，我知道，我要逮的那一瞬间，中了。那一瞬间过去，乔治心平气和地问，瘦猴是谁？我说，你比我清楚。乔治说，哦，想起来了，杰西是吧，当年亨利的司机，怎么了？我反问，三年了，你睡得着觉吗？
乔治靠向椅背，一言不发，听着我说。该说的，我全说了，捞干的说，每说完一点，夹子就咬得更死一下，直到见了血，露了肉。等我咬完了，乔治才说，马修，你这么说就是冤枉我。我说，昨天哈特和我跟交警大队的人确认，三年前就是你亲手拿走的录像。乔治说，我知道，案子没破，你脑子乱，但你也不能乱咬，实在不行，咱到上面领导那儿说。我问，你还记得，汤姆刚进队里是谁带他？乔治说，我。我问，后来是谁把他分到我手底下的？乔治说，我。我说，亏你还记得。直说吧，这次的案子，我让哈特什么都不跟你说，就是故意瞒你，现在实话告诉你，快了，我拿人头跟你保证，不出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里，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十年前收费站的录像肯定还在你手里，交出来，算你配合我，案子破以后，我会跟领导说明情况，但不会全说，帮你争取工作过失，从轻处理；第二，你继续隐瞒，我照样能破案，到时我会如实上报，你失职加包庇两罪并罚，可能还涉嫌谋杀，汤姆的死，我就算你一人头上，不把你送进去我绝不罢休。两样，你自己选。
等了许久，乔治说，我有事先出去一趟，晚点回来再说。我说，案子破以前，你肯定是走不了了，就在这屋哪儿也不能去，我叫我的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你。乔治说，马修，你这么干知道什么后果吗？你这叫滥用职权！我猛一拍桌子，起身大吼，你他妈跟我说滥用职权？话说到一半，我喊哈特帮手，掏出手铐直接把乔治铐在椅子扶手上。我早他妈想说了，我往后就算不干了，也肯定不能放过你！
两个老刑警过招，套路彼此心里全有数，乔治遮遮掩掩地交代出了大概。他一再强调，当年的录像确实不在了，但就是不提“销毁”两个字。我问他，你跟亨利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不是你帮他办的假证件出的境？乔治说，200年认识的，但自己从来没收过亨利贿赂，汤姆出事当晚，亨利只是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说自己遇上仇家了，要躲债，还承认自己开了个套牌车，万一在哪儿被拦了，让他帮忙摆平，如果成功出去了，帮他把监控录像找到，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的。乔治说，自己没帮亨利出逃，他最后怎么出境的，用的什么假身份，都跟自己没关系。我问，那你知不知道汤姆一路在跟那台车？乔治说，我是在交警大队看到录像才知道的，那段时间打黑刚结束，我才从外地回来，鬼楼案子具体就你跟汤姆清楚，还没人跟我汇报过。我想，这句确实没撒谎，当时就是自己跟乔治说，要找汤姆追的那辆车，乔治主动替他去的交警大队。我说，监控里到底拍到什么了？乔治说，拍到脸了。我问，谁？乔治说，都拍到了，亨利，瘦猴，还有汤姆。我说，怎么拍到的，具体什么情况？乔治说，亨利的车应该是抛锚了，停车的地方跟收费站距离也就二十米，先是亨利跟瘦猴一起下车看了一眼，得换胎，亨利就回车里待着，瘦猴一个人去开后备厢，这时候汤姆不知道从哪儿上来的，跟瘦猴说了两句什么，就帮着一起从后备厢里把备胎拿出来，换上了，过程中汤姆一直偷偷回头看摄像头，他让瘦猴蹲的位置也是特意能被摄像头拍到的角度。十分钟以后，瘦猴上车开走了，一辆出租车跟在后面，副驾驶上坐的就是汤姆。我沉默很久，才继续问，亨利和瘦猴跑了以后，有没有跟你联络过？最近有没有联络过？乔治说，当时和后来都没有，亨利跑了以后，我才知道汤姆死了，后来我才知道亨利是你们的怀疑对象，后悔也晚了。那个瘦猴，我根本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说，你说你们俩没来往，觉得我会信？乔治半天不说话。我说，你要不说，我就当你选了二。乔治叹一口气，承认当初亨利还求自己帮瘦猴找人改户口，说是为帮瘦猴躲仇家，这事是在鬼楼的案子之前，201年吧，刚认识亨利那会儿。我问，瘦猴改的名字叫什么？乔治说，想不起来了。我说，我给你时间想。说完又点起第三根烟，插在茶台上。半根烧没了，乔治说，好像是叫伯格。我问，203年以后，亨利没再跟你联络过？也没通过瘦猴联络你？乔治说，没有，真的。
三根烟都烧完了，我抬着头想，汤姆，哥就这点能耐了。在上面记着查收。
我拿过乔治桌上的手机，开始翻通话记录。翻到几天前的一个没名字的来电，应该是公用电话。我直接拨回去，没人接。我转头对哈特说，你找人查一下，这个号的具体位置，直接去那边，把这个电话周围大小酒店宾馆旅社的登记信息全过一遍，找杰西和伯格两个名字。乔治说，真没人再跟我联络。我问，那这个号是谁？乔治说，一个朋友吧，记不清了。我说，你现在还有得选，别等我真抓住亨利和瘦猴的时候，再知道你跟我撒谎。乔治说，马修，真至于这样吗？我没回答，跟哈特说，你叫两个人过来，看住他，吃喝拉撒都在这屋里，把我那张行军床也搬过来，手机拿走，再给他家里打个电话，就说这几天回不去了，办公室电话看情况可以接，案子破以前他不能离开这儿一步。
我走出去以前，最后问了乔治一句，亨利没贿赂过你，你还敢为他违纪？乔治说，你还记得不，那两年我妈重病，心脏病加肝癌。我说，记得，挺重的。乔治说，当时就一种国外的蛋白药能帮我妈续命，这边买不到，能搞到的我也买不起，一千二一支，一天一支。我问，亨利帮你搞来便宜药了？乔治说，没要钱，一直扎到我妈死。我没话再说，开锁出门，听到乔治在身后说，马修，毕竟是我母亲。我回过头，说，谁都有母亲。
晚上，我跟哈特谁也没回家，都住在队里宿舍。尽管脑袋里那根弦都离快绷折不远了，但彼此都清楚，被他们放走了三年的人，也不远了。哈特问我，怎么知道那个号就是瘦猴？我说，我不知道，但肯定跟瘦猴或者亨利有关系。第一，时隔三年，凶手再犯案，通常情况都是重新出现，不然这三年里为什么一点相关线索都没有？而且自从案发，乔治就对咱们案子进展特别关心，一天问八遍，不邪乎吗？那完全可以假设，他也知道这个人回来了，甚至可能还跟他联系过，至于目的不清楚，是亨利还是瘦猴或者另有其人，也不清楚。那这段时间所有跟乔治联系过的陌生人，都值得怀疑。但我肯定，早上乔治还是没说实话。哈特说，明白，咱们的人已经到了，正查呢。我说，动静别闹太大。哈特说，放心。
放不了一点心，第二天下午三点多，哈特接到那边的电话，附近所有酒店旅馆都查了，没有叫杰西或伯格的人住过。我想了想问哈特，乔治的手机呢？哈特说，在看他的人手里。我说，昨天跟今天有可疑电话进来吗？哈特说，没啥，都是家里打的。
走进乔治办公室，烟味呛眼睛，两个年轻警察加一个乔治，憋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光抽烟了。乔治正躺在我的行军床上，眼睛闭着，没戴手铐。哈特质问两个年轻人，谁让你们把手铐打开的？其中一个支支吾吾说，队长。乔治睁开眼睛，看到我，说，兄弟一场，不至于，我不跑。我坐下，说吧，那个号到底是不是瘦猴？乔治眼睛低着，继续抽。我说，都这时候了。乔治终于点点头。我确认，就是瘦猴？他回来多久了？乔治说，不知道。我问，找你干什么？乔治说，要钱。我说，什么钱？乔治把烟捻灭说，想讹我呗，知道我跟亨利的事儿。我问，以前有过吗？乔治说，三年里这头一回，我以为这人早躲起来了。我问，前几天他来电话，你怎么说的？乔治说，我没答应，他说还会给我打。我对哈特说，让那边的人随时待命。乔治说，马修，真的就这些，我都说了。我说，你早该说了。乔治说，我现在挽回，还来得及吗？我没有直接回答，把电话还给了他，说，瘦猴再来电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多少小时没合眼了，我根本不记得，前一晚在宿舍躺整宿也没睡着，望着天花板想起了这些年间所有的一切，安妮、莱欧斯利、汤姆、乔治、亨利、瘦猴，穿插着也想了老婆和女儿莉亚，后来可能是迷迷糊糊地进入了几分钟无意识状态，像做梦但自己又知道不是真的，我见到了那维莱特，还有老丈人，他俩像过去那样拍三下我的肩膀，嘴里说着，我没看走眼，你是个好警察。后来我就被哈特的呼噜声给唤回来了，有眼泪流出来，把枕头边给湿了，我都分不清到底是哭了，还是瞪一天眼睛干的。此刻的我，两眼满布血丝，看什么人身上都裹一圈红影。哈特硬逼着我回自己办公室沙发上躺会儿，乔治在那屋有他盯着。我躺在沙发里尝试了半天，还是一样睡不着，我脑子里想的是那天见到莱欧斯利的情景，好好一个孩子，被我两枪毁了，还背了三年的冤屈，是不是自己的错？难怪那维莱特恨我，确实怪不着别人，就是我的错。
不知道过去了几个小时，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快睡着了，几乎在同时，哈特冲进门来，连珠炮似的说，瘦猴来电话了！来电话了！我噌的一下从沙发上弹起，问，说什么了？哈特说，他跟乔治约在后天下午四点，火车站附近，让乔治自己带钱去。我穿好外套说，后天一早，你亲自再领几个人过去，带乔治一起，提前部署好，等我命令抓人。哈特问，瘦猴是亡命徒，万一拒捕，做两手准备吗？我说，必须抓活的！打残，打瘫痪，你看着办，只要给我带回来个能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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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天半的漫长等待，1月24日下午四点钟，我终于接到哈特打回来的电话，瘦猴抓到了，一开始拒捕，差点开枪。我问，有群众受伤吗？哈特说，没有。我问，自己人呢？哈特说，没有。我说，开警灯，高速走专用通道，一小时以内把人给我带回来！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刑警总队审讯室。哈特亲自押着瘦猴进来，手铐脚镣一个不少。我早早坐在审讯室里等着，瘦猴走进来的时候，我血红的双眼连眨都没眨过一下。被铐在椅子里的瘦猴，根本是副骷髅架子，脸都嘬腮了。跑路，躲债，吸毒，早折磨得没人形了。哈特坐到我身边，小声说，路上我简单问了，感觉他心里都有数，但坚持要等见到你再说。我点点头，把屋里的人清了清，就剩自己和哈特，还有两个记录员。哈特先开口问，叫什么名字？瘦猴说，伯格。哈特问，还有没有别的名字。瘦猴说，杰西，假名。哈特问，多少岁，家住哪儿？瘦猴说，四十五，现在没家。我对哈特摆手，意思是对一般人走的过场就免了。我点着一根烟，亲自问，想到过有今天吗？瘦猴说，当年就想到了。我问，当年是哪一年？瘦猴说，203年。我问，知道犯多大事儿吗？瘦猴说，知道。我说，那就自己说吧。瘦猴说，我要个无期。我说，死缓，看情况。瘦猴这时才抬起头，看着我说，人是我杀的。我问，谁？瘦猴说，那个哑巴女的。本以为瘦猴嘴里要说的名字是汤姆，我和哈特都愣住了。哈特激动地说，操你妈！她有名！叫安妮！我也需要冷静一下，问瘦猴，你知道我干这行多少年了？瘦猴说，不知道。我说，一辈子了，什么样的亡命徒我都见过，拿裁纸刀把邻居一家老小割喉的，就为要一个同事命放火烧掉一整栋楼的，把仇人杀了碎尸手指头剁下来扔家里鱼缸喂鱼的，当年五人组大案，两年杀二十三个人，凶手从来没失眠过，我问你，这些人狠不？瘦猴说，狠。我问，比你狠不？瘦猴说，比我狠。我说，对，杀人的时候，个个比你狠，可他们坐进这屋里，十个有九个都㞞了，跟我哭，说后悔，想起老婆孩子老爹老妈了，悔不当初了，眼泪大鼻涕流一地，还有尿的。说实在话，这种的我瞧不起，不叫个爷们儿，啥叫爷们儿？到死也不能掉链子，不就吃颗枪子儿的事吗，就冲这点，我瞧得起你，没㞞，算个爷们儿。但是你也比他们狠，那些人，没一个杀了人又敢杀警察的，我现在明告诉你，死缓肯定是没戏。瘦猴说，随便吧。我问，有老婆孩子吗？瘦猴说，没有。我说，行，光杆儿一个，死个安心。
我的双手在桌底下抖，一只手按住那个受伤的膝盖，强装平静地说，203年1月23日晚，你杀害刑警汤姆的整个过程，从头到尾，一字别漏。瘦猴说，具体几号记不清了，反正就是亨利要我送他跑那天，我开车，当时已经天黑了。我问，什么车？车牌号多少？瘦猴说，黑色路虎，车牌子是套牌，A575。我问，是亨利平时开的车吗？瘦猴说，不是，平时开的是另一台一模一样的路虎，在公司有登记，套牌车是有事时候才开的。我问，有什么事？瘦猴说，去外地办事，或者见一些官员不方便。我问，还有吗？瘦猴说，我替他接女孩用。我说，这个一会儿再说，继续说23号晚上的事。瘦猴说，自从你跟那个年轻警察来过公司，亨利就知道事情不对了，没等查到他头上，那时候他已经做准备要跑了，但他找人打听到，当时你们还没掌握什么证据，他就跟我说，再等等看。直到他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号。我问，亨利哪个手机接到的电话？瘦猴说，就当时你们去查他的那个小号。我说，尾号7461。瘦猴说，对。我说，当时你撒谎是你的手机。瘦猴说，要不呢？他还能找谁替他挡？我说，继续，那个陌生号是谁？瘦猴说，不知道，是个男的，在电话里说，他手上有亨利强奸虐待女孩的证据，准备五十万去指定地点见他，不然就把证据交给警察。我问，亨利答应了吗？瘦猴说，他不傻，叫我做两手准备，五十万可以给，但对方要是不老实，拿了钱还耍花招，就整死，然后跑路。我说，所以那天车上有亨利准备跑路的家当和五十万现金？瘦猴说，对。我问，最后你们见到那个人了吗？老拐说，还能是谁？就是那个年轻警察。哈特说，你放屁！我让哈特别激动。瘦猴说，我提醒亨利，比约定时间早去一个小时，躲起来看看对方什么情况，好不好下手。我问，见面地点约在哪儿？瘦猴说，郊区一个果园。我问，你们都做什么准备了？瘦猴说，亨利让我带枪。我说，亨利还有枪？什么枪？哪儿来的？瘦猴说，安妮的。
我和哈特大惊，什么？！瘦猴说，安妮那天约亨利，带了枪想杀他，没想到我也在房间里，我把她掐死了，拿走了她的枪。我率先冷静下来，问，枪现在在哪儿？瘦猴说，我不知道，但肯定在亨利手里。我说，继续说23号晚上。瘦猴说，开车快到收费站的时候，扎胎了，后面不远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个男的，说帮我换胎，开始我就觉得奇怪，哪有这么热心肠的，直到我翻后备厢，掉出来一些东西让那人看到了，我看他眼神不对，我就认出来是你那天带去的那个年轻警察了，可能以为天黑戴个帽子我就认不出来他。我问，什么东西让他看见了？瘦猴说，手铐、鞭子啥的，反正就一堆变态玩意儿，亨利虐待女孩用的，我不知道他都给塞那车后备厢里了。回到车里，我就跟亨利说，约他见面的好像是之前那个年轻警察，问他等下怎么办。亨利说，不管是谁，找到机会就动手。把车开进果园以后，车停得很远，亨利留在车上，我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等着那辆出租车跟上来，但车没进来，那个警察是自己走进来的。他在约定地点转了半天，掏出手机想给谁打电话的时候，我就下手了。
听到这里，我感觉自己的肺也像被人扎了一刀进去，几乎上不来气——汤姆那个电话，正是打给自己却没接到的。但我还得继续问下去，问，之后开车去哪儿了？瘦猴说，给亨利送到机场，他买了张机票飞了。我问，他用的假身份叫什么？瘦猴说，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他有个人专门给他办这种事，光护照就好几本，有真有假，身份证也有三张。这些事他都不让我知道，贼得很。我问，他没让你跟他一起走？瘦猴说，怎么可能呢，我还得帮他擦屁股，把套牌摘下来换一个，车开回他市区的别墅里，跟他老婆说，他出国躲债去了，别找他。他跟他老婆其实早离了，但一直住一起，他老婆还管着一部分钱。我说，枪呢？瘦猴说，我藏我老家一个老房子里了。我问，现在还在吗？瘦猴说，不在了，肯定被亨利拿走了，我只跟他说过枪具体藏哪儿了。我问，所以你早就知道亨利回国了？瘦猴说，是啊，但也不确定，他只说他最宝贝的那条蛇还在国内被人养着，跑国外跑得太急，这三年来一直惦记那条蛇，想了很多次回来把蛇接回来养。他跑国外以后，让我去北方躲躲，后来我就到了K洲，他安排我到他弟弟的公司当司机。一开始，还给我开点钱，过了一阵，越给越少，再后来，吸毒，赌博，不够花了，亨利和他弟弟也不供我了，赶上我在K洲又犯了事儿，我就又跑了，躲了几个地方，混不下去，后来我看这边风声也过去差不多了，上个月才回的这里，一到家我就马上回那个老房子找枪，发现枪不见了，我才确定亨利是真的回来了。我想找他，跟他要一笔钱，毕竟我知道他所有那些事，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就听人说在一个夜总会看见过一次他人。我问，然后你就想起找乔治要钱了？瘦猴点头，说，我知道他跟亨利的关系，当初亨利能跑出去，都是他从中帮的忙，找不到亨利我就找他，他这个警察身份，肯定哆嗦。我其实就想要个二三十万，已经联系上人能给我搞到国外去了。
汤姆的死，跟我们曾经假设过的差距太大了，亨利和瘦猴当时都没进到我们的视野。如今一切都清楚了，给亨利小号打电话的那个陌生人或许就是莱欧斯利，他本来要约亨利和瘦猴在果园见面，知道安妮被害死，就想来诈亨利一笔钱。只不过没想到，亨利和瘦猴耍了心眼儿，比约定时间提前到果园，又恰巧被汤姆一路跟踪，两人误以为汤姆才是打电话的人，黑警讹钱，就算拿走了钱也保不齐怎么回事儿，干脆把汤姆给做了。两人逃跑以后，莱欧斯利才进入果园，应该是没发现汤姆的尸体，也没见到亨利和瘦猴。但问题是，那晚他回到砖房，包里的那些钱又是哪来的呢？现在还是有很多地方说不通。
瘦猴问，能给我根烟吗？哈特说，等你死了，我给你烧一条。我平静些，抽出两根烟给他，说说亨利的“那些事”吧，安妮又为什么要主动联系他。瘦猴把两根烟都抽完，开口说，亨利就是个变态，还特别信教，信的是圣殿教。197年以前，他在别的地方做过几年生意，我跟他也是那时候认识的。他在那里拜了圣殿教的教主，跟他说了两件事，一是让他养蛇，请一条教主附过魔的蛇，放在办公室里哪个方位供着，能保他一辈子发达。再一个，每次有大生意要做之前，找一个女人和她修点魔法，生意肯定见红。后来他回到本市以后，都按那个主教说的做了，还真就发大财了。一开始，他都是花钱找小姑娘，一年也就两三次，不过后来他越玩越邪乎了，大概201年以后吧，他学会嗑药了，有时候还扎针，情绪也不太稳定，那时候他在公司地下室弄了一个仓库，里面安了一套卫浴，还有床，打那开始，他找的女孩就让我给送到那里，我也不能进，有时候他在里面一待就是几天不出来，玩虐待那一套，有一次我进去过，里面还装了电视和录像机。后来，我送过一个女孩回家，那女孩路上一直哭，骂亨利变态，说不想活了。我也好奇，就问她，那女孩说，亨利有病，那玩意儿根本不好使，就用各种工具折磨她，还用录像机拍下来，让她不准说出去，不然就弄死她。我才想起来，197年在外地的时候，亨利在一个家具城跟人抢地盘，让对方给收拾了，差点没被打死，那时候我跟他刚认识，去医院看过他，那玩意儿好像是受伤了，没准儿就那时候落的病根。
我问，亨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安妮？瘦猴想了半天说，出事前两个月，应该是202年底，在一个夜场里，当时安妮在台上跳舞，亨利一眼就瞄上了，年轻，看着也就十八九，大个儿，特别漂亮。当时就让我在台下要过电话，安妮没搭理。结果亨利跟她到后台，看见一个男的亲她，被她打了一巴掌，亨利当场就迷上了。他打听了蛮多人，知道了安妮是矮子帕的亲外甥女，就想到从矮子帕下手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亨利以前对哪个女孩那么死盯着不放，一般都是找个两三次，不行就算了，但是他那段时间给矮子帕打了好几次电话，电话里他答应给矮子帕不少好处，包括生意上的，只要他能让安妮出来。亨利跟安妮说的也是，就出来陪她喝酒唱歌，没别的，事后答应给安妮一万。但安妮都没同意，最后还是亨利找了夜场老板，谈了场生意，就成事了。那天晚上，是我去把昏迷过去的安妮拉上车的。我问，具体是哪天？瘦猴说，记不清了，应该是刚跨年，就那一两天。我问，你把安妮送去哪儿了？瘦猴说，亨利公司下面那间仓库，然后我就走了。我问，亨利把安妮一共关了几天？瘦猴说，有四五天吧，亨利从没在里面待过那么长时间，中间亨利还叫我送过两次饭。我问，那你看见什么没有？瘦猴说，亨利把门就开了一道缝儿，我就瞥到一眼，安妮手被铐在床栏杆上，跪着，身上没穿衣服。
现在都对上了，安妮被锁在那间看不见光，阴冷潮湿的仓库里，受尽凌辱，整整五个日夜。难怪带了把枪，想单独约见亨利。我问，那五天结束，你把安妮送去哪儿了？
瘦猴突然低下头，问半天也不说话。此时已经快晚上八点，有人敲门进来，是瑞拉带着法医同事，着急来取瘦猴的DNA。瑞拉一进门，两眼就盯着瘦猴不放，走到我跟前问，是他吗？我没说话，只点点头。瑞拉回到瘦猴身边，双眼通红，在她的注视下，两个同事负责完成了对瘦猴的DNA采集。抽血，取唾液，剪毛发，刮皮屑。全程，瑞拉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完成，她也没掉过一滴眼泪。瑞拉出门以后，我对瘦猴说，看见了吗？你撒什么谎都没用，技术不会撒谎，两天都不用，你到底干过什么，都瞒不住了，你现在说，对自己有好处。瘦猴还是低着头，开口说，那天下午，我开车把安妮拉到南区一个废弃的工厂里，也对她下手了。我问，下什么手？说清楚点！瘦猴说，我也强奸了安妮。
有那么一瞬间，我幻想自己不是个警察，只是个普通的父亲，甚至就是安妮的父亲，面对眼前这个凶手，给自己一把刀，敢不敢一刀捅死对方？
恍惚间，我被哈特碰了一下胳膊，回过神儿来，告诉自己，不对，对面坐着的只是帮凶，真凶还没抓到，要死也得这俩人一起去死。我在心里告诫自己，都走到这一步了，每一个凶手，都会死在自己手里，但他们不能就这么死，太轻易了，简直是享福，绝对不行，他们必须死得全无尊严，死得身首异处，死得遗臭万年。
我问，之后呢？瘦猴好像对我表现出的冷静感到吃惊，终于抬起头，说，之后我就送她回家了。我问，在哪儿下的车？瘦猴说，我记得是农贸市场那条街。我问，再之后你还见过安妮吗？瘦猴说，有，就是她带枪来的那次。她死后的第二天，我还接到她的电话，里面传来一声吼，跟鬼嚎似的，吓我一跳。我问，你怎么把安妮的尸体运去鬼楼的。瘦猴说，不是他运的，不然不会在那个坑里被警察发现。安妮死了，亨利想着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剪彩会上混个脸，做个不在场证明。所以尸体被他放在装猪肉的麻袋里，说是猪肉，让一个经常帮他运货的人运到亚尔木克湖畔的火腿加工厂里。那里有他开的非法食品厂，他本想着晚上过去，把尸体切成块，丢进湖里。结果没想到，尸体不见了，运猪肉的那个人也不联系不上了。我问，那个运猪肉的是谁？是莱欧斯利吗？瘦猴想了想，说不是，那人左手有点残疾，叫卡斯特。
我当场愣在那里。
哈特继续说，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道亨利在哪儿？瘦猴说，我都死到临头了，为啥还要包庇他？我真的不知道！哈特问，以你知道的，亨利如果刚回到本市不久，自己家没有了，酒店旅馆也不敢住，他还能去哪儿落脚？瘦猴想了半天说，谁说亨利不敢住酒店，亚尔木克湖畔那个就是他用假身份证注册的！我虽然不知道他住哪，但酒店是他的，这个没跑。我对哈特说，你马上叫人查用亨利的假身份证号，现在，带上枪，去亚尔木克湖，做随时抓殷鹏的准备，别忘了他有枪。
三个小时的审讯，终止到这儿。瘦猴最后问我，死缓没希望吗？我说，别费那劲了，我现在看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18】马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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