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上）

【卫练】《情海》

Ash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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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海》

第十五章

（一）

深夜，热闹过完年的桑海城再度回归平静。弯弯的月牙斜在夜空，镇上灯火阑珊，星辰光芒暗淡。

赤练背手提着一只酒壶，沿着柔软的沙滩慢慢走向海边。卫庄走在她一步前，剑不离手，宽厚的背影一如既往地安静沉默。

孩子在家睡着，大半个流沙伏守在街里巷外，两个为人父母的却三更半夜绕过大半个桑海，不知是要做些什么。

快走到海浪边缘的时候，卫庄回了下头，赤练站在原地，挑起嘴角笑着看他。

她不说话，忽然含笑冲他张开了手。

卫庄看着赤练，记忆里很遥远很遥远的一个场景，让他明白她想要什么。

……

夜海沉睡，爱意汹涌。

卫庄力气大，一只手就能抱起赤练。赤练侧坐在卫庄的胳膊上，刚好可以平视他的眼睛。

赤练轻笑：“你看我做什么……”

卫庄不回答。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声，赤练回头看了一眼，大概是城里的孩子们偷跑来海边玩，天黑了还不回家，看到这边有大人，匆匆忙忙又跑走了。

赤练笑了笑，依旧四平八稳地坐在卫庄胳膊上，完全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回头看向海面，黑夜的海没了晴空下的潋滟波光，无际的海域更像一座冰冷的深渊。夜里气温低，赤练单手拿起酒壶，推开盖子先抿了一口，满满都是姜汤味道。之后递给卫庄，见卫庄不接，便索性放飞自我，扭头挑衅似的对着漆黑的海面又灌了一大口。

卫庄只管纵着，一只手牢牢托在赤练身下，随她自在。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看海了。

刚到桑海的时候，风里夹杂的陌生咸湿气息让赤练很不舒服。无论卫庄还是她自己身上的伤口都没痊愈，即便站在悬崖顶端眺望她从未见过的碧蓝大海，心情也很难放松下来。

海浪一片卷过一片，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赤练偶尔从梦中惊醒，以为他们还在东郡桑海的逃亡路上，右手下意识的去腰间摸剑，不意却摸到另一个人的手，睁眼一看，睡在最外侧的男人已经把她们母子两个都圈在了手心里……低头再看儿子的睡脸，赤练才恍然发觉，居然已经过去一年了。

没过多久，壶中的姜汤喝了小半。卫庄在沙滩附近找了块矮石坐下，赤练改坐到他腿上，借着姿势还揉了揉他的脸。卫庄拨下她的手，却没有拿开她的酒壶。

赤练笑了下。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变得纵容，沉默近乎温柔。

他知道的，她已经憋了太久。

卫庄白天又出去了，直到入夜才回来。赤练哄睡了孩子，看时间还早，想出去转转，卫庄便又陪她出去。

两人走了一路，路上聊了几句，她问的不多，他答的也少。直到来到海边，赤练大概喝出了兴致，看着远处还没回家的孩子，笑着对卫庄道：“这帮孩子……大晚上的不回家，围在这闹腾什么……”

卫庄没回头，垂眸看着她。赤练人多话越多，眼睛亮晶晶的，坐在卫庄腿上自顾自地笑叹远处一帮孩子上蹿下跳被家里大人叫骂的场景。

可他只看着她，远处的人在喧闹什么，他并不在意。

（二）

没过多久，淘气的孩子们陆陆续续被大人拎回家，海滩逐渐变得空旷下来。赤练没了兴致，微红着脸晃了晃半空的酒壶——以姜代酒，终归不是很尽兴。

凉凉的海风吹过来，卫庄习惯性地拢紧赤练颈口的裘领，赤练随之抬头：“你冷不冷？喝口姜汤暖一下？”

“不用。”

卫庄说完，稍微动了动有些酸硬的左臂，放下鲨齿立到一边，换了右手抱她。

怀里贴着人体热源，除了胳膊有点酸，身上并不觉得冷。

赤练复垂下头，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事情。卫庄也不催，抬眸看向微微潮动的海面，估计家里小的还要半个时辰才醒，奶娘应该哄得住……忽然听怀里人道：“我想带小豆子回新郑。”

“……”卫庄看着海面，没说话。

赤练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故意的，轻轻贴了贴卫庄的手背：“路上的人马我来布置，去马陵直走大梁入韩，最迟半个月也到了。”

马陵旧属卫国，后归齐，百年前魏国大将庞涓即战死于此。大梁原是魏国都邑，有流沙的旧识，赤练早年都跟着卫庄去过，回去的路赤练闭眼都能找着，比去找什么蜀道天梯要靠谱的多。

卫庄先前跟她提过，墨家人已经决定要去蜀域，流沙借风前往也不是很困难，但赤练对此一直不太上心。这几日张良又频繁找盖聂卫庄，说是打探到了秦国内部的一些消息，赤练知道这人一动心思准没好事，直言张三当家管好自己，少麻烦别人。

另外自家孩子到现在还没取名，赤练也不张罗，私下只叫人家小豆子，也不知是叫给谁听。

赤练见卫庄一直不说话，轻咳一声，主动放软了语气：“我那院子一年没人打理，门前的山药都要成精了……带着小豆子早点回去早安心。”

赤练心里惦记孩子，想说的都说了，说完便要从卫庄身上下去。

卫庄没理她这茬，按着赤练的腰没让她动，淡淡开口道：“二世秦王上位不正，王位坐不安稳，即日便要大举征兵去守渔阳。秦晋道上一向人多眼杂，混在周边的农家和兵家子弟多是楚人，道上还有不少六国战败被囚至今的刑徒。军心躁动，迁移途中狭路相逢，碰到哪边都是麻烦。”

“无所谓，和我们又没关系。”

不是不明白对方避乱求稳的意思，赤练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我也用不着避战。真打起来，应该是他们避我。”

江湖第一杀手团，即便多了一个孩子，也还是江湖第一杀手团。

时至今日，他们最擅长的仍是刀尖舔血，杀出生天。

赤练目光森寒，冷笑如蛇蝎：“我倒要看看，有谁活的那么腻歪，敢来碰我儿子！”

（三）

慈母之于弱子也，爱不可为前。

没有什么感情能超过母亲对幼子的爱，然而母亲若想抚养好孩子，光凭爱是不够的。孩子病了要送去看医，该学习了要送去拜师，仅靠父母宠溺看护，孩子是无法健全成长的。

宅居坐月的这段时间里，赤练想了很多。偶尔听院里的奶娘和下人围炉闲聊，说起自家孩子小时候的种种琐事，不知不觉也会听进去。下人都是饱受战乱和离散的穷苦人，一路颠沛流离来到桑海，日子并不好过，却每每在说起家乡时露出笑意，说起在田里玩的满身是泥的淘气孩童，连衣角的泥巴都是可爱的。

但这样的笑谈不会持续太久，炉子里的火炭一跳，背井离乡的人们便会不约而同的收口，盯着炉火一同归于沉默。

一场战火烧起来，什么都没了。

生活在乱世，睁眼就是战场。刀剑无情，疾病、饥荒、瘟疫……哪怕是平常生活中不注意磕破了一点皮，血流多了就是一条人命。这些年赤练见惯了死人，不用卫庄提醒她都知道，失去主宰的世界即将发生什么。而若想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去，仅靠逃避和求饶是没有用的。

赤练比任何人都清楚，弱者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咬牙举起反抗的屠刀。

“你信我，这次真的没必要去蜀山。反正仗打起来在哪都是打，回新郑我还有把握些。”

“……”

时局动荡之际，赤练不屑与外人交涉，这会儿只一门心思想劝开卫庄。

原先只有他们自己的时候，赤练很少干预卫庄的决定，时局不容他们犹豫，刀山火海说走就得走了。但如今他们有了孩子，软软的围在襁褓之中，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人狠心硬如卫庄，这一次都思虑再三，没有轻下决断。

赤练狠话软话都说完了，等了半天不见卫庄松口，忍不住又说了句憋了很久的大实话：“大人，你和那姓盖的一起待太久了……”

后半句赤练没说出口，想想她这些日子吃的家常软饭，没好意思问他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

卫庄瞥了她一眼，赤练立刻奉笑，主动喂了他一口产后姜汤，心里琢磨怎么把话再说的好听些。

赤练是真的憋太久了。

为了儿子将近一年没杀生，整天窝在后院喝茶晒太阳，再不让她浪一把，人就要废了。

——————

还没等赤练想好再说点什么，卫庄忽然收紧手臂，高大的身躯哗啦一下抱着她站了起来。

赤练微微惊讶的睁大双眼，“你……做什么？”

“起风了。”

卫庄抱起赤练，深邃的双眼遥遥望向海的另一边。

赤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乍起的海风吹散了月前的乌云，散碎的星辰闪闪烁烁投向大海，银色的光随着海浪温柔起伏……

赤练怔怔望着，耳畔传来背后男人低沉的声音：“看好——下次再来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赤练眨眨眼，半晌才抬头，略微不满地瞪向卫庄：“……你不要敷衍我。”

白发男人勾起嘴角，低低地笑：“很明显吗？”

说完便收紧双手，没有给气急的女人挣脱下地的机会。

赤练受制于人，暗自磨了磨牙，双手抱住卫庄的肩膀，长腿一蹬勾起鲨齿入怀——不放就捧着她回去好了！

卫庄心情上佳，捧着孩子娘丝毫没压力，也完全不去看鲨齿剑柄被她拿来挂酒壶的滑稽样子。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她身后无际的大海，转身离开了海滩。

（四）

很多很多年前，初出茅庐的青年剑士带着一腔孤傲，独自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

禁忌的回忆像一团扯不断的长线，冥冥之中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到那里，无形的锁链始终拴在他脚下，除了那座冷宫之外他其实想不到自己还能去哪。

唯独那一晚，他意外抱住从天而降的少女，看到她眼中星光闪烁，忽觉天大地大，无处不可往。

“走之前就不要通知子房了，他啰啰嗦嗦事太多……端木蓉那边我也问过，孩子跟我身体都没问题，长途远行不碍事。”

卫庄一路飞檐走壁到了城下，听怀里女人给自己安排的明明明白，顺口问了句：“不想再听一下旁人的建议吗？”

“我不。”赤练不屑的哼了声，右手扶稳腰上两把剑，“我想去哪就去哪，轮得着他们管我！”

“……”

卫庄勾着嘴角，脚底轻功用力，腾身越过了高墙。

熟悉的黑夜，熟悉的挣脱欲，熟悉的明亮眼睛。

她不喜欢，那就不去。

——————

开春之前，墨家众人悄无声息地撤离了桑海。

通往蜀地的荒秘野径并不好走，漫长的水路颠簸累的人骨头疼。好不容易转到陆地，山泽附近的杂草足有一人高，丛林深处沼气四溢，不识路的人根本不知道从哪下脚。

据说，墨家人是在一群蝴蝶纷飞的巨大草丛间消失的。

一路楚军随行其后，同样去向不明。

又据说，二世秦王为续修阿房宫，从关外调了二十万徒役入咸阳。前任秦王座下第一剑士盖聂曾于半个月前现身大梁，看动作似乎前往河西方向，不知是不是想趁机跟着混入秦地。

还有消息说，那盖聂不是一个人来的，随行的还有他的同门师弟，流沙主人卫庄。

……

接到麟儿传来的消息时，赤练正坐在大梁城的茶坊里歇脚。街道两侧人影不少，东嘴西舌的小道消息满天飞，茶坊周围乱糟糟的，赤练抱着孩子不便久留，点完消息就准备走了。

门口两桌都是带家伙的，刀柄藏在桌下，目光不时往赤练的方向打探，见她起身要走，脸色顿时变得凝重，左右几人低声私语，一副想动又不敢动的样子。

赤练似乎不怎么在意，抱着孩子径自出门而去。

麟儿的消息来得有些晚，盖聂五日前已到咸阳，受张良之托找到了失联多时的伏念。卫庄则暗中前往了相国府，对内只叫她先回新郑，不必等他。

早些时候，流沙原本撤的比墨家还快，赤练归心似箭，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要走，无奈还是被张良拦了一把。最后硬塞了个盖聂随他们同行，说是有事相托，路上也好多个照应。

毕竟孩子太小，任谁都会担心有闪失。而盖聂作为江湖中为数不多的有带娃经验的剑士，关键时刻比百步飞剑都好使，孩子哭了闹了都有明白人搭手，挑剔如赤练都没话说。到了大梁城外，白凤先去新郑方向探路，赤练看出卫庄心有不定，直言让他相信自己，这都快到家门口了，她带着孩子出不了事。纵横二人才一道转西去了咸阳。

赤练前脚迈出门，怀里孩子忽然“喔喔”叫了两声。赤练轻轻一笑，往儿子耳边戴好了他的小虎帽，低声哄道：“乖哦～不怕……”

楼顶暗处，几条红蛇吐了吐信子，如鬼魅般绕到了茶坊桌下。盯着赤练的那一伙人正欲动身，还没站起来就纷纷倒下了。

“啊！手、我的手！！“

“别动！刀柄有毒！——啊！！！”

……

大梁街上人影攒动，道路左右依然乱糟糟的。行人过客南来北往，一个女子抱着襁褓混进人群中，再也寻不见了。

（五）

一个月后，张良陆续收到了多方传回的消息。

蜀中一路在蜀人接应下成功进了蜀山，项氏一族在新主少羽的不断成长下逐渐凝固军心，蜀川虽天险耸立，却是他们日后避开秦人耳目重回楚地的最佳选择。墨家自机关城一战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新聚点，相比桑海倚水而生，群林环绕的蜀山秘境更能发挥墨家祖传机关术的实力，门下一众男女老少也得以安顿下来。时局紧迫，每条路走的都不是太顺利，但终归有惊无险。最后还有一份近似于“家书”的正式简文送到了小圣贤庄。

【平安到家，勿念。】

简单的回信下还按着一个小脚丫印。

张良不禁笑了。

平安这个词，不管写下的人还是看到的人，感觉都很好。

张良合起手中竹简，把它放回原装的机关木盒里。那木盒出自鬼谷，依奇门术法制成，是鬼谷派独有的机关巧器，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除此之外，张良案前还放着另一个木盒。

木盒同样出自鬼谷，三日前由盖聂本人亲自送到。

伏念年前应始皇帝要求出山，结果到咸阳后就没了消息。嬴政最初本想让伏念教导胡亥，无奈江山仓促易主，二世皇帝不待见这个新师傅，赵高又不肯轻易放他回去，最后盖聂是在郊外学宫找到的人。伏念表面是给在朝博士和贵宦子弟讲学，实际半软禁于此。张良原本打算形势不好就接他回去，奈何伏大掌门宠辱不惊，读书讲学丝毫不误。伏念光明磊落了一辈子，做不来夜奔逃归之事，无论如何不会跟盖聂走，甚至还叫盖聂回去提醒儒家诸生，不要趁掌门不在就放松学业。

话虽如此，临别之前，伏念又悄悄拿出半卷长帛，把自己在咸阳朝中打听到的一些情况，托盖聂带了回去。

不争气的小师弟私下追查多少年，几乎一无所获。当师兄的实在看不过去，亲自伸手拉了他一把。

说来艰难，伏念私下查探到的，正是他当年的老同学——韩非的死因。

张良缓缓合上手中的卷轴，过了很久，才轻轻吐了口气。

看着桌上几个不同形制的机关木盒，快到而立之年的张三公子心潮涌动，忽似毛头少年一般，霍然站了起来。

像众川到了下游，渐渐汇合入海。孤零零的点逐一串结成线，进而彼此交织出一个新网。迷雾背后的局势渐渐变得清晰，他开始逼近问题的真相——

为了他活着和死去的朋友们。

（六）

秦王二年，天翻地覆。

二世皇帝大兴土木，耽于酒色，不过半年就开始变本加厉地横征暴敛，民怨沸腾。丞相李斯上书力谏，劝皇帝体恤民情，勿伤国本，最后却反遭赵高诟陷，说他与帝国叛党有来往，私下密谋造反。

皇帝偏听赵高之言，二话不说就将李斯下了大狱，是年七月腰斩于咸阳。

狡兔死，走狗烹。

胡亥即二世皇帝位时，才二十一岁；他别的都远逊始皇，只有在残暴上是“跨灶”的。赵高以拥戴的首功最受宠信，他处处要营私，只有在残暴上是胡亥的真正助手。在始皇时代本已思乱的人民，此刻便开始摩拳擦掌了。

夏末雨季来势汹汹，连续多日的大暴雨最终阻断了一批渔阳迁兵的前路。按大秦律，无法如期到达指定场所的将校要被处斩。绝境之下，农家前首领陈胜忍无可忍，率先揭竿起义，自立为将军，组织农家弟子和被困的苦役一同反抗暴秦。没过多久，六国豪强风涌集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纷纷叛起而攻秦。

年迈的老者不禁长叹：天下苦秦久矣！

——————

新政郊外，流沙所在的山林旧址今日有些不寻常。

山林入口附近，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个半腿高的幼童站在树下，略带紧张地举着把小木剑环视四周。

幼童大名卫平，小名豆子，今年一岁有半，是流沙总部的大忙人。今早起床被告知他爹快回来了，背起小木剑哒哒哒哒就跑来了山下。

据说，他爹已经半年没回家了。

虽然，他小小的脑袋还不太明白半年没回家是什么意思，也不太清楚“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因为娘亲答应了今天会给他蒸馍馍，等爹回来一起吃，年纪尚幼的卫平君二话不说就跑去山下找他爹了。

原来每天都要跑几遍的熟悉山路，今日却变得奇怪极了。路上一会掉块石子，一会飘落朵花，小家伙眼力快，花没落地就追过去劈了一剑，可惜什么都没劈着，隐隐还听到有人偷笑。

不远处外，几个缺德大人藏在树上，以传说中的盗王为首，正狗狗索索地准备欺负小孩。

时隔两年，墨家几位首领受兵家范增委托，再次全员出动，送少羽过了江东。回去的时候行程宽松，顺道就来看看故人。

“唔、什么人！”

卫家小子一时不慎，竟被一片落叶击中，聪明的小脑袋瓜立刻明白周围有敌人。稚嫩的童音愤愤发出挑战，一边生气一边举起小木剑的模样可爱极了。

“快、快给我出来！”

盗跖忍笑忍的不行，掐了片叶子准备再逗他玩玩，可惜，叶子刚落到半空，一股强悍非常的剑气准确切断了他落脚的树枝。

“诶诶——！”

地上的小男孩被林子里的怪叫声吓了一跳，一眨眼的功夫，树上居然哐哐哐哐掉下了好几个大人！

远处攻来的剑势过于险恶，两片羽刃追着脑袋来削，躲避下地的盗跖差点闪了腰，幸好同落天涯的天明扶了他一把，耳边随即听到一声嘲讽的冷笑。

盗跖好不容易站稳，抚胸咳了两下，仰起脖子骂道：“喂！咳…你们这帮混蛋就是这么跟老朋友打招呼的？！”

晚来一步没削到人的白凤立于树顶，冷哼一声，不屑答话。

卫家小子懵懵地看着眼前一个个陌生的身影，忽然敏锐地发现，原本热闹的树林好像变了，周围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低沉危险的声音：

“我好像没有同意放你们进来。”

卫家小子不觉愣住，抬头，看向渐渐走近自己的高大男人。

卫庄拎着鲨齿，剑锋末端血迹未消，直到现身之后才收剑入鞘，一步一步走到了林中。

一大一小，站在自家门口，面对面看着彼此。

小家伙对着一帮大人有些紧张，却不肯低头，两只小手握紧木剑，皱眉瞪向来者。

小孩有着一头白色短发，精致的五官已经具备帅哥雏形，冷脸看人的样子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卫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谁儿子。

但卫庄却没有在意那些，他只专注地看着那孩子的眼睛。

那孩子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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