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芙】旧日来信

卿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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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命定长逝的人，

我从九泉之下亲笔

写给在我谢世一百年以后，

降临到人世间的你——”*

“我与世俗反目，你能否再次把我认出。”*

[i]致枫丹廷最高审判官，原初龙王的继任者，现任正义之神那维莱特大人：

既然你看到了这封信，那么此时枫丹一定摆脱了预言的阴影吧。真想看看歌剧院有没有为此排演新的剧目呀。

不过我大概是没办法亲眼看到了，那就拜托你啦。要认真替我看、我可是会来提问你细节的。

[/i]

[i]问我怎么来？我可是芙卡洛斯，伟大的水之神芙卡洛斯当然会有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i]

那维莱特展开那封在他记忆里，原本书写着“为他留下最好位置”内容的，来自芙卡洛斯的邀请函。这是他在一切结束后第一次重读这封旧日来信。

变故亦发生在他彻底展开信纸之时。那维莱特亲眼看着信纸上本已凝结干涸，属于前代水神亲笔落下的字迹在重新接触到空气时，竟像是重获新生一般再度流淌起来，最终拼凑重组成一封全新的信函。

那维莱特默然。他看着它安静地躺在那里，无论是与他这百年来相处的活泼少女还是已经远去的那一位都相去甚远。一时竟有些不敢确认这是否也是那位聪慧神明的手笔。

但信件终究只是承载体，那维莱特清楚。承载一个在他记忆中逐渐清晰起来的，赤足在雨中转着圈、哼着歌的缥缈身影——

[i]只是、这次的方法似乎无法做到绝对平衡，如我们所愿那样给所有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别皱着眉啦，主持过几百年来大小审判的你也应该知晓不是所有判决结果都能尽人意，不是吗？

在尘埃落定前，转机、变故，一切皆有可能。一颗落入喷泉的小水珠也会激起一朵涟漪，而浮起的泡沫往往是海啸之始。我须将一切放在祂的天平上，而这之中不能有分毫差池。毕竟从开始这场豪赌时我便失去了叫停和认输的权力，

所以，除去一切粉饰，我必须承认我的私心与利用。我自私地、任性地揭开一场漫长的戏剧序幕，将你、将芙宁娜、将枫丹人拉入其中起舞。我不能否认将你带回枫丹廷的欺骗与目的，但我同样期望你立足现在回望过去，能满意这场演出里属于那维莱特的角色戏份。*

说我狡猾也好，批评我不义也罢，我将定义我罪名的权力尽数交予你了，大审判官。
[/i]

雨下得很大。

但没关系，水对他而言是从诞生起便熟悉而亲切，密不可分的存在，他不需要躲避，亦不需要屏障遮挡。况且在这片除了他自己以外找不到任何生灵存在的空间，合群与正常与否并不显得那么重要。

初诞的龙王抬手将湿透的长额发拢至一边，他的视线不会被厚重的雨幕遮挡，清晰能见蔓延进远处苍茫，却会被与之相比不值一提的发丝所阻。

有些奇怪，但那维莱特并不反感。他只在想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见过的第几场雨，从点滴到淅沥再到如今的瓢泼，嘈嘈切切，单调不休。雨越来越大，天地也从最初的朦胧到只显轮廓再到只余他自己。

因何诞生、为何诞生、为何以此诞生。这已经不是那维莱特第一次困惑迷惘于这类问题，而回答他的不是心底的一片空音就是无休止的雨。他在此处无人引导亦无人解惑、回应。

于是那维莱特又回想起这双眼睛初次睁开时匆匆然窥得的一幕，天空明亮湛蓝。而不是现在这样，祂垂下的潮湿幕布将他与台前一切隔离。只有被他疑问牵动，像是被预设好一般投下的目光会冷漠地注视不再被知晓，喜爱的旧日主角，严遵规则地宣布既定事实：你不属于此。

雨水缓慢地、浅浅荡漾着爬上默然伫立的躯体，如青苔在老旧铜像上蔓延肆意。寒凉透过皮肤渗进骨血，那维莱特只有在这时才能察觉他的指尖似乎被带走了太多温度。

他缓缓仰头，向视线的来源，端坐于高天的祂——

“虽然没有疼痛的负担，但你不会觉得麻烦吗？雨水落到眼睛里的话。”

雾气是和话音一起突兀出现的。他动作一顿，再转回注意时祂的存在已在那维莱特的感知里模糊了，就像被浓雾故意遮掩隐藏起来一样。这使他不得不将心神放在贸然来访的第三者身上。

她着一袭月白的长袍，盖在头上的兜帽被掀起一点，折起波浪形状同时溜出一缕长而卷、不甚服帖的发。在那之下一深一浅两汪透湛的蓝弯起笑弧。

雨似乎极为偏爱陌生的来客，不忍心摧折这一份鲜活灵动的美感，以至于她同样立于雨中却依然亭亭，与全身湿透的他对比鲜明。

这不是重点。那维莱特注意到蒙蔽祂视线的白雾正是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液滴与其分离时总是极为留恋地攀住她的衣角又顺从地退去。

对于他沉默且直白的注视，少女回以安恬的微笑。

那维莱特安静地等着。

少女眨眨眼睛。

那维莱特收回了视线，转过头。

少女笑意一顿。

“哎……？”这时候不都是应该互相叫出对方的名号么。

那维莱特并未对此世一无所知。他感知得到对方动用权柄时深藏其中似有似无的共鸣，雾也是水的形态之一，拥有如此力量甚至能暂时瞒过高位者视线的，他想不出来者的第二种身份。

此世掌管水之权柄的尘世七执政之一，水神。

“要我来自我介绍也不是不行啦。初次见面，我是芙卡洛斯，至于身份嘛、你大概也已经猜到了。”

不过片刻自称芙卡洛斯的水神便已调整过状态，她背过双手身体前倾，向前踏出步伐的动作在那维莱特目光中多了警惕意味时便知趣地停下了，也丝毫不见被落了面子的羞窘或是恼怒。

只是那目光——无论是他的沉默还是水神的热情在此时都未免显得怪异，那维莱特从不知道水神还是个喜欢自说自话的人，也实在难以招架那或许算得上一句专注的视线。

“……初次见面，那维莱特。”他最终这样道。

“是个意蕴独特的姓氏呢。”

芙卡洛斯显然不吝啬她的赞美。她一手掀下兜帽，另一手抬起屈指，在那维莱特平静的注视下，敲了敲面前的空气。好像他们之间真隔着什么看不见的空间屏障一样。

“那么，那维莱特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那维莱特没有立即回答。他看见少女神明身后一路穿行而来的空隙又被弥漫的雾填满，衬得她身形也单薄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没进寂静单调的白了。

芙卡洛斯仍微笑着看他。

[i]毕竟我能做到的、我应该做到的，似乎都还是太少啦。在作出最终抉择前，也请允许我这个罪人惶恐犹豫一下吧。

这样的想法在你看来，应该是很懦弱的吧。

但是，如果可见的天平在一边摆下了所有枫丹人的性命，我想再胆小的神明也不会甘心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而不作为，只能在神座上无助地哭泣，孤独地谢幕——所以，我交付了最后的希望与勇气。

那维莱特，时至今日，我仍不为之后悔，并始终对此心存感激。

预言会被正视但不会应验，原罪还清于审判之下，正义存在且延续。哎呀，这才是精彩的剧目结局吧。[/i]

“你觉得这样谢幕怎么样？”

少女双手自然搭垂在身侧，双步交叉微分，头颅稍低。本该也自然微阖的眸此刻却睁着，且不断努力瞟向另一边。

于是最高审判官在难得的休息日下午第十七次停下翻动书页的动作，抬头正对上一双闪闪的蓝眸。

“……我个人认为这样就很好，芙宁娜女士。”

“你果然没有认真在看！这就是最初版！”芙宁娜连精心摆好的姿势也顾不得了，双手叉在腰间提高音量，那姿态语气说是责问不如说是终于抓住对方纰漏的自得。

“你的最初版是仰起头的。”

对方应答太过从容，芙宁娜一哽，语气带着气势不由自主弱下去一截，仍抱起双臂抬了点下颔：“是、是吗？……哼，我怎么会忘掉这些细节，刚刚只是一点水之神即兴的小考验罢了……”

像是在阳光下快化成水的帽子水母。那维莱特目光扫过强撑架势的少女后自然垂下回到书页，出声提醒：“芙宁娜女士，你的帽饰快要滑下去了。”

“欸？”她本能伸手的动作让经历了一番折腾后早已摇摇欲落的帽子反而更直接地掉向地面，此时再去接显然已经来不及。

细小涓流最终赶在礼帽即将落地前晃晃悠悠地将其支起，送还到芙宁娜眼前。后者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般下意识接过。

现在应该可以看书了。那维莱特想。

“……那维莱特——”

“我在，芙宁娜女士。”

[i]只是来不及认真和你说一声辛苦了、和谢谢，还是有点遗憾呢。

在你重新记起我，想起有关“芙卡洛斯”的一切后，是会生气的吧，对这漫长的谎言。当初说好带你离开后只是帮个小忙，却在自己也看不清终末究竟何时降临时把你留在枫丹廷几百年。不平等契约的受利方未免也太赚了些……到底有愧于公平公正呀。我该怎么补偿你好呢，水龙？

最后还是要再说一声抱歉啊，对这不告而别的五百年。
[/i]

她仍在微笑，直到终焉的浪沫柔柔洒满那维莱特的视野。

END

*出自茨维塔耶娃《致一百年以后的你》

*出自歌曲《摆渡》

*出自4.2主线剧情第四章第五幕，“罪人舞步旋”，芙卡洛斯与那维莱特告别时台词，有改动

后记

自己游戏剧情还没打过来但被相继安利了于是补了点发现确实香，一腔热血嗨完发现从设定上就和原作两条路子，还真是，抱歉。

但我真的很想吃这口饭，所以即兴写了。

*你可能疑惑的：信中芙卡洛斯性格与原作结局剧情稍有出入更活泼一些，是我个人认为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再顾虑太多，可以用自己所向往喜欢的那种风格。而且信是留下的念想而非剧情里类似遗言一样，还是轻松一点的语气更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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