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诸神恩赐

行者亚美-游历中

2024/11/16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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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傻气。”丹枫的声音从卫衣的连帽底下闷闷的传出，如果他此刻看到终末眼里局促的微笑，说不定会像水生物研究所鱼缸里的那些河豚一样膨胀起来。“我们要为自己的渴望负责不是么。”终末伸出手拉了拉柔软的帽檐，确保他尖尖的长耳朵被完整的遮蔽起来。丹枫不自在的抬手，他刚刚带上的耳夹被帽子压在了脖子上，冰凉凉的触感很不舒服。“我的样子像个滑稽的小偷。”他评价自己的外貌。“下城区很少有持明光顾，如果你想获得更好的游览体验，选择一件连帽衫将会是明智之举。”“我以为您向来鼓励我展示自己的特殊身份。”“不同的环境适用不同的策略，考虑到频发的骚乱和较高的犯罪率，有时候适当的伪装也是生存的智慧。”“哼！”丹枫从鼻子里短促地发声，跟着终末通过特别通道进入电梯。这里的人口密度高的像是超市里售卖的沙丁鱼罐头，形色各异的生命体紧紧的帖近彼此，共同分享电梯舱内浑浊的空气。

“小心。”终末拉着丹枫的手臂将他扯进角落，用半个身子挡住他，透过终末的胳膊，持明瞧见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大机器人趾高气昂的朝二人靠近。“发现高危个体。”它无机质的声音在舱内响起。“老欧格！”终末朝电梯管理员喊到，“管好你的大块头。”银发的工作人员听到呼唤，亦步亦趋的躬身赶来，他朝钢铁巨物说了什么，那座小山发出“指令收到”的回复，暂时安静下来。丹枫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朝终末身边贴近了一些，“他是冲我来的吗？”他悄悄问。终末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它的程序需要升级，看看窗外的景色，忘了这个小插曲吧。”

和虚数塔比起来，城际电梯的设计风格显见更加粗犷，比起电梯，它更像是由黝黑的、泛着红锈的铁制品堆砌而成的机械堡垒，几百年的运行带给它腐蚀与磨损，但丹枫怀疑它甚至没有被彻底的检修过，传送铁链在运行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随着一股明显的冲撞感，庞大的电梯仓抵达下层。“舱室里甚至没有一体式的中控屏。”丹枫发现了新大陆，“里面的三个控制屏都是外设接入的，这个电梯看起来像是机械时代的产物。”“它确实是奥林帕斯为数不多的机械装置之一，毕竟电子仪器过于精密，在恶劣环境中轴承的可靠性要远胜于芯片。如果我们深入矿区，你会发现这里甚至还有锅炉——彻夜不停转的那种。”“天哪。”丹枫惊奇道，“就像是历史书上说的那样，数个世纪前的文明遗产。不过机械对能源的利用率不是很低么？”“这是另一个滑稽的悖论了。”终末领着丹枫走出城际电梯的接待大厅。“高能源利用率的专业设备所需的维护成本太高，高到树上的人们认为不划算的地步，云上区也没有那么多的工程师愿意往返于上下层以保证能源的顺利供给，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下层区虽然饱受能源紧缺的困扰，却依旧依赖着落后的供给体系。”“悖论总有源头”丹枫问，“是谁区分了上层和下层？”“你真是个敏锐的小天才。”终末赞赏的说，“还能有谁，树上的裴伽纳人，奥林帕斯的奠基者，但我们最好不要在大街上讨论这些问题。”他善意的提醒丹枫，“这里的人有着和我们截然不同的历史观，而很不巧的，他们过分易怒了。”

两人牵着手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踱步。与云上的商业区相比，下层区的街道过于惨淡荒凉。丹枫被一家看起来打了烊的店铺门口的宣传栏吸引，试图辨认海报上龙飞凤舞的字迹，一旁的木门忽然“吱呀”弹开，吓了他一跳。

“先生，先生们。”一个老者出来招呼生意，“精品报刊，过期旧刊，好故事，藏宝图，欢迎光临。”“藏宝图？”丹枫的眼睛亮了。“都是探矿队骗钱的伎俩。”终末示意老者带领二人进去。“埋下一个宝贝，放出消息，然后售卖藏宝图纸，总有不信邪的人想要试试自己的运气。”“污蔑，污蔑。”老者摇头否认，“藏宝图是旧时代流传下来的古物，记录着古代遗物的位置。”“什么是旧时代？”丹枫追问“旧时代，三百年前，比克里珀筑起奥林帕斯的屏障的日子更早的黄金时代，核战争爆发之前，原初的时代，许多种称呼。”老者说。“如果您想了解旧时代的故事，整个奥林帕斯只有我的店面有通往那里的道路。”“难道这里有三百年前的资料？”丹枫好奇的问“三百年前？当然不，战争毁去了几乎所有的文化遗产。不过我确实有《筑墙者月刊》的第一期，只需要小小的一笔信用点，你就能拥有世上最伟大的历史遗产。”老者回答。

“据我所知。”终末打断两人的对话，“《筑墙者月刊》第一期的实物收藏在和平公司的总部。”“误会！”老者夸张的摇着头，“您怎么能相信满口谎言的上层区商人呢？云上城区只有冠冕堂皇的遮掩，就算是《筑墙者月刊》到了云上区，它也会被修改的面目全非。”“看起来您有很多特殊的记录。”丹枫意外的被店主人笃定的态度吸引。“我们能在这里找到独家的历史资料吗？”他满怀期待的问终末，“你大概要失望了。”终末摊开手，“不过如果你想试试看，我不介意在此停留片刻。”“至少看一看旧期刊不用支付信用点。”丹枫转头对老者说，“请问您有两百年前的生命科学杂志么？社会学杂志和新闻期刊我也想看看。”“有！有！有！”老者激动的叫起来，眼里放出独特的，遇见大金主的光彩，终末不得不偷偷环顾四周，查探这间不起眼的房子里有没有潜藏着什么会突然跳出来讹诈消费者的彪形大汉。

“欢迎来到我的藏宝室！”店家抽出钥匙，颤巍巍的打开一扇不起眼的铁皮门，随着“哐啷”的碰撞声，腐朽纸张和变质油墨的刺激性气味涌入鼻腔。“左边是纸质刊物，珍贵的，易碎的，确保您接触它们的时候佩戴了手套，损坏要按三倍的价格赔偿。右边是电子期刊的备份存储卡，如果您需要调取，只能在这台终端上试阅，下载需要收费。”终末点点头，走过前几排纸制书架，意识到眼前这个老派而神奇的书商采用的是失传已久的26字母索引图书管理系统——他是真的收集了两百年来浩如烟海的纸质期刊——这个疯子！

终末内心震动，猛然加快脚步，迅速锁定S开头的编组，趁着丹枫专注于终端机飞速的在书架中穿梭筛查，试图有所斩获。上天抱以慈悲之眼，对这个诚惶诚恐的淘金者网开一面，他翻阅一本又一本陈年旧刊，最终双手发抖的从一整堆以科学家正面肖像做封面的《科学时代》——他年轻时代仅存的几本纸质学术期刊之一——中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本来。

是的，没错——薄薄的书册，泛黄的纸张，平静安详的微笑。陪着雨别去给杂志拍摄封面的下午天气晴好，记者建议把采访地点选在刚刚建成的持明实验室——那个时候它还叫雨别实验室。门口的桂花树刚刚种下，雨别靠着其中一棵，按照记者的要求僵硬的拉扯嘴角。这些杂志，印有他封面的杂志，大多被焚毁封禁了，谁能想到这个怪人手里还留有漏网之鱼。终末无声的将封面撕下来，试图藏进口袋。

“小偷！非法的掠夺——呜呜”驼背的小老头突然出现，尖利的叫嚷起来。终末捂上他的嘴巴。“听着。”他威胁道，“或者我们安静的解决这个问题，或者你永远不再需要解决类似的问题。”他抓起店家的手，摸了摸外套之下的电磁枪。手掌下的脸因为惊恐而扭曲起来。“当然。”终末补充，“我是个讲道理的客人，如果你愿意出售这本杂志，我很乐意支付信用点。”他放开手。

“怎么了？”丹枫急忙忙的从终端机跑过来。“这里有小偷吗？”“一场误会。”终末扬了扬手里的杂志。“刚刚有一只黑猫跑过去了。”“黑猫？”丹枫的声音有些紧张，“它们不会弄坏书吗？”“哦，黑猫。”老者抓着脖子，谨慎地探寻着终末的脸色。“它们呃——它们来抓老鼠——好了先生，这边，这边支付信用点。”“你有要买的东西么？”终末问丹枫。丹枫摇头，情绪莫名有些低落。“这是什么？”他拿过终末手里的杂志。“封面呢？”他问。“损坏了。”终末迅速的将杂志夺回手里。丹枫试图凑近些看清扉页的内容“嘿！目录上有雨别教授的名字。”他高兴的叫起来。“哦!天哪!天哪！看在克里珀的份上！别说那个恶魔的名字。”一旁的老者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夸张的捂住耳朵，恶狠狠的回头瞪了丹枫一眼。“可是——”终末示意丹枫停下，打开手机支付信用点。“八百七十万？”丹枫咂舌“这只是一本杂志而已。”“是现存的最后一本《科学时代》——持明特刊。”老者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哦！”丹枫雀跃的小声叫唤，再次收到终末无声的警告。“好吧，谢谢你。”他对终末说。“不用谢，不客气，欢迎下次光临。”老者接过腔，迅速打开店门，急于把二人扫地出门。

“我能——”“不能。”“可是——”“不能就是不能。”终末回绝，“等合适的时候我会给你看的，但不是现在。”“好吧。”丹枫失望的垂下脑袋。

“你找到什么感兴趣的资料了吗？”穿过十字路口，终末带着丹枫朝废旧芯片回收站的方向步行。“没有。”丹枫朝他靠近一步挽住他的手臂。“不过我看到很多滑稽的文章。”他回答“下层区的人类似乎有着被害妄想症，他们相信持明抢占了他们的工作，污染了罩子里的空气和水，阴谋导致矿区减产，总之一切的问题都是持明造成的。事实上，一开始看到那些文章我很伤心，但是逐渐的我意识到他们完全是在发疯，因为新生儿死亡率增长8%明显和持明没有任何联系。”“欢迎来到人类社会。”终末说，“古老的权术套路，当你要同时压迫两个种群，又害怕他们回过神来一同抗争，那么扭曲事实让他们彼此憎恶是最佳的方案。下层区的诞生是树上之人的选择，他们决议牺牲一部分不那么能干的人，让他们成为新世界的燃料。可惜欺软怕硬是人类的恶习，比起嫉恨位高权重的科学家，把矛头对准人造人保姆可简单多了。”

“您的描述非常可怕。”丹枫不赞同的皱起眉毛，“我不喜欢这里。”他看起来有点累了，“这儿的空气里有很重的硫磺臭，我的精神一直是紧绷的，意识到自己的族群被毫无根据的恶意针对是非常大的负担。”“放松些。”终末劝他，“我在你身边不是么？一会儿我们就离开这里，至于那些矿工，流民，奇奇怪怪的书店商人和充满胡言乱语的社会新闻，明天早上起来就统统丢在脑后吧。”丹枫看上去有些沮丧，“我应该直面这些问题吗？比如说，改变这里的人对持明的看法之类的。”“听着孩子。”终末搂紧他的肩膀，“我确实向你展示了一些坏的可能性，但这并不是说你就要被潜在的敌意困扰，你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不是吗？至于剩下的，你总能依赖我的，你应该多依赖我一点。”

丹枫的表情充满困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和您足够亲近了教授，有时候我又觉得完全不了解您。您阻碍持明拥有和先祖一样的智慧，却创造出了我；您引导我接触人类的文明、技术与社会，却又希望我好好的待在您的保护罩里。随着学习的深入，我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很特殊的人造人，个体的脑分化差异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偏差吗？我能够理解最新的虚数能裂变理论，但即使最优秀的龙师也只能掌握一两百年前就存在的人造胚胎技术。教授，您是我的创造者，您能解答我的疑惑吗？”

终末深深叹了口气。“我是你的创造者。”他声音干涩的说，“但是很抱歉，我没有能力解答你的疑惑。或许我和龙师们一样，只不过是生命之神拙劣的学徒，可你呢？你是诸神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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