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 【大菅】借我一生

【大菅】借我一生

二

緑川奈奈

2024/11/30 04:50

加载中……

时钟的秒针依旧“咔哒”“咔哒”地摆动，屋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接着是麻绳在什么东西上摩擦的声音，但是很快一切都归于寂静，在密密的雨声里，这点动静远不足以引人注意。第二天上午，乌养系心早早地来到了菅原和泽村的家门口，敲门无人回应，他给菅原打电话，手机却早就关机。乌养心中了然，阴沉地拨通了报警电话。出警的是泽村的前辈，他看到地址很眼熟，主动开着巡逻车过来，没想到真的是泽村的家。“你好，是你报的警吗？”他隐约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嗯。里面好像有人自杀了，请您去看看吧。”青山想起经常来警局接泽村下班的那个灰白色头发的男人，他早就或多或少猜到了他们的关系，脸色顿时煞白。他走上前，准备好破门而入，结果门根本没有锁，他们推开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很整洁的房间，整洁得不像是有人在居住。乌养跟在这位警官身后，心脏跳得很快，他希望只是他多想了，自杀哪是那么容易的呢？也许菅原失败了，现在只是在哪个房间里陷入了昏迷。青山推开书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吊在空中的穿着黑色制服裤和白色运动鞋的腿，他缓缓抬头，看到了独属于上吊自杀者的狰狞面目，凌乱的灰白色头发，就是他。“请您，先不要进来……”他缓缓对乌养说，激烈的情感在他挤满了他整个身体，心脏跳得飞快，眼眶也渐渐变得通红，失去战友的悲伤重新涌上来，自责的情感使他无法保持冷静。乌养顿时颓然地跪倒在地上，眼神空洞，他通过这位警官的背影看到了一双悬浮在空中的腿，还有地上歪倒的木凳，一切一目了然：菅原上吊自杀了。半年内接连参加了两场葬礼，泽村和菅原的共同好友都在葬礼上哭成泪人，泽村的亲人们震惊于菅原的深情，愧疚地向菅原的弟弟下跪道歉，除了菅原从前的同事，和泽村交好的几个前辈后辈也参加了葬礼，他们从未设想过看上去像是工作狂的泽村，居然有这样一个温柔又勇敢的同性爱人。菅原的遗愿都被实现了，弟弟嘱咐雕刻师傅在墓碑上刻上“泽村大地的丈夫”这样的字眼，骨灰里带了那只纽扣一起下葬，他们的财产也按照他的遗嘱分配。那封遗书里没有太多的话，只是跟周围的人说抱歉，他写道：我对不起所有爱我的人，如今擅作主张地离去，却也希望得到大家的体谅和祝福。我会在阴间和大地团聚的。葬礼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去，泽村大地的墓旁落了一座新墓，数不清的白花放在他们墓前，随着雨水慢慢垂进地里，他们的墓碑上刻着各自的名字，墓志铭上述写了他们短短的一生，只有上面的彩色照片才能看出逝者从前的鲜活。这个时空的泽村与菅原的结局大概如此了，而千百个以外的平行时空线依然进行着。“阿菅……阿菅……”是大地的声音……我像跳海的人，沉在深深的海水中，意识涣散，生机尽失，就在一切都要归于寂静的时刻，忽然找到了一份能支撑我活着的希望，于是猛然摆动身体，力图得到氧气的眷顾……越靠近海面，光线越强，窸窸窣窣的噪声铺满身躯，那是重新被赋予的称之为“感受”的东西……“阿菅？你要醒了吗？”大地……救救我……救救我……我使出全力地微弱地动了一下手指，脸上划过潮湿的泪水，借着眼泪的湿润，我勉强睁开一丝眼睛，迎接新生般的光明——纯白的光笼罩着这个世界，我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大地的影子。“阿菅！”他激动地站起来，又跪下来抱着我痛哭不止，我肩膀上的衣服被他的眼泪浸湿，微凉的触感刺激着我麻木的身体。“……”我很努力地张口想说话，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呼吸都很累人。“13床，是你们按的呼叫铃吗？”“对，我爱人他醒了！”“啊啊，恭喜，但是你现在先从他身上起来吧，我现在去叫纱中医生来看看……”大地从我身上起来，似乎是在看着我，手指轻轻地擦我脸上的眼泪。我就这样半睁着眼睛看着他的身影，一边费力地喘息，一边着急地想要控制身体，他看我这幅模样，温柔地安慰我，听他的声音，依然在哭。不久之后，我又陷入了昏迷，在睡梦中，我想起类似于“前世”的记忆……迷糊地窥见了那个终点。冬日的黄昏，我和大地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天是个节日，大地的前辈们好心让他节后再值班，小学也放了假，我不用上课，在家做了丰盛的晚餐，到点就去警局接他下班。出门时，我看见三只乌鸦落在屋前的电线上，天气很冷，它们一动不动地瑟缩着。回来的路上，大地在人群中发现了通缉犯，他已经下班换上了常服，没有带配枪，但是考虑到群众的安全，还是上前进行抓捕，我拉着他的手，不想让他以身试险，他逆着光，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令人安心的声音：“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那时候，为什么我不再坚决一些呢？如果我坚持不让他去，他会不会就留在我身边，选择更安全的方式去逮捕犯人呢？我远远地站在巷口，看着他穿过人群，缓缓走向一个戴着棕色帽子的黑衣男人，紧张得几乎窒息。我没看清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好像是一眨眼，大地就靠着墙倒在地上，我瞳孔紧缩，飞快跑过去，再看人群中，那个戴棕色帽子的男人早已经不见踪影。大地穿着的蓝色羽绒服被捅破开了，里面的白绒被染成了红色，他捂着伤口，浑身僵硬，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颤抖：“阿菅，用我的手机给青山前辈打电话……”我吓得跪在他身前，没有听他的话，第一时间打了119，他的血流得太多了，顺着衣服染红了地上的白雪，行走的路人都发现了不对劲，慢慢围过来，我哽咽地问他感觉怎么样，他有些神志不清了，捂着伤口的手慢慢垂下来，我才看清那里有好几个口子，每个都在往外面流血。“给青山前辈打电话……犯人……跑了……他说他还会再次……行凶……”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唇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我两只手都按上他的伤口，血液浸湿了我的手套，我才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人的体内有多少血可以流呢？大地经常去献血，每次献300毫升，他总说他自己身体好。可是血已经流到了我脚下，大地整个人都在血泊里，这种程度就算是大地也承受不了吧……“阿菅……给青山前辈打电话……快……”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想着抓犯人，我气愤地含泪瞪他，却发现他已经气若游丝了，我空出右手，把手套用牙咬下来，探进他的衣兜里拿出手机，密码那一栏输入我的生日，给青山前辈打去电话。“好了，大地，已经打了电话了。”我托起他垂下去的头，希望他能清醒一些，但他只是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接着就陷入了昏迷。救护车很迅速地赶过来，医护人员把大地抬上了担架，我跟在他们后面，骤然从地上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差点摔在地上，身边的人扶了我一下，我来不及说谢谢，踉跄地爬上救护车，坐在大地身边，握着他的手，浑身发抖，无助地抽泣，我不停地跟他说话，他只是静静地躺着，面容很安详，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我，他失血过多，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了。我像亡魂一般在医院徘徊许久，签了很多文件，我感觉下一秒好像就要晕过去，又或者这只是在梦中，醒来就能看见大地温暖的笑容，我不敢相信，他连一句遗言都没告诉我，就这样离开了。再后来，我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窒息的感觉很可怕，我确定那是真的，可为什么……还能醒来呢？“阿菅……”我猛然醒过来，被光刺得睁不开眼睛，感受到手被人紧紧握在手里，不由转头看过去，隐隐约约看见大地的脸。“大地……”我的声音很沙哑，发音也很滞然，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人。“阿菅，你醒了。”他吻了吻我的手背，脸上的泪水蹭到我的指关节上，我僵硬地用手指摸他的发鬓，沙哑地回应：“别哭……”“阿菅，你现在头可能很晕，忍一忍，医生说你从楼梯上滚下去摔到了手和头，右手骨折了，还有点脑震荡。真是吓死我了……”只是这样而已吗？那些血腥又绝望的画面，只是梦？“大地，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下午。”“哪年，几月，几日？”“2021年，10月，21日。”他有些错愕。那天是22年1月1日，元旦节。“阿菅，你……你怎么了？”“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你殉职了，我也自杀了。”我的大拇指一下一下摩挲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很真实，分不清哪个是梦境，我忽然想起来，问道，“我昏迷了多久？”“几个小时……”“才几个小时吗……”我转过去看了看我打了石膏的右手臂，脑子里一阵眩晕，“前世”的记忆变得模糊，慢慢被现世的记忆覆盖，“让我摸摸你的脸。”大地握着我的左手，往上抬，放在他脸上，亲昵地磨蹭我的掌心，一双狗狗眼很亮，认真地看着我，让人很安心。“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别担心。”有大地在我身边就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大地好好活着，一切都没关系。“大地，我好想你。”视线渐渐恢复，我终于能看清他的轮廓和模样，他心疼地看着我，眉头紧皱。我僵着脖子，侧着目光看到他身上的警服，笑问：“怎么出来没换衣服？”“抱歉，我太着急了，听人说你摔下楼梯，不省人事，我跟前辈说了一声就过来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现在不想回去上班，我想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好啊。”我爽朗地笑，大方地对他撒娇，“大地，我好想回家。”“今晚上再观察一下，明天就能出院了，阿菅，再忍耐一下。”他安慰地吻一下我的手，却意外地看见了我的泪水。“阿菅……”他无措地看着我，迟疑地凑到我面前，“你怎么哭了？”“好痛，大地，我好痛……”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颈椎被撕扯的感觉，真的好痛，失去大地的感觉，真的好痛啊。“麻药劲过了吗？要叫医生吗，阿菅？”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摸摸我的额头又看看我右手上打的石膏，就像仓皇抄作业的小学生，左顾右看，最后慌忙地吻去我脸上的泪水，而我对此十分受用。他的唇又软又热，舌尖快速舔去腥咸的眼泪，把我的悲伤全部都咽下去。等到我停止哭泣，他才停止亲吻，微微起身，手臂撑在我头左旁的枕头上，端详我的模样。我们目光相对，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阿菅，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温柔地碰一下我的唇角，我想起他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骗子。“就现在出院吧，好不好？我不想在这里躺着，就让我任性一次吧，大地……”我仗着眼泪肆无忌惮地撒娇。他挨着我的额头，无奈地答应了。我非要跟着他去办出院手续，一路上都黏腻地牵着他的手，脑震荡像是脑袋里装着一片震荡起伏的海洋，我努力抵抗这种晕车般的感觉，看起来十分呆滞，像一株寄生植物，时时刻刻靠在大地肩上，几乎不顾他人的目光，尽情地吸取他身上的气息作为自己的养分。“阿菅变得好粘人……”他无奈又幸福地嘟囔。“大地，再抱紧一点。”“你身上好多淤青，我担心弄疼你。”我仰起头凑到他耳边，他以为我要说什么，主动低下头，我坏心眼地含住他的耳垂用牙齿磨了磨，低声道：“上次让我用嘴的时候怎么不担心弄疼我了？”大地浑身抖了一下，耳朵迅速地泛红，像被非礼了似的嗔怒地瞪我一眼，又生不起气来，听话地搂紧我的腰，走路姿势变得很奇怪。“去不去卫生间？我帮你弄出来。”我对他眨眨眼睛，我知道自己的眼睛很好看，杏眼，瞳色很浅，左眼眼角有一颗泪痣，笑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大地最受不了我泪眼汪汪地求他。“胡闹。”他故意用力掐了一下我的腰，我敏感地软了半边身子，差点喘出声，脸上有些发烫。“怎么不说要收拾我之类的话？”“我不上你的当。”他的欲望很快平息下去，一脸游刃有余地笑道。办完手续后，我们打车回家，还是那栋郊区的房子，他用钥匙把门打开，我昏昏沉沉地跟在他身后，手臂持续的疼痛让我浑身都没有力气，我不敢看那间我用来上吊的书房，脱下外衣，直奔卧室，脱力般地倒在床上，睡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我的眼睛快睁不开了。“你先睡一会儿吧。”大地把我从床上横抱起来，摆成一个平躺的姿势，贴心地为我掖好被子，轻轻地在我额上落下一吻，语调轻柔，“我去做饭，好了来叫你。”“等一下……”我的声音很微弱，但他还是第一时间转身回来。“怎么了？想喝水吗？”我拉着他的手臂，懒懒地眯着眼睛：“要亲一下我吗？”“好啊。”他单腿跪在床上，左手撑在我枕头边，右手抚上我的脸，慢慢俯下身在我唇上落下一吻。“嗯……等等……”我左手抓住他的衣领，往下拉扯，不让他起身，追着又吻上去，用舌头撬开他的唇齿，他察觉到我的攻势之后顺从地打开口腔，和我的舌头交缠在一起。呼出的气越来越热，交错糊在对方脸上，暧昧的气氛随着体温骤然上升，我熟练地开始单手解他的扣子，手伸进衣领里抚摸他胸上的肌肉，触碰到心脏强烈的起伏。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不顾我的挽留，强行起身，气喘吁吁，眼神里掺杂着一丝清醒：“不行，你现在可是病人。”我眼睛发红，同样也喘个不停，依依不舍地望着他：“我想要……”“等你好一些了就来做，可以吗？”他捏捏我的脸，又亲了亲我微微嘟起来的唇，有些难为情地笑着，似乎在为拒绝我而感到抱歉。“那你要一次性把全部都补给我。”“小馋猫。”他的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梁，起身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厨房里响起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大地家里有很多弟弟妹妹，做饭很好吃。我躺在床上，看着熟悉的环境，心里百味杂陈，像是之后的人看从前的暖色老照片，怀着念旧又不真实的幻想，用目光一一抚摸过这些记忆中的细节。要怎样才能避免那样的结局发生呢……这一次一定要给大地一个好结局……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就睡了过去。时钟的秒针依旧“咔哒”“咔哒”地摆动，屋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接着是麻绳在什么东西上摩擦的声音，但是很快一切都归于寂静，在密密的雨声里，这点动静远不足以引人注意。
第二天上午，乌养系心早早地来到了菅原和泽村的家门口，敲门无人回应，他给菅原打电话，手机却早就关机。乌养心中了然，阴沉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出警的是泽村的前辈，他看到地址很眼熟，主动开着巡逻车过来，没想到真的是泽村的家。
“你好，是你报的警吗？”他隐约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嗯。里面好像有人自杀了，请您去看看吧。”
青山想起经常来警局接泽村下班的那个灰白色头发的男人，他早就或多或少猜到了他们的关系，脸色顿时煞白。
他走上前，准备好破门而入，结果门根本没有锁，他们推开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很整洁的房间，整洁得不像是有人在居住。
乌养跟在这位警官身后，心脏跳得很快，他希望只是他多想了，自杀哪是那么容易的呢？也许菅原失败了，现在只是在哪个房间里陷入了昏迷。
青山推开书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吊在空中的穿着黑色制服裤和白色运动鞋的腿，他缓缓抬头，看到了独属于上吊自杀者的狰狞面目，凌乱的灰白色头发，就是他。
“请您，先不要进来……”他缓缓对乌养说，激烈的情感在他挤满了他整个身体，心脏跳得飞快，眼眶也渐渐变得通红，失去战友的悲伤重新涌上来，自责的情感使他无法保持冷静。
乌养顿时颓然地跪倒在地上，眼神空洞，他通过这位警官的背影看到了一双悬浮在空中的腿，还有地上歪倒的木凳，一切一目了然：菅原上吊自杀了。
半年内接连参加了两场葬礼，泽村和菅原的共同好友都在葬礼上哭成泪人，泽村的亲人们震惊于菅原的深情，愧疚地向菅原的弟弟下跪道歉，除了菅原从前的同事，和泽村交好的几个前辈后辈也参加了葬礼，他们从未设想过看上去像是工作狂的泽村，居然有这样一个温柔又勇敢的同性爱人。
菅原的遗愿都被实现了，弟弟嘱咐雕刻师傅在墓碑上刻上“泽村大地的丈夫”这样的字眼，骨灰里带了那只纽扣一起下葬，他们的财产也按照他的遗嘱分配。
那封遗书里没有太多的话，只是跟周围的人说抱歉，他写道：我对不起所有爱我的人，如今擅作主张地离去，却也希望得到大家的体谅和祝福。我会在阴间和大地团聚的。
葬礼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去，泽村大地的墓旁落了一座新墓，数不清的白花放在他们墓前，随着雨水慢慢垂进地里，他们的墓碑上刻着各自的名字，墓志铭上述写了他们短短的一生，只有上面的彩色照片才能看出逝者从前的鲜活。
这个时空的泽村与菅原的结局大概如此了，而千百个以外的平行时空线依然进行着。

“阿菅……阿菅……”
是大地的声音……我像跳海的人，沉在深深的海水中，意识涣散，生机尽失，就在一切都要归于寂静的时刻，忽然找到了一份能支撑我活着的希望，于是猛然摆动身体，力图得到氧气的眷顾……越靠近海面，光线越强，窸窸窣窣的噪声铺满身躯，那是重新被赋予的称之为“感受”的东西……
“阿菅？你要醒了吗？”
大地……救救我……救救我……
我使出全力地微弱地动了一下手指，脸上划过潮湿的泪水，借着眼泪的湿润，我勉强睁开一丝眼睛，迎接新生般的光明——
纯白的光笼罩着这个世界，我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大地的影子。
“阿菅！”他激动地站起来，又跪下来抱着我痛哭不止，我肩膀上的衣服被他的眼泪浸湿，微凉的触感刺激着我麻木的身体。
“……”我很努力地张口想说话，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呼吸都很累人。
“13床，是你们按的呼叫铃吗？”
“对，我爱人他醒了！”
“啊啊，恭喜，但是你现在先从他身上起来吧，我现在去叫纱中医生来看看……”
大地从我身上起来，似乎是在看着我，手指轻轻地擦我脸上的眼泪。
我就这样半睁着眼睛看着他的身影，一边费力地喘息，一边着急地想要控制身体，他看我这幅模样，温柔地安慰我，听他的声音，依然在哭。
不久之后，我又陷入了昏迷，在睡梦中，我想起类似于“前世”的记忆……迷糊地窥见了那个终点。
冬日的黄昏，我和大地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天是个节日，大地的前辈们好心让他节后再值班，小学也放了假，我不用上课，在家做了丰盛的晚餐，到点就去警局接他下班。出门时，我看见三只乌鸦落在屋前的电线上，天气很冷，它们一动不动地瑟缩着。
回来的路上，大地在人群中发现了通缉犯，他已经下班换上了常服，没有带配枪，但是考虑到群众的安全，还是上前进行抓捕，我拉着他的手，不想让他以身试险，他逆着光，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令人安心的声音：“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那时候，为什么我不再坚决一些呢？如果我坚持不让他去，他会不会就留在我身边，选择更安全的方式去逮捕犯人呢？
我远远地站在巷口，看着他穿过人群，缓缓走向一个戴着棕色帽子的黑衣男人，紧张得几乎窒息。我没看清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好像是一眨眼，大地就靠着墙倒在地上，我瞳孔紧缩，飞快跑过去，再看人群中，那个戴棕色帽子的男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大地穿着的蓝色羽绒服被捅破开了，里面的白绒被染成了红色，他捂着伤口，浑身僵硬，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颤抖：“阿菅，用我的手机给青山前辈打电话……”
我吓得跪在他身前，没有听他的话，第一时间打了119，他的血流得太多了，顺着衣服染红了地上的白雪，行走的路人都发现了不对劲，慢慢围过来，我哽咽地问他感觉怎么样，他有些神志不清了，捂着伤口的手慢慢垂下来，我才看清那里有好几个口子，每个都在往外面流血。
“给青山前辈打电话……犯人……跑了……他说他还会再次……行凶……”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唇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我两只手都按上他的伤口，血液浸湿了我的手套，我才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人的体内有多少血可以流呢？大地经常去献血，每次献300毫升，他总说他自己身体好。可是血已经流到了我脚下，大地整个人都在血泊里，这种程度就算是大地也承受不了吧……
“阿菅……给青山前辈打电话……快……”
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想着抓犯人，我气愤地含泪瞪他，却发现他已经气若游丝了，我空出右手，把手套用牙咬下来，探进他的衣兜里拿出手机，密码那一栏输入我的生日，给青山前辈打去电话。
“好了，大地，已经打了电话了。”我托起他垂下去的头，希望他能清醒一些，但他只是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接着就陷入了昏迷。
救护车很迅速地赶过来，医护人员把大地抬上了担架，我跟在他们后面，骤然从地上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差点摔在地上，身边的人扶了我一下，我来不及说谢谢，踉跄地爬上救护车，坐在大地身边，握着他的手，浑身发抖，无助地抽泣，我不停地跟他说话，他只是静静地躺着，面容很安详，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我，他失血过多，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了。
我像亡魂一般在医院徘徊许久，签了很多文件，我感觉下一秒好像就要晕过去，又或者这只是在梦中，醒来就能看见大地温暖的笑容，我不敢相信，他连一句遗言都没告诉我，就这样离开了。
再后来，我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窒息的感觉很可怕，我确定那是真的，可为什么……还能醒来呢？
“阿菅……”
我猛然醒过来，被光刺得睁不开眼睛，感受到手被人紧紧握在手里，不由转头看过去，隐隐约约看见大地的脸。
“大地……”我的声音很沙哑，发音也很滞然，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人。
“阿菅，你醒了。”他吻了吻我的手背，脸上的泪水蹭到我的指关节上，我僵硬地用手指摸他的发鬓，沙哑地回应：“别哭……”
“阿菅，你现在头可能很晕，忍一忍，医生说你从楼梯上滚下去摔到了手和头，右手骨折了，还有点脑震荡。真是吓死我了……”
只是这样而已吗？那些血腥又绝望的画面，只是梦？
“大地，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是下午。”
“哪年，几月，几日？”
“2021年，10月，21日。”他有些错愕。
那天是22年1月1日，元旦节。
“阿菅，你……你怎么了？”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你殉职了，我也自杀了。”我的大拇指一下一下摩挲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很真实，分不清哪个是梦境，我忽然想起来，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几个小时……”
“才几个小时吗……”我转过去看了看我打了石膏的右手臂，脑子里一阵眩晕，“前世”的记忆变得模糊，慢慢被现世的记忆覆盖，“让我摸摸你的脸。”
大地握着我的左手，往上抬，放在他脸上，亲昵地磨蹭我的掌心，一双狗狗眼很亮，认真地看着我，让人很安心。
“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别担心。”
有大地在我身边就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大地好好活着，一切都没关系。
“大地，我好想你。”视线渐渐恢复，我终于能看清他的轮廓和模样，他心疼地看着我，眉头紧皱。
我僵着脖子，侧着目光看到他身上的警服，笑问：“怎么出来没换衣服？”
“抱歉，我太着急了，听人说你摔下楼梯，不省人事，我跟前辈说了一声就过来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现在不想回去上班，我想留在你身边陪着你。”
“好啊。”我爽朗地笑，大方地对他撒娇，“大地，我好想回家。”
“今晚上再观察一下，明天就能出院了，阿菅，再忍耐一下。”他安慰地吻一下我的手，却意外地看见了我的泪水。
“阿菅……”他无措地看着我，迟疑地凑到我面前，“你怎么哭了？”
“好痛，大地，我好痛……”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颈椎被撕扯的感觉，真的好痛，失去大地的感觉，真的好痛啊。
“麻药劲过了吗？要叫医生吗，阿菅？”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摸摸我的额头又看看我右手上打的石膏，就像仓皇抄作业的小学生，左顾右看，最后慌忙地吻去我脸上的泪水，而我对此十分受用。
他的唇又软又热，舌尖快速舔去腥咸的眼泪，把我的悲伤全部都咽下去。
等到我停止哭泣，他才停止亲吻，微微起身，手臂撑在我头左旁的枕头上，端详我的模样。我们目光相对，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时钟的秒针依旧“咔哒”“咔哒”地摆动，屋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接着是麻绳在什么东西上摩擦的声音，但是很快一切都归于寂静，在密密的雨声里，这点动静远不足以引人注意。
第二天上午，乌养系心早早地来到了菅原和泽村的家门口，敲门无人回应，他给菅原打电话，手机却早就关机。乌养心中了然，阴沉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出警的是泽村的前辈，他看到地址很眼熟，主动开着巡逻车过来，没想到真的是泽村的家。
“你好，是你报的警吗？”他隐约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嗯。里面好像有人自杀了，请您去看看吧。”
青山想起经常来警局接泽村下班的那个灰白色头发的男人，他早就或多或少猜到了他们的关系，脸色顿时煞白。
他走上前，准备好破门而入，结果门根本没有锁，他们推开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很整洁的房间，整洁得不像是有人在居住。
乌养跟在这位警官身后，心脏跳得很快，他希望只是他多想了，自杀哪是那么容易的呢？也许菅原失败了，现在只是在哪个房间里陷入了昏迷。
青山推开书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吊在空中的穿着黑色制服裤和白色运动鞋的腿，他缓缓抬头，看到了独属于上吊自杀者的狰狞面目，凌乱的灰白色头发，就是他。
“请您，先不要进来……”他缓缓对乌养说，激烈的情感在他挤满了他整个身体，心脏跳得飞快，眼眶也渐渐变得通红，失去战友的悲伤重新涌上来，自责的情感使他无法保持冷静。
乌养顿时颓然地跪倒在地上，眼神空洞，他通过这位警官的背影看到了一双悬浮在空中的腿，还有地上歪倒的木凳，一切一目了然：菅原上吊自杀了。
半年内接连参加了两场葬礼，泽村和菅原的共同好友都在葬礼上哭成泪人，泽村的亲人们震惊于菅原的深情，愧疚地向菅原的弟弟下跪道歉，除了菅原从前的同事，和泽村交好的几个前辈后辈也参加了葬礼，他们从未设想过看上去像是工作狂的泽村，居然有这样一个温柔又勇敢的同性爱人。
菅原的遗愿都被实现了，弟弟嘱咐雕刻师傅在墓碑上刻上“泽村大地的丈夫”这样的字眼，骨灰里带了那只纽扣一起下葬，他们的财产也按照他的遗嘱分配。
那封遗书里没有太多的话，只是跟周围的人说抱歉，他写道：我对不起所有爱我的人，如今擅作主张地离去，却也希望得到大家的体谅和祝福。我会在阴间和大地团聚的。
葬礼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去，泽村大地的墓旁落了一座新墓，数不清的白花放在他们墓前，随着雨水慢慢垂进地里，他们的墓碑上刻着各自的名字，墓志铭上述写了他们短短的一生，只有上面的彩色照片才能看出逝者从前的鲜活。
这个时空的泽村与菅原的结局大概如此了，而千百个以外的平行时空线依然进行着。
“阿菅……阿菅……”
是大地的声音……我像跳海的人，沉在深深的海水中，意识涣散，生机尽失，就在一切都要归于寂静的时刻，忽然找到了一份能支撑我活着的希望，于是猛然摆动身体，力图得到氧气的眷顾……越靠近海面，光线越强，窸窸窣窣的噪声铺满身躯，那是重新被赋予的称之为“感受”的东西……
“阿菅？你要醒了吗？”
大地……救救我……救救我……
我使出全力地微弱地动了一下手指，脸上划过潮湿的泪水，借着眼泪的湿润，我勉强睁开一丝眼睛，迎接新生般的光明——
纯白的光笼罩着这个世界，我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大地的影子。
“阿菅！”他激动地站起来，又跪下来抱着我痛哭不止，我肩膀上的衣服被他的眼泪浸湿，微凉的触感刺激着我麻木的身体。
“……”我很努力地张口想说话，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呼吸都很累人。
“13床，是你们按的呼叫铃吗？”
“对，我爱人他醒了！”
“啊啊，恭喜，但是你现在先从他身上起来吧，我现在去叫纱中医生来看看……”
大地从我身上起来，似乎是在看着我，手指轻轻地擦我脸上的眼泪。
我就这样半睁着眼睛看着他的身影，一边费力地喘息，一边着急地想要控制身体，他看我这幅模样，温柔地安慰我，听他的声音，依然在哭。
不久之后，我又陷入了昏迷，在睡梦中，我想起类似于“前世”的记忆……迷糊地窥见了那个终点。
冬日的黄昏，我和大地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天是个节日，大地的前辈们好心让他节后再值班，小学也放了假，我不用上课，在家做了丰盛的晚餐，到点就去警局接他下班。出门时，我看见三只乌鸦落在屋前的电线上，天气很冷，它们一动不动地瑟缩着。
回来的路上，大地在人群中发现了通缉犯，他已经下班换上了常服，没有带配枪，但是考虑到群众的安全，还是上前进行抓捕，我拉着他的手，不想让他以身试险，他逆着光，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令人安心的声音：“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那时候，为什么我不再坚决一些呢？如果我坚持不让他去，他会不会就留在我身边，选择更安全的方式去逮捕犯人呢？
我远远地站在巷口，看着他穿过人群，缓缓走向一个戴着棕色帽子的黑衣男人，紧张得几乎窒息。我没看清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好像是一眨眼，大地就靠着墙倒在地上，我瞳孔紧缩，飞快跑过去，再看人群中，那个戴棕色帽子的男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大地穿着的蓝色羽绒服被捅破开了，里面的白绒被染成了红色，他捂着伤口，浑身僵硬，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颤抖：“阿菅，用我的手机给青山前辈打电话……”
我吓得跪在他身前，没有听他的话，第一时间打了119，他的血流得太多了，顺着衣服染红了地上的白雪，行走的路人都发现了不对劲，慢慢围过来，我哽咽地问他感觉怎么样，他有些神志不清了，捂着伤口的手慢慢垂下来，我才看清那里有好几个口子，每个都在往外面流血。
“给青山前辈打电话……犯人……跑了……他说他还会再次……行凶……”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唇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我两只手都按上他的伤口，血液浸湿了我的手套，我才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人的体内有多少血可以流呢？大地经常去献血，每次献300毫升，他总说他自己身体好。可是血已经流到了我脚下，大地整个人都在血泊里，这种程度就算是大地也承受不了吧……
“阿菅……给青山前辈打电话……快……”
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想着抓犯人，我气愤地含泪瞪他，却发现他已经气若游丝了，我空出右手，把手套用牙咬下来，探进他的衣兜里拿出手机，密码那一栏输入我的生日，给青山前辈打去电话。
“好了，大地，已经打了电话了。”我托起他垂下去的头，希望他能清醒一些，但他只是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接着就陷入了昏迷。
救护车很迅速地赶过来，医护人员把大地抬上了担架，我跟在他们后面，骤然从地上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差点摔在地上，身边的人扶了我一下，我来不及说谢谢，踉跄地爬上救护车，坐在大地身边，握着他的手，浑身发抖，无助地抽泣，我不停地跟他说话，他只是静静地躺着，面容很安详，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我，他失血过多，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了。
我像亡魂一般在医院徘徊许久，签了很多文件，我感觉下一秒好像就要晕过去，又或者这只是在梦中，醒来就能看见大地温暖的笑容，我不敢相信，他连一句遗言都没告诉我，就这样离开了。
再后来，我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窒息的感觉很可怕，我确定那是真的，可为什么……还能醒来呢？
“阿菅……”
我猛然醒过来，被光刺得睁不开眼睛，感受到手被人紧紧握在手里，不由转头看过去，隐隐约约看见大地的脸。
“大地……”我的声音很沙哑，发音也很滞然，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人。
“阿菅，你醒了。”他吻了吻我的手背，脸上的泪水蹭到我的指关节上，我僵硬地用手指摸他的发鬓，沙哑地回应：“别哭……”
“阿菅，你现在头可能很晕，忍一忍，医生说你从楼梯上滚下去摔到了手和头，右手骨折了，还有点脑震荡。真是吓死我了……”
只是这样而已吗？那些血腥又绝望的画面，只是梦？
“大地，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是下午。”
“哪年，几月，几日？”
“2021年，10月，21日。”他有些错愕。
那天是22年1月1日，元旦节。
“阿菅，你……你怎么了？”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你殉职了，我也自杀了。”我的大拇指一下一下摩挲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很真实，分不清哪个是梦境，我忽然想起来，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几个小时……”
“才几个小时吗……”我转过去看了看我打了石膏的右手臂，脑子里一阵眩晕，“前世”的记忆变得模糊，慢慢被现世的记忆覆盖，“让我摸摸你的脸。”
大地握着我的左手，往上抬，放在他脸上，亲昵地磨蹭我的掌心，一双狗狗眼很亮，认真地看着我，让人很安心。
“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别担心。”
有大地在我身边就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大地好好活着，一切都没关系。
“大地，我好想你。”视线渐渐恢复，我终于能看清他的轮廓和模样，他心疼地看着我，眉头紧皱。
我僵着脖子，侧着目光看到他身上的警服，笑问：“怎么出来没换衣服？”
“抱歉，我太着急了，听人说你摔下楼梯，不省人事，我跟前辈说了一声就过来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现在不想回去上班，我想留在你身边陪着你。”
“好啊。”我爽朗地笑，大方地对他撒娇，“大地，我好想回家。”
“今晚上再观察一下，明天就能出院了，阿菅，再忍耐一下。”他安慰地吻一下我的手，却意外地看见了我的泪水。
“阿菅……”他无措地看着我，迟疑地凑到我面前，“你怎么哭了？”
“好痛，大地，我好痛……”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颈椎被撕扯的感觉，真的好痛，失去大地的感觉，真的好痛啊。
“麻药劲过了吗？要叫医生吗，阿菅？”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摸摸我的额头又看看我右手上打的石膏，就像仓皇抄作业的小学生，左顾右看，最后慌忙地吻去我脸上的泪水，而我对此十分受用。
他的唇又软又热，舌尖快速舔去腥咸的眼泪，把我的悲伤全部都咽下去。
等到我停止哭泣，他才停止亲吻，微微起身，手臂撑在我头左旁的枕头上，端详我的模样。我们目光相对，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阿菅，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温柔地碰一下我的唇角，我想起他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骗子。
“就现在出院吧，好不好？我不想在这里躺着，就让我任性一次吧，大地……”我仗着眼泪肆无忌惮地撒娇。
他挨着我的额头，无奈地答应了。
我非要跟着他去办出院手续，一路上都黏腻地牵着他的手，脑震荡像是脑袋里装着一片震荡起伏的海洋，我努力抵抗这种晕车般的感觉，看起来十分呆滞，像一株寄生植物，时时刻刻靠在大地肩上，几乎不顾他人的目光，尽情地吸取他身上的气息作为自己的养分。
“阿菅变得好粘人……”他无奈又幸福地嘟囔。
“大地，再抱紧一点。”
“你身上好多淤青，我担心弄疼你。”
我仰起头凑到他耳边，他以为我要说什么，主动低下头，我坏心眼地含住他的耳垂用牙齿磨了磨，低声道：“上次让我用嘴的时候怎么不担心弄疼我了？”
大地浑身抖了一下，耳朵迅速地泛红，像被非礼了似的嗔怒地瞪我一眼，又生不起气来，听话地搂紧我的腰，走路姿势变得很奇怪。
“去不去卫生间？我帮你弄出来。”我对他眨眨眼睛，我知道自己的眼睛很好看，杏眼，瞳色很浅，左眼眼角有一颗泪痣，笑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大地最受不了我泪眼汪汪地求他。
“胡闹。”他故意用力掐了一下我的腰，我敏感地软了半边身子，差点喘出声，脸上有些发烫。
“怎么不说要收拾我之类的话？”
“我不上你的当。”他的欲望很快平息下去，一脸游刃有余地笑道。
办完手续后，我们打车回家，还是那栋郊区的房子，他用钥匙把门打开，我昏昏沉沉地跟在他身后，手臂持续的疼痛让我浑身都没有力气，我不敢看那间我用来上吊的书房，脱下外衣，直奔卧室，脱力般地倒在床上，睡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我的眼睛快睁不开了。
“你先睡一会儿吧。”大地把我从床上横抱起来，摆成一个平躺的姿势，贴心地为我掖好被子，轻轻地在我额上落下一吻，语调轻柔，“我去做饭，好了来叫你。”
“等一下……”我的声音很微弱，但他还是第一时间转身回来。
“怎么了？想喝水吗？”
我拉着他的手臂，懒懒地眯着眼睛：“要亲一下我吗？”
“好啊。”他单腿跪在床上，左手撑在我枕头边，右手抚上我的脸，慢慢俯下身在我唇上落下一吻。
“嗯……等等……”我左手抓住他的衣领，往下拉扯，不让他起身，追着又吻上去，用舌头撬开他的唇齿，他察觉到我的攻势之后顺从地打开口腔，和我的舌头交缠在一起。呼出的气越来越热，交错糊在对方脸上，暧昧的气氛随着体温骤然上升，我熟练地开始单手解他的扣子，手伸进衣领里抚摸他胸上的肌肉，触碰到心脏强烈的起伏。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不顾我的挽留，强行起身，气喘吁吁，眼神里掺杂着一丝清醒：“不行，你现在可是病人。”
我眼睛发红，同样也喘个不停，依依不舍地望着他：“我想要……”
“等你好一些了就来做，可以吗？”他捏捏我的脸，又亲了亲我微微嘟起来的唇，有些难为情地笑着，似乎在为拒绝我而感到抱歉。
“那你要一次性把全部都补给我。”
“小馋猫。”他的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梁，起身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厨房里响起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大地家里有很多弟弟妹妹，做饭很好吃。
我躺在床上，看着熟悉的环境，心里百味杂陈，像是之后的人看从前的暖色老照片，怀着念旧又不真实的幻想，用目光一一抚摸过这些记忆中的细节。要怎样才能避免那样的结局发生呢……这一次一定要给大地一个好结局……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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