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马修

【狱审】亚尔木克湖

长休休休休

2025/06/15 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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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那维莱特是三年前的事。他当时从B国回来，刚毕业就任职治安法官，住持了关于我执法正当性的大陪审团调查。
听说州法院法官在他实习期间就对他非常欣赏，任命他做治安法官正是作为他朝着联邦法官晋升的最佳起点。但据说他到任没多久就大病一场，不到两个月他就辞去了法官一职，改任检察官，个中缘由谁也不知道。他是检察官里的刺头，不爱看上面的脸色，行事强硬，乔治似乎并不喜欢他。
但我能避免被刑事起诉提上公堂，不知道是该感谢警察执法豁免权，还是该感谢主持调查的那维莱特。总之在一众检察官中，我与他最亲近，在案件搜证上，我也常与他打配合。他最近在起诉几个市政厅官员，上面被他搅得焦头烂额，他自己也忙得脚不沾地，加上他并不喜欢参与这些无意义的聚会，所以他今天来湖边的酒店喝酒，非常令我意外。
他见我盯着他手里的杯子，解释道里面是水不是伏特加。我说我知道，我也想喝水了。或许是我的脸色不好，他担忧地问我发生什么了。我其实有点想吐，但嗓子发干，身体里的一缕魂被绑在女孩大腿的十字血痕上。我说我去找点水喝，喝完跟你详细讲。
服务员刚被其他人派去拿锡纸，我便直接走进酒店寻找吧台区。大厅右侧的长廊像把外面的世界隔开，这里喝酒的人很安静，调酒师问我想喝点什么。我说有水吗。虽然调酒师带着黑色的口罩，但我觉得他好像笑了一下，眼睛在透过我看着其他的什么人。
他说有，稍等。他的身躯比起他的职业来说太过壮实，我觉得他有点奇怪，坐在高脚椅上问，今天上午怎么没看到你。他转过身给我倒水，说他是新来的，轮班时间没有其他人长，人少的时间才轮得到他上岗。他递给我水杯，袖口因他鼓胀的手臂肌肉而往上移了一截，我看到他右手从小臂蔓延至腕骨的大片疤痕，眼皮跳了一下。
我喝了口水，问他叫什么名字。
卡斯特，他抬眼看着我说，先生，我叫卡斯特。
我说你的手是被火烧伤的吗。他说是，是一场火灾。我点点头，说我的腿也是在一场火灾里瘸的，谢谢你的水。
我拿着水出来的时候，那维莱特正坐在篝火边眺望湖面。雪落在刚被服务员撑起的棚顶上，火把那维莱特的脸照得一明一暗，阴影像疤痕一样趴上他的脸，火星在一旁噼里啪啦地狂吠。
我跟他说我想起三年前的事了。他看着我，没说话。我没跟他提火灾的事，只是跟他讲起从前。
从前是很久以前。
我从部队复员回到故乡，经历几次大的调动，最终通过警署考核，被安排在这里当一名警察。
进新单位的第三个月，就跟警督的女儿结婚了。同事跟我还不熟，觉得我这个新来的不太懂事，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老丈人是警署领导，借机昭告天下自己是一颗自带助燃的火箭，未来蹿天速度肯定比同期新人都要快，要搭这班顺风车的人抓紧跟他搞好关系。但是他们误会了，我等不了，是因为女朋友怀孕了，趁肚子还没显形得赶紧办，这事连我老丈人也不知道。
老婆是因为孩子才跟我结婚的，这我知道。但在谈婚论嫁之前，我不清楚她父亲就是我领导，这她不知道。
莉亚上高中前，大概就是195那几年，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全市冒出来几十家歌舞厅和酒吧，一半都在南区。打架斗殴的案子也跟着多了，后来还有在酒吧里卖摇头丸的，那几年我抓得最多的就是这些人，但很快我就提不起精神。自从当了警察，我一直想赶上个大案子，这就跟学医的上手术台一个道理，谁都不想一辈子给人递剪刀纱布。
老丈人要我沉住气，这辈子能不能赶上大案要案，那都是命，就算赶上了，也不一定就能成就你，还可能毁了你。
我点点头给老丈人敬烟，心说，大案赶紧来吧。你老了，我还年轻呢。
直到203年，我主持侦破了“鬼楼奸杀案”，因为案情后来被准许公开，媒体大肆报道（包括给案子起了一个吸引眼球的标题），我因功授勋，更因为在抓捕嫌犯的过程中瘸了一条腿，成为英勇大无畏的警官典范——在此之前，我一直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好警察。同事眼里我是个关系户，老婆嫌我晋升慢，这事儿同样困扰着我，我也质疑自己，没了关照，我到底是不是个好警察？
我就想分个黑白，再不分，我也要老了。
只是我没想到，鬼楼奸杀案，在别人眼里成就了我的案子，最终却在我人生的半岁反扑，在今日成为我的噩梦。
206年冬，第一个受害女孩安妮死后的第三年，在同一个案发现场，同样的作案手段，另一个十九岁的女孩被丢在那个大坑里。
同样的画面，法医组的同事在坑里一声不吭地取证，只有相机的闪光灯在响。当年就在原地参与过本案的女法医瑞拉，如今已是领队。我和那维莱特站在坑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眼前的情景仿佛是有人在我脑子里放幻灯片。
我想起了汤姆，十年前汤姆被凶手一枪射穿肺部因公殉职，当时只有二十三岁，分到自己手底下还不到一年，没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汤姆他爹老汤姆也是个老警察，也是因公殉职，是我对不起他们一家。如果当年不是自己大意，也就不会发生那场意外。如今想什么都没用了，我现在多希望汤姆就站在我身后，像三年前那样递上来一根烟问我，队长，这案子你怎么看？
汤姆如果还活着，也有二十六了，他跟法医瑞拉，没准儿真就成了——我的思绪被瑞拉的声音打断了，法医取证完毕，瑞拉带人先撤了。瑞拉都当妈了，还是挺年轻的，本来跟汤姆能是挺好的一对儿。
那维莱特跟着瑞拉都走了，我把自己留在坑边转悠，走走停停，这三年里，瘸了的右腿每到天寒地冻的日子准疼。
我操他妈的，三年了，怎么还没人来把这个坑给填上？好像夺走那两个年轻女孩生命的真凶不是莱欧斯利，而是这个大坑——
不对，凶手现在有可能不是莱欧斯利了，莱欧斯利三年前就死了啊。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要干这种事？模仿作案？还是当年抓错了莱欧斯利，真凶这些年来一直逍遥法外？操他妈的，还是人吗？！操他妈的。
我掏出手机，翻出那条我一直存着没删的短信，收信时间是三年前：
他死了。你抓错了人，该死的是你。
我犹豫再三，想给那个号码打个电话，该说什么没想好，但有些话必须得说，三年了，我不能再躲着人家了，何况自己现在需要帮助。
无人接听。
我终于给那个号码回了条短信：
出来见一面吧，时间地点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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