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

散枫《明眸》（诡秘AU）

无所可用

2025/01/20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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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万叶漫步在樱花林下，心中有些微的震撼。

这满园蓊郁的樱花开得盛大而灿烂，粉白的花瓣随风零落，再没有比这更凄美的景色了。

稻妻的国花便是樱花，鸣神大社正殿后那棵最古老的樱花树也被稻妻人尊为“神樱”，人们在求完签之后，习惯于在树下驻足片刻静思签意，再去寻求巫女的解签。人们相信这样的签会在神樱的帮助下多一丝沾染神灵气息的机会，希冀得到效力更强的庇佑。

樱花树有一个古称，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了，它在从前也被称为“梦见”。这个冷僻的知识，万叶还是从鸣神大学文学系图书馆的馆藏里了解的。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在自己的诗文中有时也会用起这个意象和字眼。

其实稻妻并不缺少这样的樱花林，甚至以此闻名遐迩，使得旅游业异乎寻常地兴盛。每逢樱花盛开的时节，人们也会寻亲朋好友一道出门赏樱，万叶也不例外。这爿小小的园子也并非就比稻妻最著名的赏樱胜地在观赏性上更胜一筹。

但一则，这是独属于宫司大人的樱花园，极少有客人能被邀请踏入；二则，如今虽是秋日，这里的樱花却与神樱一般四季常开不败。光是这一点，就得令园外窥得几枝的人不由惊叹神明恩泽；不然，花期短暂的樱花如何能在此小小一隅拥抱永恒？

万叶在林中小道屏息伫立，只觉心神为之一清，这两日卧床郁结在心中的忧思烦闷也悄然化去大半。

他早就知道鸣神大社有这么一片樱花园，只是仓促间作为病号住进这里，也没有想起要来看看。还是这里的巫女在今早向他问候时好意提醒了这一点。

他康复得很快。实际身体上也并未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非人之物留下的啮迹和束缚的淤痕已经都消褪了，身体的虚弱也消失无余。

这场危机唯一遗存的痕迹，只剩下他的左眼——原本樱红色的眼瞳染上了群青的色泽。万叶对镜自视，总觉得这异色的双眸，带来一丝不祥的意味，即便它在使用时并未有分毫滞涩之感。

万叶忽地回眸，他隐约听见木屐声，清脆悠远，有人正向这边走来。

来人莲步款款，分花拂枝，端的是眸中含情，粉面带笑，这种美放恣妖冶得近乎狎昵；但万叶也曾于记忆中见过，当这位巫女敛去那种慵懒的容色，拂动御币，摇起神乐铃时，她的美又是庄肃清峻，不可亵近的了。

“八重大人……日安。”万叶微微垂首，以示问候，又真诚地对这处园林表达赞美，“您的樱花林美极了，遥望似如绯云，谈赏只与论诗*，可谓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奇境。”

巫女掩唇而笑，“真不愧是鸣大文学系毕业的高材生，风容秀逸又才情盎然，几句话便让人家开心得不知天上地下了。”

“您，您过誉了……”，万叶眨了眨眼，直觉得耳朵发烫，心下暗想，论及哄人开心，八重宫司才是更胜一筹。

“既然遇见了，不妨一起去凉亭坐坐，聊聊天。”她悠悠几步，木屐踏着石板发出清脆的声音。

万叶点头称是，跟上前，沿着白条石板向更樱林深处走去。

凉亭双面围栏，镂空木板穿插其中，一面竹帘低垂，隔开内外。茶桌上茶具齐备；壶内，水微微地沸腾着，恰到好处。

无言地行过一浇茶，万叶郑重接过对方捧来的杯盏，细观茶色，轻嗅茶香，抬手送至唇边，微抿一口，茶汤的香气霎时弥漫在唇齿间。

茶礼已毕，巫女自然地打开了话匣子，“我这煮茶的技艺只是勉强做做样子而已，见笑了。”

“不不，不瞒您说，我其实不会品茶，也不曾学过半点茶艺，但是……我觉得这茶苦后回甘，韵味悠长，您的技艺也赏心悦目，今日令我得见，幸甚至哉。”

“万叶过奖了，”巫女转眸一笑，“真要回忆起来，与令慈相比，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放下茶盏的动作一滞，“是说……家母……”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哎呀，怪我多嘴，怕是惹你伤心。”

“不不，您但说无妨……小时的记忆虽然已经找回，但是断断续续，也不是很清晰。您这样一提，我才记起，我们还住在鸣神城中的时候，全家人每年都会到鸣神大社来拜访，有一次似乎便是家母亲自行的茶礼……”

巫女顺着他的叙述聊起当时的一些细节，万叶听得入神。这是他头一次在他人口中听到自己的母亲，记忆失落得太久，永别又是那样猝不及防，熟悉的面容在回忆起的那一刻就开始黯淡远去，人只能用尽全力地想象来弥补回忆。

“……而如今，”巫女话锋一转，引出了新的话头，“时隔多年，万叶你又来到这神社里了。”她的语调柔和，内容却稍显尖锐，“我很好奇，你是否还信仰庇佑着这个国家的神明呢？”

万叶一怔，“我，我几乎从来没有想过信仰神明这件事。”

八重莞尔一笑，“别紧张，我不是传道巫女，也不是狂信徒，无非是提及神社，便逃不开信仰与神明，说说罢了。”

“只是……我失忆之后从未接触过宗教，诸如此类的事情，抱歉，所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无论是将军大人，还是其他神明……或许都谈不上信仰吧。”

万叶说得委婉，其实论及此事，他本能地便有些排斥信仰神明，那种不知何来的负面情绪或许才是他从未接触的根源。

“未曾接触过吗？倒也无妨。”巫女执起勺柄，为自己再添上一盅茶 ，“信仰，是超乎理性之外的东西，抛却理性，却追逐意义，呵，它是人对自我的一种寄托。”

客观，却从这位的口中说出因而显得大逆不道。

“尤其是，对‘普通人’而言。”巫女垂下眸子，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而对于不那么普通的人……”

“非凡者……您是说……？”

“他们更是知晓——神明切实存在。当虚无缥缈的概念被锚定，神明也也不再那样触不可及，此时的信仰……”巫女笑了笑，让未尽之言随笑容一起泯没。

“越是近距离接触，就可能越是难以信仰，了解真相之后反而可能更易失去信仰，觉得神明无非是一种更有力量的生物。有时候……”巫女放轻了声音，“与其说是信徒需要神明，实际上却是神明更需要信徒呢。”

片刻无言。

巫女悠悠饮茶，为万叶留下思索的空间。

万叶心有所思，此时却仍是不解其意，“万叶受教了……”

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口了，“那么，常年在御神之畔的您，如此之近……还依旧信仰着这位神明吗？”

第一次，万叶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波动。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堪称冒犯的发问而后悔，就已经听见答复。

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口吻，她回答道：

“我的信仰，从未改变。”

————————————

青年的背影消失在缭乱的花枝之后。

这位客人向她提出了离开神社、返回家中的请求，而神社的管理者自是无不应允。

巫女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茶具。

炉中茶叶已经完全舒展开来，悠悠地沉入壶底，茶汤原本清亮的色泽也暗淡变黄。这一浇茶，已经喝尽了。

以客位为阵眼的、硕大的法阵也因为失去维系的力量和压阵的素材而悄然黯淡下来。

又一次失败的尝试。

但没关系，这不是最后一次。

巫女拿起碧玉一般的盏子，随手倾尽。茶杯落回桌上，一似来时，空空如也。

11.

有什么东西……穿过肌肤血肉……

带着粗糙肉感的黏稠缓缓地裹住右眼……

“不……不要……”

厮磨。攫取。撕扯。

敏感的神经在此等折磨之下发出断续而尖锐的疼痛脉冲，肌肉非条件反射地抽搐起来。

“呜……痛……”喉中压抑着呻吟。

身体沉重至极，手指都无法移动分毫，眼睫却颤得厉害。

勉强压抑住对疼痛的恐惧，艰难地睁动眼皮，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种触感却更加鲜明了——睁开眼后，眼睑再也无法闭合……

……那是什么？

……像是舌面上的细小味蕾，缓缓地从眼睑滑上瞳孔……

难以忍受的痛楚在神经末梢释放，泪腺因此抑制不住地涌出生理性的泪水，又被一一舔舐殆尽……

这异物加大了力道，仿佛要一颗珍珠从蚌肉里挤出一般——

“——不要！”

万叶从梦中惊醒。

他闭了闭眼，颤抖的手指隔着眼皮确认了自己的眼珠还在原位。他喘着气，惊魂未定地坐起来，摸索着掀开床边的窗帘。

红月洒下的微弱光辉，让他终于明了自己仍身在人间。

咔哒——

“喵——”

万叶一惊，回头一看，是小白拉动门把手，给自己开了一道缝隙，钻进了万叶的房间。

它歪了歪头，似是在观察万叶的状态。

“来，过来，”万叶蹲下身，轻声呼唤，“我没事，噩梦而已，别吵醒他。”

小白极通人性地咕噜一声，小跑了几步，钻进万叶怀里，舔了舔他的手背。

万叶感受着痒意，反手挠了挠它的下巴，“谢谢小白。”他心里开始嘀咕，友人信誓旦旦地说小白只是只猫的这回事到底有几分真实性。

自回来后，这已经是万叶第三次做这样的噩梦了。

如此，还不如留在鸣神大社，至少在那边的客房里住着的时候，他是一夜无梦的。万叶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不过也没有就因为做噩梦而求助奉行者的道理。

他阖眸坐在窗边，拢着小白断续浅眠，直到天明。

——————————

“万叶？”

眼见坐在桌子对面的人心思全然不在午饭上，早已飞出天外了，友人略略提高声音。

“咳咳，万叶？”

“哦、嗯，怎么了？”

“是我得问你，你怎么了？是没有胃口吗？我看你这几天都没什么精神，还像大前天那样做噩梦吗？”

万叶支吾几句，还是承认下来，“是睡得不太好……”

“不太对劲啊。”友人拧起眉头，“但是我们已经里里外外都用仪式进行了搜查和警戒，咱这屋子现在对非凡力量的感应那是叫一个密不透风，我都不再在家里做任何相关训练了……还是说是心理上，唔……或许也需要多休息几天。”

“也许，都有可能，我也说不清。”

“若是过两天依然这样，要不要考虑再次去神社拜访一下？”

“这……那再看看吧。”

说话间，传来敲门声。

万叶先一步起身前去开门。看到来人，忍不住露出笑容，“平藏？是你！我竟不知你也到鸣神城来了。”

友人也跟了过来，探头一瞧，“啊，鹿野院同心，久仰久仰。”

万叶奇道，“你也认识平藏？”

来人抢先开口道，“我目前在天领奉行供职，都算同事，幸会幸会。”

“巧了么这不是。”友人补充道，“鹿野院同心名声在外，也和我们有过跨部门的合作。”

平藏笑眯眯地递给万叶一个包裹，“我竟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任务的对象就是万叶你呀，这缘分可就续上了。”

万叶顺手接过，包裹是长条状的，不算沉，但还是有些分量，“你说的‘任务’……就是这个包裹吗？哦，请进！”

又转向友人，“对了，还没向你介绍，我与平藏都是鸣神大学的学生，我俩同一届，平藏与我还是室友呢。他当时学的是心理学方向……如今这算是——”

“活学活用。”平藏接过话茬，“不了解心理学的同心不是个好侦探！”

万叶一挑眉，忍笑扭头看向友人。

友人一脸无辜，“虽然都是同心，但是，呃，也许是社奉行和天领奉行的职责差异吧……”他突然想起什么，借着备茶的动作，悄悄给万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万叶心领神会，点点头，引着平藏坐在桌前。

友人的意思是说，虽然同为奉行所下属，社奉行与天领奉行职责分工不同，鹿野院并不曾知晓非凡力量的存在，签署过保密协议的万叶也不应在他面前提起相关内幕。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回顾起大学时光。

“我知道你在鸣神城里住，不过我是半年前才结束实习，调过来做正式工作，没有想起来还能来找你叙个旧。”

“我至少还给你留了个住址，你却更是来去无踪，毕业前连寄信的机会都没给我留下。”

“以前也同你说起过，我是个孤儿；不过那时没有告诉你，我生活的那所孤儿院其实是由社奉行直接管理的。孩子成年之后就会离开孤儿院，我考入大学之后就已经成年了。至于是否留在奉行所工作，也是由孩子们自行决定的。”

“原来如此。你最终选择职业时还是选择了去奉行所，不过却是选择了天领奉行，而不是社奉行吗？”

“社奉行处理鸡毛蒜皮的杂事居多，平藏小兄弟还是在天领奉行能够更好地发挥侦探才能吧。”友人拎着茶壶和茶杯走来。

“哎呀，不瞒你说，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平藏笑眯眯地捧过茶杯，“不过嘛，现在我觉得，或许体量更小一些的社奉行才是真正卧虎藏龙的部门呐。”

友人若无其事，“我下午一定把你的夸赞原话复述给弟兄们，好让他们也乐一乐。”

平藏挑眉，并不深究，转而对万叶说起今天的任务，“这份工作说来也奇了，是从社奉行那边辗转来到天领奉行的，因为出身的缘故，我与他们也算熟识，因此这件事交到了我手上。不过我寻思，或许那边有人知道我与你相识……也罢。万叶，你现在要打开看看吗？若是有损坏或遗漏，我也能立刻帮你反馈。”

万叶点点头，他也很好奇，他并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落在鸣神大社或是社奉行内。

包裹封得严密，费了一番功夫才拆到最里层的长木盒。打开之后，里面躺着的是一把带鞘的长刀。

“这是……？”

万叶把它握在手里，稍一用力便传来出鞘的清鸣，刀身光可鉴人，散发着势不可挡的锋锐之气。

“一把刀？看刀鞘是有些年头了，不过还是被保存得很好。”平藏摸摸下巴。

“老物件了，如今咱们出外勤都是配枪的……咳。”友人歪着脑袋看了看，“万叶你再摸摸，这盒子好像还不止这一层。”

盒中果然还有暗格，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一条丝带，和一枚金羽。

万叶先拿起了那封信。

信很简短，既无抬头也无落款，更像是某人随手写下的便条；字迹沉稳顿挫，锋芒隐而不露。

其上写道：令尊令堂旧物，忝为保管，今当奉还。

“所以这是……我父母的遗物。”万叶沉默片刻，拾起那条丝带，“我看见它的时候便有所猜测，它确实有几分眼熟。我的母亲曾经……有过这么一条丝带，她常在手上把玩。”

友人几日前刚听万叶讲述过他的回忆，也知晓其中存在非凡力量的参与，他凝视着那条丝带，也觉得分外熟悉，“万叶……我似乎也在哪里见过它。”

“那么这把刀显然是你父亲的，”平藏视线一转，“那么这枚金羽呢？”

万叶摇摇头，“这个我并没有什么印象。”

“既然一同出现在这里，那也许也是旧物吧。”平藏若有所思。

这时，友人忽然喊道：“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了，那条丝带是一件‘封印物’。”收到两人疑问的目光，他顿时噎住，讪笑了一下，“啊不……没事没事，不重要，你们继续。”

平藏眼珠转了转，只是笑笑。

万叶再次收到了友人挤眉弄眼的暗号，若无其事地把目光移回，“既然都是旧物……那么它也有可能来自另外一个人。”

友人接话道，“按你之前告诉我的，你有一位兄长，你是说，这可能是他的东西？”

平藏摸了摸下颌，“这我倒是头一次知道。”

“说来这经历也很奇特，我也不过才想起来。”万叶顿了顿，“是啊，我有个哥哥，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同我并无血缘关系，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

他触碰那枚金羽，入手坚硬而冰冷，“……直到我父母去世。之后的事……我也不记得了，我似乎因为一些缘故，失去了好几年的记忆。”

平藏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有缺失，但是如今突然发现了，这听起来有些奇怪……”

友人欲言又止，依他所见，这件事多半得跟非凡力量扯上点关系，有些事情也许永远都不知道会更好。

但这依然要看万叶的决定。

万叶将金羽揣进怀里，反手把丝带扎在发尾，最后将那把刀拿在手中。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我想，我要找回我的记忆，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没有人能说清楚这件事，我就自己去找。”

友人点点头，“既然这样，我陪你一起。”

“这种事可不能把我这个侦探丢开啊，”平藏挑了挑眉，“除了这些东西之外，目前有什么线索吗？”

“我要回去一趟那里——我以前生活的地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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