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达】重组家庭婚姻危机

钟公短篇

写作业鱼

2024/12/04 0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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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pa，一家四口，（伪）破镜重圆
Summary：家里的猫说，他很想你。

这是达达利亚搬出去的第二年。胡桃背着单肩包拉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跺脚，中气十足地呵了两声，好叫那不太灵敏的声控灯照亮她家不太灵敏的锁。踩到门前的地毯，感觉到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底下好像压了什么东西。

小小一只，圆头长柄。若非地毯薄，就连豌豆公主都不一定能感觉到。他们家没有冒失鬼会忘带钥匙，所以这是留给谁的，不言而喻。

可惜那个家伙不会回家了……胡桃扶着鸭舌帽垂下眼睫分神片刻，梅花瞳里难得酝酿心事，好像红云结雾。片刻后又怕了拍脸颊重整表情，挂回活泼到让老爹头疼的笑，砰地一声开门跳进来吓人：“哟哟，两位帅哥，看看是谁回来了？”

老爹回头看她，一手拿着漂亮饱满的紫洋葱，一手扶着冰箱门，身上系着蓝色的鲸鱼围裙，对她莞尔，叫她洗手准备吃饭。

老哥躺在沙发上睡午觉，平时冷淡的气场削弱了几分，加上家里的小橘猫趴在他肚子上一起打盹，模样可爱得让人想要偷拍下来。

半年没有回家，这两人倒是岁月静好，和高中时每次放学回家一样。只是，似乎少了点热闹。以前会有人给她捧哏，无论说什么都兴高采烈地接她的话，开门帮她拿书包，难得在家的时刻总要跟上一句“恭迎胡堂主回家”，好像她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孩，而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大小姐。

虽然若是钟离不在做饭、魈不在午睡，定也会帮她搬沉甸甸的行李箱，把被魈和猫占领的沙发让给她。只是璃月人表达爱意终究不似至冬人直白，就如钟离不会像达达利亚那样每天对她和魈说一声“我爱你”，好像把每一天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听得魈哥耳尖通红地瞪他。

猫被她的动静吵醒了，从魈身上窜下来，尾巴翘起在她脚边蹭来蹭去，蹭得胡桃没法走路。小撒娇精…胡桃只能放开行李箱拉杆把阿贾抱起来：“嘿，肚子圆滚滚的，怎么养得那么胖。要不是你是只小公猫，都要以为你揣崽了。”

小猫咪可听不得这些，抡起爪子打她，却只是玩闹，动作轻得很。它和胡桃亲近，玩得开，不像先前那只狸花猫，每天就知道和钟离一起坐在窗台边看风景，或者偶尔盘在达达利亚腿上看阿贾对着达达利亚一声声“喵喵”示威。小狸猫摩拉眯着眼睛兀自沉思冥想，当猫中苏格拉底，徒留阿贾一只身上的毛通通炸开，醋意满满。虽然长得像，阿贾向来讨厌达达利亚，每次一脸想要打架的挑衅都好像在说你没有对象吗，找你自己的对象去。

从前有摩拉不情不愿地陪好斗的阿贾打架运动消耗体力，还精瘦精瘦，现在摩拉不在，橘猫一下子被喂得像个球。“你说你，别人失恋都是日渐消瘦，怎么就你一只猫猫越长越胖呢？”胡桃捏着阿贾软软的小肉垫叹了口气，随即闭嘴。无论达达利亚对他们说多少遍“我爱你”，最后不也还是狠心地走了。

那个人是更偏爱摩拉的，因为小狸花和钟离像。搬家那天青年提着行李，正准备离开，向来安静沉稳的摩拉跳下窗台，跟在他身后。钟离沉默地看着他们，橘猫则窜上沙发顶瞪圆了眼睛。达达利亚赶摩拉走，去、去，别跟着我了，以后换魈来给你喂鱼。

摩拉不肯，直接跳上他的行李，意思再明显不过，要么达达利亚留下，要么带他一起走。

不要跟着我。跟着我……你会吃苦头的。这话他在钟离面前说不出口，只能眼神示意着摩拉。最懂得察言观色的摩拉却不接他的茬，固执地占据了行李，好像占据着一山的宝藏。

他可不想睹猫思人，何况自己准备回至冬，平时又多奔波，带着一只猫怎么方便。达达利亚无法，顺手抄起以前自己用的拖鞋，闭了闭眼，往摩拉身上打。小狸花没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一家人除了阿贾没人会打它。果然那拖鞋及时收力在它身侧停住，达达利亚睁眼，复杂地看着摩拉伸出舌头舔自己的手，好像在安慰伤心的主人，第一次主动表现出亲昵。

青年叹了口气，眼眶微微有些红，一把提起行李将猫掀翻，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摔在地上的摩拉反应很快地直起身，追着达达利亚就冲了出去，徒留伸出一只手顿在半空欲言又止的钟离和一脸震惊从沙发上跳下来的阿贾面面相觑，失恋的一人一猫惺惺相惜。

达达利亚走了一年，摩拉也就走了一年。阿贾寂寞，使劲在胡桃怀里扭动身子，眯着眼睛要摸摸，小姑娘就埋在橘色的毛茸茸里吸了个爽。

魈从沙发上起身，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自己何时睡过去的。本想今天来机场接她，被胡桃拒绝：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于是他在家帮胡桃打扫了一整天的房间，干干净净，看到小妹开心地哼歌，便也不觉得辛苦了。

钟离叫他们吃饭，璃月菜做得好吃。胡桃咬着筷子尖，一边托着腮帮子嚼松茸，一边看着钟离拉开第四张凳子，在原先达达利亚吃饭的地方放了一只空碗。

好吃是好吃，但她半年来一直在吃学校里的璃月菜，回家也想换换口味。只是家里没有人会做极致一钓，也没有人做得出那个人的味道。

魈夹着杏仁豆腐送入口中，没有再皱眉，但也没笑。从前达达利亚穿着黄色天星小围裙在家掌勺时，三个璃月人总会被至冬人的嗜甜口味齁到。美梦太甜就不真实，魈不爱吃达达利亚做的杏仁豆腐，但总会微微皱着眉一声不吭地吃干净。

钟离淡淡饮着茶，无需问她学校里的事，因为在他开口之前，胡桃就会在餐桌上把感兴趣的见闻一股脑儿倒出，顺便分享新创作的打油诗。他们绝口不提从前会兴高采烈渲染气氛的那个人，而那只空碗，叮铃当啷，被窜上椅子的阿贾拱着，嘴里叼着鱼干，身手敏捷地放进里面。胡桃一惊，正想叫它下桌，就见阿贾飞速地窜走了，好像怕见到最讨厌的那谁。

但是小鱼干留在桌上，是它最喜欢的。胡桃问钟离，它在做什么。原来达达利亚走后，阿贾每天都会把猫饭叼进那个已经没人用的碗里，别扭地道着歉。达达利亚以前用鱼干喂阿贾，阿贾便以为，有了鱼干他也就会回来。

现在摩拉不在，家里的两人又不怎么说话，一顿饭往往魈喂一次，钟离又喂了一次，有时习惯改不过来，顺手把摩拉的份也放进去，害阿贾吃得越来越胖。

“你们…也太不会照顾猫了！”饭后，胡桃一手叉着腰教训乖乖坐在沙发上的老爹老哥，一手抱着趴在她手臂上乱动的阿贾，“要不是我要上学不方便，还不如把猫给我养。以前达哥在的时候可不会……”

说着，她顿了顿，抿起嘴。达达利亚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是最会照顾人的。阿贾调皮地爬到她肩膀上，伸爪玩她的梅花发卡捣乱，上房揭瓦。以前被橘猫欺负的是达达利亚，阿贾总趴在他的头顶，一副“征服强者”的模样骄傲地挺起毛茸茸的胸膛，青年倒也不生气，由着阿贾把他的头发抓成鸡窝，最后橘猫没抓稳，猫肚子糊住达达利亚的脸，青年只顾着护住猫，自己跌跌撞撞差点摔倒，最后撞进路过的钟离怀里。钟离一边给打着喷嚏的达达利亚递纸巾，一边给他吹不小心进了猫毛眼泪汪汪的委屈眼睛。

魈和钟离也心细，但与直白的爱终究不同，两只猫只敢窝在他们腿上睡觉，不敢在他们头上撒野。猫是达达利亚带回来的，因为胡桃喜欢。魈其实也喜欢猫，只是从来不说，也亏那至冬人带的弟弟妹妹多，每个人的喜好都看得出来。那时他们何尝想过彼此会有分离的那一天。

胡桃给阿贾倒猫粮，小猫干饭很快，三两下就吃完，小嘴一抹窜到沙发上，要钟离抱。

老爷子正在开着电视听戏，咿咿呀呀，听那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阿贾舒服地眯起眼睛，橘色的毛被顺得发亮，钟离摸它总刻意取下扳指，用柔软的手套挠它的脑袋，小猫呼噜呼噜，虽然每次摩拉躺在达达利亚身上它要吃醋，自己倒是天天往钟离腿上跑。

钟离安静地摸阿贾，很快把团起来的小猫哄睡着了。调低电视音量，揉着猫脑袋，他向来不会直白地说“我爱你”，只会默默关照着家里的几个孩子。一年过去，魈和胡桃从来没有见过老爹因为上一段情感而悲伤怀恋，但那一下下安抚此时好像就在隐晦地呼唤着——

阿贾、阿贾……阿贾克斯。

胡桃难得在家里住了几天，每天把猫抱下阳台，看着魈摇晾衣架的手柄。她从桶里把刚洗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抖两抖，递给魈穿上衣架，再由个儿最高的老爹挂上杆子。

完事后，被吵醒的阿贾睡眼朦胧地躺回毛毯上摊成一张猫饼，尽管身体有一部分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却坚持只睡一半，另一边永远不肯逾线。胡桃点它粉色的鼻子：“还睡呢，再睡下去小心胖得走不动路。”

阿贾不理她，睡梦中吐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发出满足的声音，好像梦到了好吃的，又好像梦到了摩拉。

不知道摩拉现在过得怎么样…跟着达达利亚，一定吃好喝好吧。胡桃直起身，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她半年才回一次家，可是达达利亚搬走后就断了联系，同样是见不到人的一年，离开后终究是不同的。

老爹是什么时候和他闹矛盾的，饶是敏锐如她也没有发现。那时她正碰上高考，每天住在学校和书海里复习，周日回学校前达达利亚还在给她梳辫子，手艺比自己扎双马尾还好看。那天达达利亚编得格外细致入神，好像在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亲女儿，胡桃不忍心打断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镜子里，她看到达达利亚眼下积着乌青，好像黑压压的云，满是疲惫。“你有心事吗，达哥？要不要和本堂主说说，我来给你开解开解？”胡桃随口问道，却见达达利亚手顿了顿，快速重整了一下表情，脸上又浮现出以往的笑容：“哈哈，怎么会，哥哥只是昨晚熬了会儿夜。不断变强的达达利亚可没有太多时间彷徨失策。”

那话好像是说过他自己听。胡桃心想，我说这话是告诉你有人陪在你身边，可不是提醒你露出马脚了，快点把面具重新戴上。

“呼…总算编完了，小堂主还喜欢吗？”达达利亚温柔地笑着，温柔到和平时相比有些异常。胡桃挑了挑眉，两人不拌嘴她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像小公主，不像胡堂主。”胡桃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太淑女了，还是活泼可爱的双马尾适合自己，平日里达达利亚可不至于给她梳那么精致的发型，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像被哪个野鬼夺了舍。她一边理书包，一边被达达利亚的目光盯得肉麻，撩了撩怪别扭的头发，逃也似地离开了家。

等等…小胡桃，给你新买的鞋子忘了拿。达达利亚推开门，才追出半步路，就不见了胡桃的踪影。他叹了口气，阖上门，好像手里捧的是公主落下的水晶鞋，上边还缀着梅花形状的宝石。

今天似乎还没有和她说“我爱你”。往常的每一天都未曾疏忽，反倒是分离真正到来之际，无意间便忘记珍惜了。达达利亚把鞋子放回小姑娘的房门口，回头看到魈和钟离，微微笑了笑，熟练开口：“我爱你，先生。我爱你，魈。”好像平时一样，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他的日常。他永远在说爱，说到贬值、说到廉价，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爱不爱。

然后，他便带走了摩拉，再也没有回来。

胡桃一星期后再回来时，只看到面色凝重的两人，那个给她捧场的毛子呢？没影……半个屋子的痕迹都被搬空了，好像这个人从来不存在。她手里拿着出色的成绩单，本想让三个家人开心，钟离摸了摸她的脑袋，魈点了点头。但是达达利亚不一样。他会可劲夸她，夸到胡桃都开始不好意思，原来没有大小姐和小公主，没有幻想里的“往生堂”、胡堂主，只有平凡的女孩被爱她的人捧上天，却又小心翼翼护着头顶的风雪。

老爹，达哥去哪了？

至冬。钟离只是这么回答，嘴巴严得很，面上也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处事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能骗不过一个小丫头？胡桃差点真的以为达达利亚只是出差去了。打开通讯软件，想要发送信息，对方却显示已经把她拉黑。

她心慌了一下，去问魈，对方却好像也和她一样被蒙在鼓里，展示一个个信息前的感叹号。但胡桃看得出来，老哥有自己的猜测。她观察魈的神色，大致也能猜出对方的想法。

老爹，你和达哥为什么分手了……

钟离说起这个话题，也不感伤，只是像往常那样喝茶。大人的爱情，无非关乎柴米油盐，褪色与分别是常态。简而言之，只是“厌倦”二字罢了。但他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为什么和达达利亚分手，到底有没有分手。

老爹，你是不是自己也没有答案。

养子养女看着钟离，可钟离已然将达达利亚的原话全部告诉他们，至于他心里的想法，谁又看得出来呢？胡桃知道，他们三人被达达利亚抛弃了。猝不及防地。

魈和钟离受到的影响看起来都没自己那样大。老哥还是不食人间烟火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从前达达利亚的居家工作都被他悄无声息地接过。给多肉盆景浇水至少没有淹死，喂胖橘至少没有撑死，但小姑娘的头发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梳，好在胡桃也不再是从前不会扎辫子的小孩了。

那时魈还在读大学，和她同样一周回一趟家。达达利亚离开后，钟离便一个人消磨时光。夕阳把平凡人类玩弄股掌之间，捏住他的影子拽得细长，好像在自娱自乐，又好像在故意打扰钟离，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一起嬉戏而钟离不搭腔。只有和夕阳同为橘色的阿贾，趴在他的腿上没有与金色的海融为一体，剩其他的世间万物都沉沦于山峦背后。

有时她回家比魈早一点，偶尔几次看到钟离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收音机里放着说书人，他一下下顺着阿贾的毛，明明还很年轻，却好像一个空巢老人。别人比他更能感受到这份孤独，胡桃回家故意大声唱歌，把原本万籁俱寂的房间一下子挤得闹哄哄，反倒是让钟离更头疼了。

老爹不领情，胡桃只能撅着嘴回房间把书包一扔，桌上的高考倒计时再翻个七页。明明是这样重要的时期，达哥那么心细，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就不愿意多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呢？

日历上只剩七天，短暂到不足以让她调整好受挫的心态，也长久到达达利亚根本没有耐心等待，一周的时间都不想再留给这个家。

老爹很好，老哥也很乖，只有自己喜欢和达达利亚拌嘴，只有自己有可能把达哥气走，但那都是他的问题，我还生气呢！胡桃这么想着，开始在作业上用力写着字，把笔尖变得像刀一样锋利，划得纸张都豁开小口。

作业遭受摧枯拉朽之灾，然后又被雨打了个正着，一开始只是小雨，滴滴答答，渐有滂沱之势。胡桃红着眼睛像只兔子，一边不情不愿地擦着眼泪鼻涕一边歪歪扭扭写破破烂烂的试题，最后干脆摆烂地丢开笔，埋头哭起来。

小橘猫循着小姑娘的呜咽拱开房门，扒拉她的裤脚管。它这两天没有精神，难得没有调皮捣蛋，见胡桃半天没有抱自己，就自说自话跳上书桌，主动摊开毛茸茸的肚皮。

阿贾可没摩拉那么温顺，见胡桃半天不摸开始板起脸喵喵大叫，好像在斥责对方暴殄天物，直到胡桃憋不住一把将它抱进怀里破涕为笑，才发现阿贾的眼睛也闪闪发光，阿贾的脸上也有湿漉漉的痕迹。

她用纸巾帮它擦掉了，就像达达利亚以前总是帮她擦眼泪，一边捏着她的鼻子一边笑她哭得稀里哗啦。明明他是最后加入这个家庭的，却比谁都混得如鱼得水。

钟离会哭吗？魈会哭吗？也许灵敏亲人的阿贾会知道，但胡桃不会。他们即使哭也绝对不让自己看见，因为自己也是那么做的。

可是以前达达利亚总能敏感地察觉到这些，小心翼翼地在她的房门口摆上一些礼物。胡桃打赌，如果老爹和老哥哭，达达利亚也定能发现，因为她在魈的房门口也看到过这样的礼物。

但从今天开始…不会有了。她放下猫，想要离开房间去洗手间清理一下脸，开门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刚刚没走出几步路的魈回头和哭肿眼睛的胡桃对上眼神，二人皆是僵了一下。魈移开目光，冷淡地说了句“早点睡”，便仓皇离开了。

胡桃低头，发现脚边绊着自己的是一只魔方，老哥的。无论他方才多么想要掩饰送礼的人是谁，平时他也没少在椅子上扭这玩意。魔方不新了，图案有些掉色，应当是临时拿来的。总不可能是达达利亚或者钟离送的吧，一个已经离开了，一个要送也是名贵的玉石，出手阔绰。

收起那只老哥的宝贝，虽然她对其不感兴趣，仍觉察到心底有阵暖意如水波荡漾开来。胡桃正想继续走，就见钟离从拐角转身，见到她的时候似乎意识到来的不是时候，但面上从容不迫，同她平淡地寒暄两句，好像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等胡桃从卫生间回到房间，发现桌上多了一枚夜泊手镯，剔透的蓝闪闪发光。

「祝万事顺遂，勿念。——达达利亚」

却是老爹的笔迹代为转述，简洁得不像达哥。看来他的离开心意已决。不过…没关系，至少老哥和老爹不会丢掉自己。他们的爱更务实，而非嘴上说说。

胡桃抹了抹脸，看向阳台。阿贾睡在毛毯上，翻身像是想要拥抱旁边的猫，但那里没有东西，只有空气。

阿贾睁开眼，手直接搭在毛毯上，空虚地拥抱着，和胡桃对视，眼睛还湿漉漉的。她们看上去都是这场别离中最伤心的生物。

后来的高考，奇迹仍然没有发生。胡桃希望在人群里找到偷偷来送考的达达利亚，但是望眼欲穿也没撞见半根毛。魈给她带烤吃虎鱼，钟离在家炖腌笃鲜，没人给她做极致一钓。看来她的确把达哥气得不轻，以至于这个本就拼凑起来的家庭面临起了前所未有的分裂危机。

大学她选择了去外省就读，临别时状态总算没有太遭。“我爱你，老爹。我爱你，老哥。”她拥抱着钟离和魈，学着像达达利亚那样坦率地表露爱意，以期填补这时理应到场的另一个人的位置。

然后飞机飞上了天，地一下子变得好小好小，小到逐渐看不见。过往的生活平凡得理所当然，以至于她差点忘了，原来他们在人海中相遇的概率，远远不到万分之一。

小妹的假期没放多久，家里没热闹多久，开学后又冷清起来了。魈是自胡桃和达达利亚离开后，唯一还会陪钟离久一些的人了。

胡桃喜欢叫他老爹，达达利亚爱唤先生，只有魈一直以来毕恭毕敬喊着钟离大人。最闹腾的都不在，家里两个人相顾无言，只有猫叫的阿贾和收音机一唱一和。

然而最孤单的反倒是阿贾。摩拉被达达利亚带走了，魈平时要去上班早出晚归，周末几乎都在补觉，钟离虽然经常抱着它晒太阳，平日也没少往外跑。家里只有一只猫冷冷清清，只能把房间闹得天翻地覆，等钟离和魈回家面对一地狼籍，分工明确：一个负责抓猫，一个负责打扫。

阿贾知道钻了床底一身灰的自己要被抓去洗澡，急得上蹿下跳，魈也跟着上蹿下跳，期间又打翻好几个玻璃瓶，噼里啪啦落一地碎屑，弄得身上好几处伤，阿贾还在闹腾，变得很兴奋。

终于被钟离一把捞起，阿贾听到他叹了口气。摩拉不在，估计小猫以为魈在陪它玩，撞了一身伤都不管，只觉得有人陪自己嬉戏很高兴。

钟离抱着它，扒开毛给它抹药，顺便把黑乎乎的爪子擦干净。阿贾这时倒安静得很，完全不像刻意捣乱的模样，瘫在钟离腿上哼哼唧唧，好像在撒娇，又变成了流泪猫猫头。

无法，那天之后钟离只能自己出门时也尽量带上阿贾，看着橘猫在咖啡店门口的花园里和一群小朋友撒欢地飞奔，玩得比野猫还要脏兮兮，回家后被摁在盆里又抗拒地一边喵喵叫一边甩魈一身泡沫和洗澡水，害得阿贾洗完换魈洗，卫生间外湿着毛的猫对着钟离手里会发出巨响的怪物张大了嘴骂骂咧咧，声调都被风吹得歪七扭八、抑扬顿挫。

吹完风，魈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房间，看到小猫又啪嗒啪嗒鬼鬼祟祟地蹭进钟离的门缝。阿贾每天晚上都要随机窜上一个人的床，非要人抱着才肯睡觉，怎么都不住如今空荡荡的猫窝。

本来它理应和达达利亚一起走的。魈打开小夜灯，看到自己床头四人两猫的合影，那是他们一起去宠物店把阿贾和摩拉接回来的那天。阿贾在他房间睡的时候要把合影翻过来，否则会被它扒拉，爪子在照片上糊来糊去，不知是在想念摩拉还是想揍达达利亚。

阿贾最开始就不待见达达利亚，或许是冥冥之中同类相斥的原因，橘猫见到这个家伙只想抡起爪子打架，全然不像和钟离在一起变成撒娇精的模样。

“喵喵，喵喵喵？”喂，他身上经常有奇怪的味道，你们都闻不到吗？——被带回家的那天，阿贾对着被达达利亚抱在怀里的摩拉恨铁不成钢地叫着。

摩拉舔了舔爪子不说话。

“喵喵喵喵喵…喵！喵！”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我马上把坏人揍服救你出来！——阿贾开始跳来跳去，摩拳擦掌就等被要挟的可怜小狸花眼皮动一下。

摩拉干脆闭上眼睛不理聒噪的小猫。鬼迷心窍！阿贾还没发脾气就被胡桃提溜起来，一脸姨母笑地又吸又撸，到钟离手里的时候橘猫已经被热情的小姑娘吓得一动不动，两颗蓝宝石般的眼睛空洞地盯着钟离怀疑人生，像只宕机的小仓鼠。直到钟离把它炸起的毛都一下一下捋顺，第一次接触新主人的阿贾才缓过神，望着和摩拉玩成一团的达达利亚一脸敌意地摇尾巴。

达达利亚问站在鱼缸前不参与吸猫的魈：胡桃想要养猫，你呢？魈顿了顿，似在纠结。达达利亚也不催，只是让他好好做决定。它只有十几年的时间和你相处，于你而言好像同交了一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那般理所当然，于它而言却是生命的全部。

“既然胡桃已经作出了选择，我的决策对此还有什么意义吗？”

达达利亚惊讶了一下，然后笑了：“魈，我们是一个家庭，但也是几个独立的个体。如果一个集体需要人抹消自身个性和声音才能被接纳…本质上是这个集体的失职。”
“你的决策当然重要，即使是家人也注定会有分离的那一天。或许还有很久，也或许就在十分钟后。我们需要为此选择一个即使到了那一刻也不会后悔的方案，否则如果今天让你迁就，那时你的心里会不舒服。”

“什么都不改变是最能节省心力的方式，但人永远不可能绝对静止在原处。罢了…既然她喜欢，我也并没有扫人兴的癖好。你们随意。”

魈固执地扭过头，不看那两只猫一眼，后来对两只猫也不温不火，阿贾更喜欢胡桃和钟离，因为两脚兽的长头发好玩，摩拉则是单纯的不亲人，性子温吞得让人以为好像买到了无力回天的“老头猫”。

太冷的个性几乎和任何事物都无法燃起火花，不过阿贾喜欢睡在魈的身边，每次都提前晒过太阳再爬到他身边的沙发上，好像以为自己能驮住阳光，趁余温尚存倒到魈的身上，当午睡小毛毯。

回家后的阿贾像赤子一样充满好奇心，一脸人畜无害地认准了达达利亚的房间，跳上床单。我小猫咪也绝非善类！达达利亚正高兴方才路上一直瞪自己的小家伙突然回心转意主动贴贴了，就见可爱的小橘猫开始留下气味宣示主权，把他和钟离先生的床糟蹋得到处都是，害一家四口连夜教两只猫怎么用猫砂。

幸好，阿贾只恶作剧了那么一次，后来都老老实实当三个人的暖手宝，当然达达利亚除外。魈坐在床边，正想找去沙发上抓来仙祖法蜕抱枕代替今夜缺席的猫，就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妹：「哥」
妹：「你觉不觉得达哥和老爷子都很奇怪」

「？」魈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刚刚发送就见心急的小姑娘打来了一个电话。

“晚上好啊，魈哥，你应该还没睡吧。还是说被我吵醒了？嘿嘿…既然醒了就陪我聊聊天呗。”胡桃笑嘻嘻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魈扶了扶额，这孩子，活泼到令人头疼。

然而胡桃的下一句，却让他也眼神颤动地抬起了犯困的眼皮。

她说，“我今天……遇到达达利亚了。”

那是胡桃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达哥。记忆里他总是挂着阳光的笑容，托盘里捧着亲手做的烘焙小点心推开自己的房门，难以想象如此阴森的眼神会出现在曾经挂着堪比暖阳笑颜的脸上。

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鬼鬼祟祟地尾随其后，正想掏出手机拍个照，就见达达利亚敏锐地向她的方向投来一记眼刀。

差点因为仓皇藏匿磕到脑袋的胡桃在墙后惊疑不定地喘着气，手里紧握的屏幕上只有一条被拉长的模糊色块。她几乎已经能够确定那是老爹曾经的伴侣，可是这一年究竟经历了什么让达达利亚变成了这样？

不…胡桃拍着胸口顺了顺气，他好像一直都应该是这样才对。最初见到达哥的时候，自己几乎以为她是个只知道打架的小混混，年轻的躯体上好多条狰狞的伤疤，眼神也比常人凌厉不少。只是后来见多了属于哥哥的温暖微笑，就让人放下戒备差点忘却那是怎样一双对视便令人同时心生恐惧与哀思的眼睛。

共处的几年里，每次胡桃让他少打一些架达达利亚都笑着敷衍，下一回时隔许久回家，仅仅露出的手臂又增添几道伤口，看着就很痛。

现在没有老爷子管教他，这家伙又在天天打架了吗？胡桃气恼不过，捏着书包带子站起身，也不管方才的诸多疑虑，只想揪着达达利亚的耳朵好好教训他一顿，却见街上早已没了他的影子。

她左顾右盼，达达利亚确实在十几秒内消失了。于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颦起好看的眉，半晌又觉得那愤怒越烧越凉，竟是生出一丝委屈，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无奈的叹息，好像足有一年之久。

他们已经不是家人了啊……

不远处的旅舍一户采光不好的人家，达达利亚开门走进阴冷的房间。他今天见到了胡桃，哪怕只有一眼，也足以让嘴角难得勾起一点弧度。虽然小姑娘躲得很快，但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小家伙长大了啊。

然而这点弧度很快消下去，被更多的忧虑填满。草草冲完澡的达达利亚席地而坐，从皮夹子里拿出夹在透明照片层的两张卡片，其上印的不是照片，而是两幅抽象到看不出是什么的画。

一张上面有两个大火柴人和六个小火柴人，另一张则是两个大火柴人、两个小火柴人和两只猫。

两张“画”因为惨遭主人反复摩挲，已经弄得一片模糊。他的所有照片早已在离家的那一刻全都烧尽，因为留不得。

只有两张画，抽象到让其他任何人都认不出来。那是某次捡了两张废弃名片，用出水不太顺的黑笔匆匆绘就的。只要他自己认得就行。自己看到画，就能想起曾经拍过的全家福。

方才凛然的脸上又短暂地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意，好像那些小火柴人记忆中的“哥哥”。摩拉走过来，靠在他身旁，棕黄相交的毛温暖着他的大腿。小动物的身体真是柔软啊，摸两下心情就神奇地好上许多。

达达利亚揉着摩拉的脑袋：“如果你是一条狗，说不定我们能一起……”

顿了顿，他摇了摇头：“不，你还是做猫吧。我要去的地方太冷，哥哥希望你们留在温暖的璃月，留在温暖的…至冬就好。”

摩拉还在舔爪子，就被达达利亚抱进怀里，于是转而把他的脸颊舔得湿漉漉的。

他难得听到达达利亚一边顺着他的毛，一边声音略微沙哑地小声喊着某个人的名字，手上力度极轻，全然不似平日提着武器的刚劲。

修长的睫毛盖住阴霾的双眼，唯独此时才能让人意识到这个人也不过是个本应拥有美好家庭的青年。

摩拉、摩拉，摩拉克斯……

钟离没想到那天晚上，一向沉默寡言的养子会来主动敲门问自己话。

阿贾看到他进来，以为是达达利亚回来了，差点从钟离怀里蹦到天花板，回神发现是魈不知怎的看上去竟有些沮丧。

“钟离大人……合照，我并未听从您的话销毁，其实偷偷留了一份。”

没想到自己倒先坦白起来了，钟离见那孩子一脸等着他处罚的模样，只是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拍了拍床沿叫他坐到身边：“那便留着吧。”

魈应允，却离他有些远地坐下，规规矩矩地只沾一点床沿，好像屁股底下坐的是火坑。

“您知道达达利亚为什么离开。”他肯定地说着。钟离摸了摸下巴，闭眼思索片刻，还是选择了在养子面前点了点头。

继续隐瞒也无意义。自达达利亚搬家，他就很快在家门口装上一道从前不需要的铁链锁，让两个孩子把之前拍的全家福销毁，很容易便会引起疑心。

事实上达达利亚对于这些这种问题从未作出任何解答，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掩盖起了这个真相。

钟离第一次见到达达利亚已然是很多年前了。那时他在至冬边境出差，树林里偶然间遇见一个受伤的年轻人，躺得极为隐蔽，好似刚从险境逃生的野狐，随着他的靠近还在竭力挪动着位置，尽管严重的创口导致他的动作聊胜于无。

他用不太流利的至冬语说着：不要慌张，不要动，你现在需要急救。至冬人听见蹩脚的家乡话，眉间戾气还没散尽，就在模糊的视野中感觉到有人弯下腰，轻轻擦去了他额头的冷汗。

伤员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粗重的喘息声足见其痛苦。腰部的伤并不像野兽抓伤的痕迹，却晕开大片血迹。由于手头用具太少，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不顾阻挠地将青年送往就近的医院。期间这个年轻人一直在低声警告着自己远离他，否则会招致危险。

“现在似乎是阁下的情况看起来更加危险一些。”发现对方听得懂璃月语后，钟离改作母语和他更顺畅地交流，却见那眉头越皱越紧，“可是我碰到了伤口？”

“没有…您真是奇怪的人。但我还是希望您离我远一点，不然会发生令我们都伤心的处境。聪明人都不会选择靠近我。”他用同样蹩脚的璃月语一板一眼回道。

病房里，至冬人皱着眉，偏头躲过钟离递过来的苹果片：“早点走吧，外国的人。趁现在您还能回家。”

钟离却用切得更大只的苹果块块堵住了他的嘴：“稍安勿躁，阁下现在只需专注养伤便好。”

青年漂亮的蓝色眼睛不满地看着他，坚持把苹果吐了出来：“抱歉，出于一些原因，我不能吃您给的食物。”

钟离只是笑了笑：“阁下今年几岁？”

“二十五。”稚嫩的脸蛋虚报出一个并不符合的数字，钟离看了看他，大概十八九岁的模样，还是个孩子。

“很年轻，也幸好还年轻。阁下应该趁早知道，当你把‘我有秘密’写在脸上的时候，就不再存在任何秘密了。”

“嘁…您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岁。”他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对着钟离锲而不舍递过来的苹果片犹豫两秒，终究还是张口接下了这份看似好意的未知。

也罢，毕竟他们身处医院。即使钟离真的有一万种方式杀他，可行性也比平时低上许多。他本不该推拒对方的好意，只是他早已习惯了不信任任何人。

后来几天，钟离不时去医院探望一下他，醒着的时候青年总是撇过嘴别扭地拒绝着他的关心，只有睡着的时候很安静，修长的睫毛本就浅色，阳光一照好像盛满了一整个暖冬。

雪的孩子面容白皙，五官也清秀，换作其他任何一条路或许都会有不少追求者。但是，正常的生活注定与他无缘，没有普通人会从受伤的腰部取出一颗子弹。如果当时再偏离一点，打中他的肝脏，现在他就不可能躺在这里安静午睡了。

也许出于年长者的怜爱，钟离伸手摸了摸青年的额头。这次睡眠不似往日那般浅，对方没有醒来，反而在他的抚摸中感到了安心，似乎是将钟离误认作家人，嘴角微微勾着。

指尖穿过橘色的碎发，好像抓着一缕初升的温暖阳光。那时钟离也没想到，往后真的会和这个至冬小孩成为家人。

待到手指抽离，青年的笑容维系了一会儿，逐渐消失，眼角渗出几滴眼泪。钟离顿了顿，伸手帮他擦拭，这时却反倒惊醒了对方，还在流泪的蓝色眼睛里透着一丝茫然和恐惧，意识到是方才做梦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于是钟离懂得，那滴眼泪并非因为失去温暖而流，只是必须等待温暖他的人离开后才能背着家人悄悄地落下。雪的孩子想象不出其他人帮他擦拭眼泪的模样，因此被发现时才格外惊慌失措。

“钟离先生，哈…抱歉，我失态了。”他狼狈地擦了擦眼角，偏过头去。两人交流诸多时日，他的璃月语总算说得流利些了。

被点到的人只是问他伤口还疼不疼。青年掀起衣摆，给他展示结痂的皮肤：“不疼了，只是还有些痒。”

“也好。我明日便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时间过得真快，先生要回璃月了啊。”青年把后脑勺靠在墙壁上，微微闭起眼，“我还想多听听你和那两个孩子的故事呢，你们之间有着令人羡慕的感情。不过既然缘尽，便也没有了强留的必要。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未来我也会去你的国家看看吧。先生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令我对你的祖国也产生了兴趣。”

“璃月随时欢迎异国友人。但阁下至今还尚未告诉过我名字。”钟离瞥了一眼床头，只写了一个“11”，他连姓名都是保密的。

“这不重要。这世界那么大，我们何来重逢的可能性。”青年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所以回去后就忘了我吧，我不是应该被记住的人。”

离开的时候，小孩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把他送出去一段。快些回去，你穿得少——钟离摸了摸他的头，催促。

青年和他对视着笑了笑，目光掠过他漂亮的眼睛、鼻子，最后在嘴上停留两秒，又很快移开了视线。他高兴地挥手道别：“以后不要再见了，钟离先生。”

这孩子…钟离闻言叹了口气，裹紧围巾消失在风雪里，好像是被人迫不及待赶跑的一样。他手里提着一小袋苹果，青年刚刚给他削完，屋外满是风雪不方便吃，露出的果肉又锈得快，只能被小孩送的苹果无形地推着快点到下一处温暖的地方，好让身子热起来。

先生要早日渡过风雪，也要远离他。远离他，就是远离了灾祸，遇见他，就是与灾祸同行。而他要平安下去才对。

后来钟离回到了璃月，给魈和胡桃讲起医院里的那段经历，还把青年送的蜜糖给他们吃。不多，只剩两颗，一直小心揣在兜里没有沾到血。是出门前妹……咳，出门前没吃午饭顺路买的。青年是那么说的。

魈被至冬的糖齁到微微皱起眉，胡桃讪笑着找水喝，两人都在钟离迷惑的目光中点头：好吃的。

直至几年后某个加入这个家庭的新成员下厨做了第一顿饭，两人面色都不约而同扭曲一瞬，却又说不出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就连钟离拿着筷子的手也顿了顿，最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叹了口气：好吃的。

当然，即使是他也未曾想过，自己真的会与那个年轻人重逢。相遇是在小孩的故乡，重逢则是在他的故乡。

钟离第一时间认出了他。两年过去，他眉目仍然漂亮得令人失神，却比上一次见面凌厉许多，脸部的线条也逐渐长开。比起清秀和稚嫩，帅气坚毅显然更适合二十多岁的他。

璃月人微笑了一下，向他打招呼。青年见到他的第一眼里是满溢而出的惊喜，却顿了顿，很快被冷静地收敛回去，开口道：“十一？这位先生，您认错人了，我不叫这个名字。”

钟离和他对视片刻，了然地点了点头：“抱歉，的确是我记性不佳疏忽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下一次见面不知又是何时。青年眼神颤动两下，嘴张了张，想要叫住面前的人，却很快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是望着他的背影微笑一下，向反方向走去。

那之后的几个月，他们也偶然间看到过对方，但都没有再凑上前搭话。直到某次钟离在咖啡店门口的座椅上看书，邻座突然被拉开：“不介意我坐在这吧，先生。”

抬眼，是比阳光还耀眼的笑。钟离点了点头，青年开心地落座，伸了个懒腰，枕着后脑勺躺在椅子上放松。

前所未有的悠闲啊。“阁下的事情处理完了？”

“嗯。你在的这座城市暂时又安全了一点。前段时间装作不认识你真是不好意思……先生，你是难得理解我并且及时配合的人。”

“无妨，世人皆有难言之隐。”钟离的目光仍然聚焦在书本上，余光发现青年一直在淡笑着看他，于是抬眼，却发现对方很快把视线移向别处，好像方才只是他的错觉，“但阁下尚未告诉钟某你的名字，如此称呼有诸多不便。”

“名字吗？先生可要想清楚，有些事你本一生都不必产生瓜葛，有些人一旦认识，就会招来麻烦的。”

“钟某若是喜好回避之人，当初也不会在雪地中向阁下伸手。而阁下若不想与我相识，今日也不会坐于此处。”钟离淡淡回应道。

“哈哈哈哈，有时真不知道该慨叹先生是太聪明还是太不聪明。罢了……”青年叹了一口气，“我的真名暂时不便告诉你，往后就叫我达达利亚吧。”

即使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往后”还有多少面。

钟离点了点头，两人在咖啡店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达达利亚晒着太阳声音逐渐弱下去，没再回应他的话。钟离抬头，发现对方又眯起眼在打盹，大概是平日里神经太紧绷，才会在难得的休假里累到睡着吧。

他叹了口气，脱下外套盖在达达利亚身上，把自己的椅子挪了挪防止挡到太阳。有关他的职业，钟离心中已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直至太阳落山，达达利亚都未醒来。尽管不忍扰他清梦，钟离仍然轻轻拍了拍他，懵懂的蓝眸睁开，发出一声半梦半醒带着鼻音的“嗯？”

还未等钟离说话，达达利亚就很快清醒过来，把外套还给钟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又睡着了…先生和我相处会感到无趣吧。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多讲讲关于我的事，但是，抱歉……”

钟离摇了摇头，只叫他好好休息。两人这一日便分别了，后来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达达利亚，他知道那一次闲暇的午后是达达利亚难得挤出的假期。

每回见面他们都要隔上一段时间，最短也有数月。青年并不在这座城市工作，休假时却总喜欢回到这里，无论他出差的地方有多远。

二人对此心照不宣。咖啡店门前，钟离总会用一袋小面包帮身旁常年缺席的位置占个座，没有人来是常态，但是每次某个人理所当然地拿起小面包，都会挂着惊喜的表情，一边和钟离暗戳戳索吻。

钟离无法，用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对方却贪得无厌：“先生明明知道我想你亲哪里。”于是只能又蜻蜓点水地在唇上落下一个吻，尽管只有两秒，分离时达达利亚脸上却也浮现着满足的笑，其实他想要的并不多。

那些时日，钟离给魈和胡桃做好晚饭后会去他的住所。两人并不似热恋期情侣那样一点即燃，只是习惯了洗完澡后互相帮对方吹干头发。钟离头发长，达达利亚就吹得久一些，好像自己才是占了便宜的那个，一脸得意地哼着歌。

并排躺在被窝里的时候，钟离让达达利亚下回疲累便不要奔波异地消磨来之不易的休假了，达达利亚把手臂搁在他的身上半抱住他：“先生才是，明明没必要每天来陪我睡觉的。”

这样说着，他还是笑着往钟离身上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真好，意识到自己被人坚定地爱着，那一刻他竟觉得世界上再不会有什么事令自己难过了。

偶尔达达利亚想和他做一些情侣间该做的事，却见钟离对待浑身赤裸的自己，做的第一件事是温柔地吻过自己身上那一道道丑陋的伤疤，亲得他心头一酸，想做点什么的欲望少了大半，一边骂着钟离不解风情，一边背对着他穿起衣服，不让他看到自己方才眼角差点忍不住的眼泪。

当然，两人也温存过、亲热过，多是在离别前的那一天，达达利亚总是睡不着。钟离以为青年压力太大，想帮他泄压、暂时忘记其他烦恼先放松片刻，于是用尽办法让他舒服，又不至于事后太累。

为此，达达利亚偷看到钟离坐在床沿一本正经地搜索着相关资料，不由噗嗤一声在他身后笑了出来，随即又在对方难堪之前伸手抱住他：我决定以后每天对先生说一句“我爱你”，因为实在是太喜欢先生了，必须要说出来，让先生知道才行。

“我爱你，钟离先生。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达达利亚在他颈窝蹭着，蹭到对方耳尖罕见地微微泛红，“下次在床上，试试用‘阿贾克斯’叫我吧，先生。”

钟离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把手盖在达达利亚揽住他的手背上。达达利亚这回轻描淡写地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名，这是已经承认彼此是值得信任的伴侣了。

“我们都要平安，一直到下一次见面。”一直到每一个下次。

后来搬进家里反倒是两个孩子的主意。达达利亚本不打算和他们认识，以避免节外生枝，却耐不住胡桃这小机灵鬼见钟离天天出去好像有情况，某日跟在他身后也想看看把老爹勾走的小情人长什么样。

第二天饭桌上提起这回事：哎呀呀，老爷子，昨天怎么看见你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魈手一哆嗦，杏仁豆腐直接滑到桌上，不知该看钟离还是该看胡桃。

钟离叹了口气：“也好，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于是次日达达利亚被带到家中，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连胡桃都有些怕他的眼睛，好像和想象中的“后妈”不太一样。但一回生二回熟，他又出乎意料地喜欢孩子，很快就和两个小孩关系不错了起来。

当然，达达利亚比魈也没大几岁，在钟离眼里他们都是小孩。

某次回家，胡桃说达达利亚天天往他们家跑，干脆住下来得了。青年惊讶地看着她们：“可以吗？”

魈闭了闭眼：“没意见。”

“其实是魈哥提出来的，他担心你和老爹天天两头跑太麻烦。”胡桃踮起脚小声和达达利亚说悄悄话，还是被魈耳尖听到，瞪了他们一眼：“……胡言乱语。”说罢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红彤彤的耳朵欲盖弥彰。

钟离自然是答应的，多床被子多双筷子的事。何况达达利亚回家住的时间并不久，往往不到两周时间又离家了。往常他都寻一处旅馆住下，而今得来一处港湾，总算能把东西寄放在家里了。

达达利亚的东西并不多，占了钟离一点点衣柜。他不在家时，衣服都被钟离打理收纳得干净，有时还会添上几件新的，是钟离给两个孩子买衣服时顺带买来的，达达利亚穿上应该很漂亮。

钟离鲜少穿亮色，所以哪件是买给达达利亚的非常明显。直到几个月后回家，达达利亚从行李箱里拿出玩具：这个小幽灵是给胡桃的，这个小绿鸟是给魈的，这个大吞天之鲸是给先生的。至于为什么那么大……否则我不在的时候先生抱着谁睡觉呢？

他每次回家都温暖又关怀地看着家人，也一直在以“至冬国最棒的玩具销售员”的名义掩饰着原本的身份。回家后先生给他买的衣服不管什么他都往身上套，本以为会是夹带点情侣间私货的好时机，但爱人的性子不出意料的传统。也是，他身上都是伤，穿太暴露的衣服大概不会好看，只能让先生心疼。

留在衣柜里的衣服太多，达达利亚每件都喜欢，但每次只能穿走一件。于是为了方便，他只带走钟离给他买的红围巾，因为把整张脸埋进毛绒绒中的触感，就好像随时都能陷进先生的拥抱里。

然而搬家那一天，达达利亚却留下了那条最喜欢的红围巾。钟离送给他的东西一样没拿，为的就是两不相欠、天各一方，可情感哪是用天平就能称量的东西。

钟离叹了一口气。他离开后，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吩咐他们把照片都销毁了，叫他们不要再在人前提起达达利亚。

魈是最听他的话的，这回却没有照做，胡桃估计也偷偷藏起来了。钟离不怪他们，想要留着便好好留着，莫让旁人看到便是。

听到胡桃和达达利亚相关消息的时候，钟离点了点头，称自己知道了，让魈先回房睡觉。对方站起身的时候，他又开口：“…且慢。那张照片，也让我再看看。”

魈把全家福拿给钟离。他端详了一会儿，向来严肃的眉眼在小夜灯的晕染下比平时柔和些许。阿贾窜到他肩上，伸长爪子又开始扒拉照片上的达达利亚，使出猫猫拳。魈正想离开，对方第二次叫住了他，转身的时候，一个拙劣却温暖的拥抱把他拥进怀中。钟离比起达达利亚显然没那么擅长表露亲昵，但也足以让这个孩子紧张地捏起衣角。

他知道养子对于家人的别离并非无动于衷，他想说不必拘谨到每次都毕恭毕敬叫钟离大人。但憋了几秒，实在无法做到像达达利亚那样将“我爱你”坦率地挂在嘴边，于是只能叹了一口气，让他好好休息，又去厨房给他泡上一碗连理镇心散清火助眠。

忙完这些，他独自回到卧室，床上的小猫已经窝在大鲸鱼上盘成团子睡得呼噜呼噜香。钟离小心翼翼地把橘猫团子往旁边挪了挪，避免一会儿压到它的尾巴。

但阿贾还是迷迷糊糊睁开眼，困得东倒西歪也要趴到钟离身上，漂亮的蓝色眼睛被夜灯晃得眯起，喵喵叫着对钟离小声抱怨。

钟离摸了摸这只和达达利亚一样爱撒娇的小猫的脑袋，熄了灯安心睡觉，把方才在客厅写的信放回床头。

「致十一：
「冰箱里常备新鲜咸火腿，心想阁下喜欢吃腌笃鲜，经常不小心多做一份菜。多肉和几盆盆栽一直有按时浇水，但不知为何即使控制水量也总是一副浇多了的模样，看来我不太擅长照顾植物。
「绝云椒椒口味重，我特意买了甜口辣椒，还在楼下土里种了一点，等到下次〇〇回家应该就能成熟了。但她更偏爱绝云椒椒，〇也并不吃辣。
「咖啡店的老板已与我熟络，每天特意留上一份面包，以至于修改了我的晚餐食谱。好在那里风景不错，尽管相比从前终究差了几分味道。
「还有，家里的猫说，他想你了。」

从那天之后，胡桃每天都去那个街角守株待兔，想要再见达达利亚一次，无奈对方并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敢肯定，达达利亚绝对在她看到他之前就看到了自己，所以提前溜走了。

事实上达达利亚的确在有意避嫌，只是每天看到小姑娘干巴巴守在街角，也于心不忍，某日偷偷让摩拉去陪她。

再一次看到熟悉的狸花猫，胡桃便了然达达利亚确实在观察自己。她抱着小猫想念地揉了两把，却没有在它身上发现任何达达利亚留下的信息。

和阿贾截然不同，摩拉一年过去竟是比原来还要瘦了好多。她有些惊讶，达达利亚怎么会亏待宠物，却看不到摩拉有任何求助的表现，只能疑惑地放下猫，在原地思考两秒，决定先回学校。

达达利亚不愿见她，还派了摩拉过来，有两种可能。一来是想彻底断绝关系，把最后的念想还给自己照顾；二来是现在暂时不方便见她，摩拉本身就是提示与信息。

无论何种，今天都暂时见不到达达利亚了。她打算先打道回府，摩拉一路尾随着自己，一直送到校门口。

回到学校应该就安全了。摩拉蹭了蹭她的裤腿，打算原路返回。“等等，你不和我走吗？我们可以一起在外面租房住，等到假期带你回家。”

却见摩拉转过头对她叫了一声，敏捷地窜走了。胡桃识趣地收回手，也许达达利亚现在未必比自己更适合照顾摩拉，但比自己更需要它。

询问老哥和老爹今天的事时，钟离沉默了一下，让她这段时间留在学校不要外出，就像达达利亚刚搬走那段时间，他嘱咐自己和魈的时候一样。

“把话说清楚吧，老爹。我和魈都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们，认为这样会对我们好，认为小孩就没必要知道一些事情，但是这样的隐瞒只会让我们难过。”

正在打视频电话的钟离看了一眼旁边的魈，发现对方偏过头去避免和他对视。

“也好。达达利亚，他的工作性质特殊，某些时候不便于与我们接触交流，这也是一种保护。”

钟离开口解释道，实际上他现在也希望去两人在的地方走一趟，但即使是他来到了那里，恐怕对达达利亚来说也是一种麻烦。

人面对现实的窘境总会被迫做出一些选择，离别、亦或者欺骗。

“啊，果然是这样。早点说不就好了，我们是家人啊。”胡桃松了一口气，“这个笨蛋不会因为担心我们才打算彻底断开关系吧，那我可不同意。理解只能建立在他会幸福的基础上，否则想一个人背负一切，这种事情门都没有。”

钟离点了点头：“之后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们若有希图告知达达利亚的话，我且添在信中，但无需指望他回信，毕竟于他目前的情况而言，能够收到即是万幸。”

次日，他以吻封缄，将家书投递至胡桃给出地址附近的唯一一家旅舍，期许两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重逢的运气能够再一次青睐他们。

等到达达利亚发现那封信，已经是一周后了。旅舍的信都堆在一起，鲜少会分到他的眼神，毕竟如今几乎没有人再用纸质信的方式来传递信息。

但他也会定期去查看一波，以免遗漏至冬发来的任何讯息。十一是作为保密的代号，只是这回信上的字迹让他一顿，心情激动却并没有当场拆解信封，而是谨慎地揣进口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摩拉过来闻闻信封的味道，没有什么异常，的确应当是先生寄来的。达达利亚抱着猫坐在椅子上，慢慢读起信上的内容，看着看着微微笑了笑，像是无可奈何一样叹了口气。

狡猾的先生，明明都在写自己的事，却又何尝不是一种“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暗自期许着他回来。

“摩拉，有人给我种了甜辣椒，叫我回去。但我回去，他们就未必能平安地种甜辣椒了。”他伸手摸了摸过去两人一同抚养的猫，喜静的小狸花已经学会了熟练地蹭他的手。

这一年里，他断开了和所有人的联系，以免有人借此伤害自己的亲近之人。若非还有摩拉陪在自己身边，达达利亚不知自己是否会比现在更加孤独。

“阿贾大概也想你了。罢了…这次任务执行完，先托人把你送回家吧。”听到这话，摩拉从他的抚摸下钻离，定定地坐在一旁盯着他。

“诶，你这小猫咪怎么突然变脸了，别这么看着我嘛……哈哈，你还是跟着钟离先生他们好。”达达利亚试图摸它的脑袋，却被摩拉躲开，伸出爪子打了一下。他挑了挑眉，这是狸花第一次教训自己。

“你……唉，我知道了，我陪你一起总行吧。啧…离开的时候我可没打算再回去见他们啊。”

他皱了皱眉，往常他虽然也多留在外地，但每次执行完任务的间隙都会回到璃月港寻找钟离他们，那是难得快乐的时光，他本以为自己的生活能够如此一直平凡地幸福下去。

达达利亚永远不会告诉他的家人，那一次执行完任务答应了小胡桃回家陪他们一起去游乐场，自己其实并未打算爽约。

那时他还背着背包刚下飞机，隔着人群看见他决定后半生都彼此相伴的一家人已经站在了游乐园门口等他。达达利亚笑了笑，先转身进了一旁的甜品店，拿着四支冰淇淋出来，手占得满满的，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

他向胡桃走去，一步，小姑娘蹦蹦跳跳，好像在和老爹老哥说什么开心的事。

他向魈走去，两步，少年抱着臂闭着一只眼，不咸不淡地回应，嘴角却微微翘起了一秒。

他向钟离走去，三步，先生摸着下巴，眼角带着笑意，开口说着什么，达达利亚脑海中几乎能模拟出他的声音：哦？略有兴致。

他走出第四步，四支冰淇淋一半掉到了地上，随着几滴血一同溅在了融化的奶油之中。他瞳孔缩了缩，笑容僵在脸上，不远处就是他的家人，如果再往前的话……

不、绝对不行。离他最近的人已然认识到不对劲，有人退避，有人犹豫着想要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达达利亚后退两步：“别靠近我！”是和第一次在至冬边境遇见钟离时一样决绝的语气，这句话他已经说得很熟练了。

他没有犹豫就向游乐园的反方向跑，转头前与钟离的视线对上了一秒，只一秒就收到了安心的讯息。手抹过受伤手臂上的血迹，还好，这回只是擦过了皮肤，并没有被子弹打中。

人群的另一边，魈伸出手挡住推搡的人群，把吵吵嚷嚷的胡桃护在身后：“枪击？璃月军火都是严格管控的，怎么会发生枪击？这些人不会是搞错了吧……达哥呢，他在这附近吗，会不会有危险？”

“先走。”钟离那么说着，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原处。胡桃还在不停回头，钟离叹了口气，搭住她的肩膀，“不必担心。他方才与我说今日有事待办，让我们玩得开心。”

“什么啊，这家伙又食言不回家。罢了…还好他今天没来。”说着，他们紧紧跟上了人流的步伐，有惊无险，擦肩而过的死神与他们背道而驰，追另一人去了。

事后，胡桃收到了达达利亚的消息：“抱歉，小胡桃。公司里突然有事要忙，又要连着出差，所以下午没能到场…这次也不能回家了。你们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胡桃看了一眼，把手机丢在一旁，打算不理这个欺骗感情的大骗子了。

医院里，达达利亚用没有缠着纱布的手拿着手机，看到消息被对方已读不回时，淡淡地叹了口气。

他看向窗外，玻璃透出他的影子，原来面前的青年并非无所不能，就连保护家人这一点上都时常心觉乏力。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啊。达达利亚皱了皱眉，随即释然地笑了笑。到此为止罢。

下次见面，就和先生分手吧。——那夜，他如是想道。

甜辣椒成熟的时候，钟离摘了一小盆回家。上楼的时候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要不是自己对对方早已熟悉得了如指掌，几乎就要想办法报警了。

达达利亚回过头，摘下墨镜和口罩，向来锋利的眼神此时颤了颤：“先生……”怀里的摩拉也随他叫了一声。

“一切还好吗？”
“嗯……这次的毒贩抓捕了一年，之前打算对你们下手的人也处理完了。”

“那，留下吗？”
“先生，恐怕这样的事情不止会发生一回。我可是会担心你和两个孩子的。”达达利亚伸手，把摩拉递到钟离手上。摩拉死死用爪子勾住达达利亚的衣袖，被达达利亚无情地扒开，“猫给你。我该走了，家里不能逗留太久。”

“进去看看吧，他们都很想你。”钟离一手搂住沉默自闭的狸花猫，一手拿着一小盆甜辣椒，对达达利亚平静地说道。

“进去…恐怕我就出不来了吧。”达达利亚偏了偏头，“沉溺暖春的人难以再次走入寒冬。”

“但他们需要一个解释，阁下亲口的。”
“这不是我们当初约定好的吗，不要让沉重的事影响到他们，该由大人考虑的事就不要压在小孩肩膀上。”
“达达利亚，他们不是小孩了。胡桃已经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你一样大了。也许，有时我们也需要给他们多一些信任。”
“……”
“即使我们，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出发点善意的事，同样会造成恶的结果。而你…只要你愿意，随时回家我们都欢迎。”

他们对峙片刻，达达利亚摊了摊手：“呼，真是服了你了…这条路的选择只关乎我自己，你们本有权利回归平静的生活。我明明那么努力才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家，钟离，你这家伙怎么能……”

摩拉识趣地从钟离怀里跳下来，好让他空出手擦过达达利亚脸颊上的两缕潮湿：“对他们而言，选择和知情的权利更重要。他们应该知道，哥哥是个英雄。”

不是混混，不是骗子，伤疤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的安定，每一次爽约也并非本意。

达达利亚抹了抹脸，重新站在家门口。顿了顿，他脚底蹭了两下，掀开地板上的地毯，发现里面躺着一把钥匙，沉默地捡起，他正想教训钟离这种行为有多危险，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并不是他们家里的钥匙，而且一旦使用了就会卡在门锁之中。

待到推门，他又习惯性想一推到底，却在中途被什么东西卡住，无奈伸手把原先家里并没有的金属防盗锁解开。

“好吧，我勉强承认你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孩子。”

家里只有魈睡在沙发上，阿贾躺在他肚子上一起睡觉。听到有人进门，橘猫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橘色毛子的那一刻清醒地摇了摇脑袋，还没等达达利亚打招呼，就从沙发顶上窜过来，直接凶神恶煞地一飞扑重拳出击。

猫肚子糊住了达达利亚的脸，对方顾着小心翼翼托着胖猫，重心不稳地往后栽倒，撞进钟离怀里。旁边的摩拉低着头一脸嫌弃地从闹作一团的两人一猫脚边走过，轻车熟路地走进阳台上的猫窝。

魈被吵得从沙发上直起身，微微掀起眼罩，迷迷糊糊的视野里，看到熟悉的达达利亚一边打喷嚏一边揉着红彤彤的眼睛说进了猫毛，钟离无奈地帮他吹，于是越发确信了自己又在做美梦，盖上眼罩躺回沙发上继续午睡了。

直到晚上胡桃回家，喊了一嗓子“看看是谁回……咦！瞧我发现了什么，您谁？”他才意识到下午并非做梦。

达达利亚穿着黄色天星围裙，拿着甜辣椒正准备做水煮黑背鲈鱼给她吃，听到这话无奈地耷拉起了眉尾：“好了，小堂主，是哥哥的问题。”

久违的称呼。胡桃叉着腰看他，一脸想要算账的模样。达达利亚本来已经做好了让对方大发一通脾气的准备，却听见对方开口：“欢迎回家。待本堂主吃完饭有力气了再找你好好清算，哼。”

“嗯，恭迎胡堂主回家。”达达利亚微微笑了笑，转身走进厨房，和围着蓝色鲸鱼围裙的钟离一起忙活，香味已经远远飘出来了。

就餐的时候，达达利亚拉开从前自己的位置，发现被擦得干干净净。其实一直有人在等他一起回家吃饭。他无声坐下，饭吃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什么在蹭自己的脚，还以为是摩拉，低头一看却发现是叼着小鱼干的阿贾。

“嗯？”“！！！呜喵！”一人一猫对视了一眼，猫在他脚底下吐出鱼干，状似凶恶地叫了一声，仓促跑开了。

他捡起地上被舔得湿答答的鱼干，一头雾水。

夜里，达达利亚和两个孩子谈了许久。“明天还能见到你吗，达哥？”胡桃揉了揉眼睛问他。

“明天的事情，今天怎么会知道呢？”达达利亚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但只要将每一天都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来度过，我们就不会后悔了。”

“乖乖睡觉吧，不用想那么多。明早起床如果我还在，就帮你编头发。我爱你，小胡桃。”他关了灯，轻轻阖上门。

“知道了知道了，本堂主也爱你。”胡桃想，如果可以，她希望达达利亚可以留在家里每天早上都帮她编头发，而不是只有明天，希望他换一份更加平安的工作，不必将每分每秒过成最后一刻，不必那么心急地表露爱意，也有来日方长。

但是达达利亚不会留在家里，也不会放弃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他们是家人，理应懂得互相尊重。

隔壁房间，魈抱着抱枕默默听着达达利亚说话。他向来以为这个孩子只和钟离亲近，与自己相处时显得颇为冷淡，没想到他的桌上一直留着合影，床头摆着自己送给他的小绿鸟。

“注意安全。”魈只是那么说道。

达达利亚想说很多，想问问他是否也会难过，是否也有未表露的心声，是否藏起来的情绪比被看到的多。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选择揉了一把魈的脑袋：“你们父子俩真是有点像。”

“我也很爱你，魈。”果然养子没有养女那样活泼，听到这话也不回应，只是关了灯赶他走，达达利亚无奈起身，离开房间，走到门口又微微回过头，“对了……”

“钟离先生他…其实从来不介意你叫他一声父亲。”说完，他默默带上了门，把空间留给对方独处去了。

今晚他本想就此离开，钟离说时间很晚了，留宿一夜吧。

“家里可没其他房间啊，钟离先生打算让我打地铺还是睡沙发？”
“阁下并非第一次住在钟某的房间。”

“话虽如此，我们现在可还是分手状态啊。”达达利亚摸了摸下巴，“这样吧，先生亲我一下，这件事就当过去了。”

语毕，钟离吻了吻他的脸颊。达达利亚不满意地扯住他的辫子：“先生犯规，你明明知道我想你亲哪里。”

“璃月有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稍等片刻再说。”

达达利亚挑了挑眉，好像明白了什么，长长地“哦”了一声，随他回房了。

阿贾习惯性想去钟离房间睡觉，发现主人今天将它拒之门外，正暴躁地扒着门，隐隐约约听到房里传来达达利亚的叫声，夹杂着撞来撞去的声音。看来房间里动作很大，钟离先生正在教训橘乎乎大坏蛋，把对方打得连连求饶：明天下午还有飞机要赶…先生，啊、轻点……

阿贾激动极了，加速了扒门的速度，想要加入正在激烈打架的二人，被闻声而来的摩拉叼住后颈，拖回猫窝里也一通教训。只是阿贾被喂得胖了太多，就连摩拉都拖得有些吃力。不过没关系，往后自己有的是时间陪它减肥。

次日，达达利亚睡到中午才起，一进客厅就看到披头散发的小女儿撅着嘴特意等了他几小时，于是歉意地笑了笑，开始帮她梳头。

钟离已经做好了午饭，吃完后送回家还没到24小时的达达利亚出门。临行前，胡桃和钟离抱住达达利亚，一只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把站在旁边偷瞄的魈也拉进了这个拥抱之中。摩拉蹭了蹭达达利亚的腿，阿贾在旁边生闷气，半晌也敷衍地在他的脚踝贴了贴，伸出舌头舔了两下。

达达利亚在衣柜里发现这一年里钟离仍然在给他买新衣服。不过积着下次再穿给先生看吧，他拿出红围巾，系在脖子上，温暖得如同先生的手臂。

璃月的路像草长莺飞的春天，钟离牵着他的手，偶尔他也可以不再于寒夜中踽踽独行。

“我爱你，钟离先生。”过安检前，达达利亚伸手抱住爱人，听到向来含蓄的对方轻笑了一下，也将他揽入怀中：“钟某亦心悦阁下。”

达达利亚适度地贪恋了一会儿他的温度，又及时放开启程了。他想起加入愚人众的那一天，同事曾同他说，你是注定无法让爱的人看到自己帅气一面的。

我们无法为人所铭记，我们死后墓碑上不能刻下名字，人们不会知道有一个英雄叫做阿贾克斯，电视无法报道我们的任何功绩，只有危险与不被理解常伴我们左右。成为我们的家人、爱人，有时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在这一路上，他听闻过不少同事殉职，也有同事辞职离开。世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万幸的是，达达利亚确信自己走的是该走的路。

十一，至冬国际缉毒组织璃月总部执行官，也是哥哥、弟弟、儿子，钟离先生的爱人。从他选择冠以这个代号的那一刻，便注定风雨兼程，但……

钟离抬眼，远望着如飞鸟般翱于高天的云中机影淡淡笑了笑。

他们都相信，阿贾克斯会无数次平安归来。

—END—

【离达】重组家庭婚姻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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