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现实

《再会》（岳天使）

Warm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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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伴随着逐渐变凉的天气，日历翻到了十一月的中旬，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这样平静的日常对于高石岳来说并不是件坏事，但是眼看着时间流逝，无论是毕业论文、毕业答辩还是一个月前他和哥哥约定的期限都逐渐逼近，虽然很想花大把的时间陪伴天使兽，但是现实还是逼迫他不得不面对即将到来的死线了。
　　邮件箱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跳出任何让他感到兴奋的消息，虽然他已经对此习惯，但失落的情绪无法遮掩。快到十二月了，虽然他早已准备好面对这个事实，但是看着自己的梦想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的心根本没法为此感到平静。他焦虑着、躁动着，不断将更多的自己的作品投向各种刊物出版社，但是准备作品是需要时间的，而写作毕业论文、准备毕业答辩，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两件对他而言同样重要的事情压在他肩膀上，真是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好在有天使兽。
　　美丽的天使兽，率真的天使兽，总是会在他感到压力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他虽然并不懂人类世界的是是非非、人情世故，但也正是那份纯真治愈了高石岳的焦躁。看着他洁白的翅膀，还有安抚着自己肩膀的手，高石岳会感到轻松很多，他微笑着注视天使兽白皙俊美的脸，还有他修长美丽的金发，躁动的心很快平静了下来。
　　别着急，别焦虑。只要有他在，有天使兽在——他想一切应该都会变好的。不论是毕业论文，还是毕业答辩……都是能慢慢熬过去的，就算暂时实现不了梦想，在未来应该也还会有机会的，只要有天使兽在，他相信希望就会慢慢降临的。
　　——只要有他在。
　　于是，从久坐不动的电脑椅上，高石岳暂时放下一筹莫展的毕业论题，站了起来，并朝着天使兽露出了微笑：
　　“昨天刚买了一袋苹果呢，一起来吃吧。”
　　“好~”
　　坐到沙发上，高石岳拿出两个洗干净的苹果，用小刀熟练地削着苹果皮。透红的皮被削成一个个圈，在高石岳的动作下慢慢跌进垃圾桶里，淡淡的清香散发出来，天使兽禁不住嗅了嗅，然后轻声道：“好香啊。”
　　“是啊，十一月正是苹果的当季，这个时候出的苹果都又香又甜。所以我昨天才刻意买了一袋呢。”高石岳削下一块金黄的果肉，然后将它递给了天使兽，“给你，吃吧~小心别咬到小刀咯~”
　　“嗯~”天使兽啊呜一口咬下刀尖的苹果，然后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唔，好甜啊~像糖果一样~”
　　“是糖果甜得像水果一样吧？”高石岳被天使兽这样天真的比喻逗笑了，与此同时他也削了一块塞进自己的嘴里，享受地咀嚼着，“嗯~确实好吃！”
　　于是高石岳更加殷勤地削了起来。他将金黄饱满的果肉削成一片又一片，然后将大部分都喂进了天使兽的嘴里。看起来天使兽也很喜欢吃苹果——准确来说，只要是高石岳送到他嘴边的食物，他就没有讨厌的——他很是欢喜地吃掉一块又一块的果肉，又在自己只咬掉一半的果肉被高石岳放进嘴中表情温柔暧昧地咀嚼时忍不住微微脸红。
　　现在的阿岳，看起来很开心呢。
　　——但是，天使兽知道，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阿岳的眉头总会凝固着一团阴云。喜爱外出的他变得宅了起来，每天都盯着电脑看，啪嗒啪嗒地打着字，又常常对着电脑屏幕捂着额头一筹莫展地叹气。
　　阿岳也有着自己的困扰，而他总是努力不把这份困扰与担忧表现在他面前，总是与他笑脸相迎。
　　“……最近阿岳一直在写什么呢，”轻轻地，天使兽开口道，“是小说吗？”
　　“嗯？……算是吧，不过……也不完全算呢。”整理着刀片上残留的果皮与残渣，高石岳没有抬起眼睛，只是喃喃着，“有在写小说啦……但是，也在准备毕业论文什么的……”
　　“毕业论文？”
　　“嗯，那个啊……可以说是为了顺利通过大学毕业而必须做的一件重要的事情呢。”说到这，高石岳苦笑了一下，自嘲地揉了揉自己的金发，“就算是习惯写作的我，面对毕业论文这种事情也很苦恼啊……更何况后面还有毕业答辩什么的……”
　　“唔……”听到这，天使兽颇为黯然地垂下了头，“要是我能帮帮阿岳就好了，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
　　“哪有啊。”听罢高石岳安慰地拍了拍天使兽的肩膀，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天使兽啊，能够一直在我身边、一直陪伴着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对我来说这就是天使兽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唔……”听到这天使兽又微微一怔，然后更深地埋下了头去。
　　他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可他却迟迟没能对他的渴求做出应有的回应。
　　“啊，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低头看了看手机时间，高石岳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旋即放下了小刀，抱歉地冲着天使兽笑了笑，“我得继续去写论文了，过会我再陪你，抱歉啊，天使兽。”“没关系的，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应该首先去做了。”天使兽乖巧地点点头，旋即看着高石岳从沙发上起身，叹息着走向了卧室，又坐在了电脑面前，那压力颇大、一筹莫展的背影，倒映在天使兽眼中，很近，又仿佛很遥远。
　　天使兽还记得之前光子郎拜访时曾说过的话。他说，只要情绪稳定、好好修养，自己的身体就会慢慢恢复。那股导致他错误进化的黑暗力量也会渐渐消退。
　　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身为数码兽的他对自己的身体最为了解，按道理是会慢慢恢复的。
　　……但是，从那之后过了快一个月，他却没有感到一丝恢复的迹象。身体还是那么虚弱，神圣的力量没有丝毫的回涨，那暗藏在他体内的黑暗力量仍旧猖獗，时刻想要操控他的内心，控制他的身体迈向堕落。
　　天使兽不断忍耐着这份痛苦，而这样的痛苦，也只有在阿岳身边时才会得到缓解。
　　他想要告诉阿岳，但是看到阿岳满是欣喜满是期待的神情，他又不忍心去打破这份久违的宁静，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地靠近他，然后将脑袋满怀信赖、满怀安心地靠在他瘦弱而坚强的脊背上。
　　“嗯？天使兽……怎么了？”感受到背后的接触，高石岳微微一怔。
　　“没什么……”天使兽轻轻蹭了蹭高石岳背后的衣服，熟悉的温暖令他安心，“只是觉得……像这样和阿岳在一起，我很安心……”
　　“是吗……”对于天使兽表现出来的依赖和撒娇，高石岳并没有多想，他只是觉得心中一阵温暖，忍不住便回过头，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他的头发、他的脑袋，这样的接触也会令他感到同样的安心吧——
　　“嘀嘀嘀！”
　　忽然，放在一旁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刚伸出手的高石岳一愣，旋即转过身拿起手机，而屏幕上赫然映出的“泉光子郎”四个字顿时令他心中一缩。在天使兽同样诧异的目光中，高石岳慢慢按下接听键，并将它徐徐靠在了自己耳边。
　　“……喂？是光子郎吗？……啊，嗯，嗯……嗯，我知道了，嗯，好……辛苦了，一会我就出发，谢谢你，嗯……嗯，再见。”
　　从高石岳的反应当中，天使兽没法察觉出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只是紧张地看着高石岳挂断电话，旋即开口问道：“怎、怎么了？”
　　“没什么……”高石岳带着些许抱歉地对着天使兽笑了笑，“只是刚刚光子郎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事要找我，我得马上出发，没法陪你了呢，抱歉。”
　　“啊……唔，嗯，没事的……”听到这个消息的天使兽怔了好一会，才慢慢反应过来，呆呆地点了点头，“没关系的阿岳，我……我会在家里等你的。”
　　天使兽并不想高石岳离开。他的心需要在他身边才能得到抚慰，那猖狂着伺机而动的黑暗力量也需要高石岳的陪伴才能暂时压制。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如此任性。因此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祈求高石岳留下来，他只是看着高石岳很快地翻出外套披在了衬衫上，又简单理了理金发、戴上了那顶熟悉的黑色帽子，一边穿戴着，还一边跟自己说着话：“我应该会回来一起吃晚餐的，如果不能及时回来的话那你就自己吃吧，便当就在冰箱，我教过你怎么用微波炉的吧？”
　　“嗯嗯，我知道。”
　　“抱歉，天使兽，没法陪你了，而且这次也不方便带你出去……对不起，但是我会尽快回来的。”很快地走向玄关，背上包，高石岳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满怀歉意地回头看着跟着自己走出了卧室的天使兽，而后者摇了摇头，真挚地说道：“哪有，总是跟着阿岳的话阿岳也会困扰的吧。没事的，放心出门去吧，我……会等你回来的。”
　　“嗯……好，那……我走了。”朝着天使兽挥了挥手，高石岳咧开嘴笑了笑，而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也随着“砰”的一声门响消失在了玄关的大门后。
　　小小的出租屋一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天使兽孤独地站在客厅，呆呆地看着高石岳离开的方向，就像一只迷路了的白色小鸟。
　　温馨与孤独转换得这么快，以至于他久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并不明亮的白日淡淡地照着这件孤独的小屋，照着孤独伫立着的天使兽。他怔怔地凝望着玄关，半晌才垂下头，无声无息地后退着坐到沙发上，茶几下的垃圾桶里还残留着淡淡清香的果皮，而沙发上还残留着阿岳的体温。
　　天使兽默默地坐着。
　　在这间已经待了一个月的小屋里曾经发生过很多事情。在餐桌上他曾和阿岳一起用餐，在卧室里他曾站在阿岳的电脑椅后看着他敲击键盘，又或者偷偷看过他的《数码兽大冒险》，又在那之后情绪失控跪倒在地上，被阿岳温暖的怀抱消去了那有着邪恶企图的黑壳。
　　还有这沙发上。
　　他曾和阿岳一起坐在这里说过笑过，也彼此拥抱过，被他温柔地吻过。
　　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充满了他和阿岳曾生活过的刻印。哪怕只有一个月，却也令他印象深刻、无法忘怀，而那如流水般逝去的一个月又让他感觉好像一场虚幻的梦。
　　有时他会质问自己这是否是真实的存在，是否在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后，一切都会消失，变作一场虚无的梦境，而留在自己面前的，是残酷血腥的现实。
　　残酷的，血腥的，可怕的……真实的……令他堕入黑暗的……
　　想到这里，天使兽慢慢弯下腰，洁白的双手很快捂住了头。
　　和阿岳待在一起，很高兴、很安心、很温馨……阿岳也对他很好，很温柔、很宠溺，虽然那个吻并不在他意料之中，但也并不讨厌……反而很快便接受了，沦陷了，在他温柔的蓝眼睛里……仿佛整具身体都沉入了温暖的海水中般，被温柔的浪花亲吻着，爱抚着，不断地、不断地，小心安抚着他那血淋淋的伤疤……
　　……可是，当伤疤遇到海水时，不论再温暖、再温柔，也是会痛的。
　　忘记不了。
　　怎么都忘记不了。
　　手上曾沾染过的血是温热的，那孩子小小的身躯也是温热的，又在他手中慢慢变凉了。被誉为带来幸福、带来生命的神圣数码宝贝，眼睁睁看着自己发誓要守护一生的的挚爱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消失，那是一种折磨、一种穷凶极恶的、无法自我原谅的罪过，不管阿岳再怎么温柔、再怎么安抚，那份充满罪恶感的无法自己的心，都在克制不住地号哭着。
　　“哈啊……哈啊……”
　　不，不行。不能再想了，再这样下去……情绪变得激动，心智变得摇摇欲坠，那些早已伺机而动的黑暗力量更会趁此机会汹涌上来，控制他做出可怕的事情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保护现在的阿岳……他也不能再想了。
　　想到这里，天使兽狠狠地甩了甩自己的头。似乎没有阿岳在身边，他的心便控制不住地要往自责和罪恶的深渊滑去，烦躁不安的他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惶惶地踱着步、转着圈，半晌他才走到客厅的窗户面前，微微拉开窗帘，大脑放空地呆呆地看着外面阴沉的乌云。
　　天气好阴沉。
　　“……好阴沉的天……会不会下雨呢……”天使兽呆呆地喃喃着，他想到了出门的高石岳，正想着会不会在他还在屋外时下雨，但没过一会他又想起来——阿岳是背着包出门的，他从来都是会做两手准备、即使是晴天也会记着带伞的人，所以，他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
　　“啊……”
　　靠在窗户上，天使兽的鬓发顺着脸颊慢慢落下来，划过他的鼻尖，然后无力地落到了另一边。
　　太奇怪了，今天……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一边喘息着，天使兽一边踉踉跄跄地走向厕所。
　　不知为何，今天，他的心格外地痛苦，体内那潜藏着的黑暗力量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地，正在如狂欢般汹涌着欢叫着，企图占领他的身体。为了保持清醒，他来到了厕所的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打湿自己白皙的脸。冷水沾湿了他的头盔他的头发，金色的长发黏腻在脸颊间，水珠凝聚在他的鼻尖、他的唇瓣上，又慢慢落下跌碎在地面，就如现在的他一般，脆弱而易碎。
　　他好痛苦，因为那挥之不去的记忆、那亲手杀死挚爱的记忆，他痛苦万状，他忏悔不已，他好想做什么能够弥补自己罪恶的事情可他又什么都做不了。这份罪恶感对于体内的黑暗力量来说正是最完美的养分，它们狂欢着高涨着，也只有在阿岳身边时他才能忍耐得住这份痛苦，可是现在阿岳离开了，即便他知道他会回来，可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地、不断地感受到那一阵阵窒息般的痛楚。
　　低下头死死地盯着洁白的洗手台，天使兽模糊的视野内、朦胧的大脑内，慢慢浮现出那日高石岳满怀温柔与期待的眼睛，还有他那轻轻的、温柔的、近乎哀求的声音。
　　「就这样……留下来吧。留下来……可以吗？」
　　这里很好。有温柔的阿岳，有对数码兽早已司空见惯的人类，有早已归于和平的人类世界，就算永永远远留下来也没有问题的。
　　但是……但是……
　　“——但是，你亲手杀死了希望。”
　　突然，一个熟悉的、熟悉到令他瞬间僵硬的声音，从面前传来了。
　　“就算是神圣数码宝贝……在亲手杀死希望的那一瞬间，也会同希望一起死亡。”
　　“——你，逃脱不掉堕入黑暗的命运。”
　　很快，天使兽感觉到了身边景象的扭曲，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强行侵入这个时空一样。颤抖着、不敢置信地、无法自制地，天使兽缓慢地抬起了头，洗手台前的镜子上映出了自己的模样，但那翻转的镜像、倒映出的自己，却正在镜子当中、在自己的眼中，发生着可怕的扭曲。
　　看到这里，天使兽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那僵硬的身体却好像被定住一般，只能麻木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逐渐地、慢慢地，扭曲成了那个熟悉的、可怖的、邪恶的、黑翼的恶魔。
　　阴暗蚕食着四周，白天的光似乎都被黑暗吞噬了。被黑暗的影子笼罩着的天使兽，无力地看着那个恶魔的模样在镜子中逐渐成型，最后终于对着自己，露出了阴险的狞恶的笑容。
　　“——我的，老朋友。”
　　……
　　“久等了——光子郎，我来了。”
　　远远地，高石岳便看见了那个坐在室外咖啡厅的椅子上的熟悉的身影，他背着包朝光子郎招着手，旋即快速来到他面前，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是我该说抱歉，阿岳。”泉光子郎的面前还是像往常那样放着他最珍爱的电脑，见高石岳赶到，他才抬起了原本盯着屏幕的黑色眼睛，静静地看着笑盈盈的阿岳，“这么急地把你叫出来，很困扰吧？”
　　“哪有呢，我还担心打扰了光子郎的工作呢~”放下包，高石岳笑呵呵地回复着，面对他人，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开朗、爱笑，尤其在天使兽出现后他的笑容变得愈加的灿烂——但是光子郎明白这只是表面，心如明镜的高石岳，在他先前打过去那通电话后就一定明白了什么，而看着高石岳温暖灿烂的笑，光子郎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他明白犹豫只会加深动摇，隐瞒只会让真相更加残忍，而他相信，高石岳本人也一定是想要知道这一切的。
　　“……没有的事，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说着，光子郎推了推电脑面前的咖啡，和蔼地说道，“喝吧。”
　　“嗯？这是给我点的吗？”状似惊喜地接过咖啡，高石岳笑得更加灿烂了，“那……我就不客气啦~”捧起咖啡杯，高石岳垂下头，轻缀着苦甜的滋味，而也是这时，光子郎在一阵停顿过后，终于抬起眼眸，缓缓张开了嘴。
　　“这件事……是我们前段时间，从天使兽身上新取的数据中发现的。我想，我有必要先对你说……对你一个人说。”
　　“……”听到这，高石岳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捏着咖啡杯，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半掩住他那双正流动着不安的眼睛，“是……什么事呢？”
　　“是关于天使兽的……先从他的身体状态说起吧。”深吸了一口气，光子郎整理好心绪，旋即直视着高石岳低垂的眼睛，郑重地开口道，“前段时间，我采取了天使兽的第二轮数据，并且也说过……按道理的话，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天使兽的身体会慢慢恢复，体内的黑暗力量也会慢慢消散……虽然那已经是小半个月前的事了，但我想在那之前，天使兽也已经好好修养过半个月了，毕竟我想，阿岳的话，是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对吧？”
　　“嗯，是的。”
　　“但是……通过对第二轮数据的分析，我们却发现，天使兽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他还是那么虚弱，体内的黑暗力量也依旧很猖狂，没有任何消散的趋势。黑暗力量的持续存在，会令他感到不适，也就是说……”说到这，光子郎沉默了一会，但秉持着理性的信念，他还是说了出来，“这段时间，也就是这一个月来……天使兽他，或许一直在忍受这股黑暗力量所带来的痛苦，本来我想好好修养的话，按正常情况，这股黑暗力量会逐渐消散，就像以前的亚古兽那样。但是……”
　　“……之前，我……”缓缓松开咖啡杯，将双手拧在一起，已经不再笑的高石岳，低声喃喃着，“也有见到他因为情绪失控，出现错误进化的迹象……但是，在我的陪伴、我的安抚下，还是没有酿成糟糕的事态。但是……即便这样，也……不行吗？”
　　“你的安抚也许可以让他的错误进化暂时停止，但只要那股力量不消失，他就无法摆脱这种痛苦，在未来被黑暗操控、出现错误进化的情况也会反复发生。”光子郎交握双手，沉重地叙述着，“所以，经过半个月的研究，我们对实验结论做出了这样的猜测。而这个猜测也有大量的证据予以证明。”
　　“——我们猜测，这是因为天使兽他目前所处于的这个时空，并非他应该存在的那个时空。他的数据，在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就产生了停滞，而我们对两轮数据的对比分析也证明了这一点。这大概也是还无法自主进化的他却一直没有退化成巴达兽的原因。”
　　“因为天使兽的体内存有神圣计划的痕迹，所以我们猜测，他的身体是可以和神圣计划产生共鸣的。因此，如果有神圣计划的力量的话，或许可以让他恢复。”光子郎轻声说着，“但是……”
　　“——但是，我已经不再是被选召的孩子了。”听到这番话，高石岳表现得异常地平静，“我的，我们的神圣计划，已经……”
　　“……是的，这就是我想说的。”光子郎深深地呼吸着，对于接下来要说出的话，他很清楚——这对高石岳来说，或许有些过于残酷，但是……也许，对他加以隐瞒，会比说出真相更加残酷。
　　“……现在，还只是无法恢复身体……但是，根据实验结果，做最坏的预想的话，我们不清楚如果天使兽一直待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阿岳，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
　　“……对不起。”光子郎低低地说着，“这样的结果，是之前的我根本没有想到的……我没有想到会这样，但是如果加以隐瞒的话，对你们而言才是最不公平的。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把他送回他应该去的地方，他……不适合一直待在这里。”
　　很明显地，光子郎感受到了高石岳的痛苦。他完全低下了头去，细白的手用力地扶着自己的额头，尽管一句话也没有说，但那从他心里、从他身体里不断蔓延出来的痛苦，仿佛一只只手抓住了空气，不断地下拉，使它们变得沉重变得凝滞。
　　“……我们还没找到送他回去的办法，”尽管很清楚高石岳的苦痛，但光子郎也很清楚自己必须继续说下去，“但是，我们会继续尽力研究的，会努力打开那道将他送回他应该去的数码世界的门。”
　　“……我知道了。”
　　终于，沉默良久的高石岳出声了。他深深地埋着头，金色的头发与黑色的帽檐挡住了他的表情，但光子郎知道他有多痛苦，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努力掩饰着，就像他总是以笑容示人一样，就算真的已经痛苦到无法再维持笑容，也要努力去掩饰自己的心情，以免被他人发觉。
　　“我会支持你，支持大家所做的一切的……我宁愿看着他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也不愿意……再看到他，在我面前消失了……”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他自以为是的梦。
　　在他身边时，他总能感觉到安心、感觉到平静，仿佛有了再次面对未来的勇气。因为这份重拾的久违的信念，他出于私心急切地迫切地渴望他能留下来， 留在他的身边，就像多少年前曾约定的那样，永永远远地在一起、永永远远地不分开。
　　可这终究是梦。终究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就像天使兽也总是沉默着不予回答一样，梦是虚无的，幻想是无法实现的。
　　那一刻，他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急迫了——一定是因为他的内心，他的潜意识似乎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只是无法实现的幻想，而他那脆弱的情感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便催促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朝着天使兽发出那个请求，乃至于哀求。
　　而现在，他那脆弱的心，在一次次的逃避过后，终于被迫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了。
　　——他终究，会再次失去他的希望。
　　“……对不起，阿岳……”看着如此痛苦的高石岳，光子郎于心不忍，低声道着歉，尽管他知道道歉对他而言也毫无意义，而错的不是他，也不是阿岳，而是这个注定他们要在未来失去挚爱的世界。
　　“哪有，光子郎不应该道歉的……不是光子郎的错，光子郎什么错也没有。”仿佛发泄一般地抠挠着自己的头发、自己的额头，高石岳努力想要抑制自己的悲泣，但却根本无法忍住那喷涌而出的悲伤，只能任由自己颤抖着喃喃自语，“是我……是我太过执念了。是我太过脆弱，那颗脆弱的心失去了依靠就没法独立……大家都经历了失去挚友的痛苦，我不应该是特殊的那一个，不应该……还有这样一个对大家来说都太不公平的‘机会’。”
　　“更何况，天使兽他，也有自己的过往、自己的搭档、自己的挚爱……他还有他的使命，而且待在这里对他而言那么痛苦……如果要求他留下来，只为了满足我的私心的话，那我就……太自私，太自私了……”
　　“不要自责，阿岳，不要这么想。”光子郎心痛地说道，“如果是我处于你的境况的话，我想我也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我理解你，这只是人之常情，阿岳……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光子郎在和他自责地道歉，因为他不得不说的残酷的现实、残酷的真相。
　　可这不是他的错。这只是他的工作、他应该做的事，错的明明是他，是不顾一切都想要天使兽留下、让他忍受了很长时间的痛苦、到头来才发现一切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的他。
　　好痛苦，好悲伤，好迷茫。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从他的神圣计划石化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被选召的孩子，不再是希望的象征，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再找回他的希望。
　　前路漫漫，未来渺茫，如果他不曾见过太阳的话，也许可以忍受这样的灰暗；可是，在再度被光芒照耀、却又将被迫失去之时，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片迷雾的将来。
　　“——嘟嘟嘟！”
　　忽然，就在这空气都几乎陷入凝固的一刻，光子郎的电脑却猛地跳出了极大声的警报。这剧烈的警报声令二人都为之一怔，早已与这台电脑相伴许久的光子郎反应更快，他立刻垂下眼睑迅速敲击键盘，调出警报进行分析，而他的表情也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不安和苍白起来。
　　“……不好，这是……！”
　　“怎、怎么了？光子郎？”没来由地，高石岳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疯狂袭上头顶，这令他禁不住猛地站起身、向前探去，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是什么……？！”
　　“一股……黑暗的力量，来自数码世界……”光子郎目不暇接地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各种数据，而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而且……不是我们熟知的那个数码世界，而是和天使兽身上的数据……非常的相似，却又……充满了黑暗的属性……就好像正在侵入我们的世界……”
　　“……有什么要来了。”
　　“……啊……”
　　听到这，高石岳身体一僵，而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赫然回想起天使兽曾和他说过的话——
　　「我……不知道，恶魔兽他……还会不会再出现……」
　　难道说……！
　　“……具体地点，出来了……”这时，光子郎颤抖着的声音响了起来，而他一字一句吐出的话，更是让高石岳在那一瞬间瞪大了双眼，蓝色的瞳孔缩如针细，并在下意识地收手的那一刻，不慎打翻了那杯咖啡，任由棕色的苦涩液体翻滚着落在地面，滴答作响——
　　“那股力量出现的地方，就在……”
　　“……你的住所……”
　　“呼啦啦，呼啦啦”
　　寒凉的风在耳边呼啸着，阴沉的天空似乎积聚了将要爆发的雨，街道上，高石岳冲出室外咖啡厅，提着包拼命地、疯狂地朝着自己住所的方向奔去。
　　——有什么要来了，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如果不快一点、再快一点的话——
　　一边狂奔着，高石岳一边向着未知的前方伸出手去，与此同时，他张大了嘴，尽管什么也没能喊出来，但那无声的呼唤已经响彻在他的心中。
　　虽然身为人类，我很弱小，总是处于被保护者的地位，但是——
　　当你面临危险之际，我也绝不会畏缩不前，绝对会来到你的身边！
　　所以——等着我，天使兽！
　　等着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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