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Draconis」永恒法则

椰香薄饼

2025/02/19 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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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意识时，特蕾莎老师的视线和我撞了个正着。
她手忙脚乱地扶我起身，给我递了杯水，又慌慌张张地递过纸笔：“别说话了，「学院长」说你声带有点受损。”
我按住喉咙试了下，确实疼，是我活该。
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处理过，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想了想提笔写道：“其他人呢？”
“都在忙着呢。”
忙什么呢？
我停住了笔，特蕾莎老师迅速回道：“你要不想听，我就不说。”
“我害怕。”
“那就是不想听，”她火速下了判断，又给我递了杯黑色的液体，“喝了药再睡会儿，等学院长回来让祂给你讲，好不好？”
“再等等，只有祂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特蕾莎老师的声音里甚至隐约带上点颤抖的恳求。
我点点头，端起药一饮而尽，尝到的一瞬间就知道这里面安神的草药为主，应该是杰伊老师的判断。
我不否认，我现在确实需要这个。
等我再次醒来，又一个新的夜晚，我睁开眼睛下意识握紧了熟悉的另一只手。
恍惚间想起自己刚来到「学院」时，那会儿的每晚，这只手也是这样，一直陪着我。
学院长瞬间直起身：“醒了？”
我点点头，在祂递来的纸笔上写道：“我是因为「禁忌」，才活下来的？”
“……没错。”祂表情复杂地开口，“都怪我，我没想到会这么早就……”
“？”
“这次事件恐怕是第三次大围剿的前奏，”祂身上传来浓烈的哀伤，“他们知道那个镇子和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孤儿院只是最容易下手。以此为引子，假如「学院」外扩结界，就会坐实他们口中的‘领土扩张’。已经查出来的部分，有一方势力想栽赃另一方势力，所以才用这种，显而易见能激怒我们的手段。”
一方势力和另一方势力啊。
“谁？”
“……”
“谁。”
“我不知道。”
“谁。”
我执拗地，用尽全身力气书写那个字，一遍又一遍。
“弥社，”祂看不下去，伸手抢过我的笔，“听着，不要去恨任何抽象的集体概念，不要放弃去了解每一个人。如果真的要恨，只能去恨具体的人。我真的还没查到，先别急，好吗？”
我点点头，伸手问祂又要回那支炭笔。
还有很多事情要问。
“阿兰娜老师？”
“……很遗憾。”
逃避似的，我决定换种问法。
“只有莉莉？”
“……嗯，只有莉莉，”我注意到祂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克拉蒂娜在陪她，我……暂时不想让你见她，你们两个状态都不太好。”
“她怎么了？”
“不是外伤，精神上的刺激太大了，根据克拉蒂娜的催眠术，小姑娘是饿了去厨房找东西吃才躲过一劫的。”
“方法。”
“什么？”
“杀我的，杀他们的方法？”
“……毒气，结界术，匕首，简单但够用。”
我突然不想配合祂了。
“瞒了我什么？”
“没有。”
“她躲在柜子里，不可能只是找吃的。”
“莉莉到底怎么了？”
“啧，”祂烦躁地抓着头发，“她和艾斯塔一起去的，我不想让你想起艾斯塔的事。”
“不止这个，您还在瞒。”
“……你确定想知道？我从上两个问题就不想告诉你了，你现在不害怕了？”
我顿了下笔。
在特蕾莎老师面前，我什么都不想去想，在学院长面前……我有股莫名的情绪想发泄给祂。
“在您这里，可以。”
祂眼神犹疑，半天才下定了决心开口：“算了，终究得你自己跨过去。”
“莉莉是在走廊碰见艾斯塔的，当时艾斯塔的行动，应该是已经发现袭击了。”
“艾斯塔让她躲到碗柜里，还让她发生什么都别出来，根据我们在孤儿院外发现他遗体的位置，或许他是在引走袭击者。”
“到厨房要路过教室。”
“艾斯塔带着莉莉路过的时候，确认过你的死亡。”
——这就说得通祂为何不想告知我，也不想莉莉见我了。
按照之前学院长的推测，我的“复活”，是需要时间的。
说来可笑，艾斯塔都敢去见死去的我。
我却连找到他都不敢，连看见他的死亡都不敢。
这样啊，艾斯塔也死了，甚至是死在孤儿院外面。
死亡。
艾斯塔的声音和那个安静又粘稠的夜晚在我脑中一晃而过，突如其来的反胃让我忍不住干呕，我抬手强行拒绝了学院长动用魔法帮我。
这点痛苦根本是我应得的。
我竟然逃开了，我竟然还活着，我凭什么还活着？我比他们任何人哪里更该活着？
我突然开始好奇一件事，这似乎不适合作为请求写给学院长看。
祂一直不错眼地跟着我的动作，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我的迟疑：“你想干什么？”
看来我们彼此彼此，我也不是很会瞒祂。
“我想要一把刀。我想看，要多久。”
我想了一下，又补充写道：“正好，治嗓子。”
“……只是想试试要多久？”
“嗯。”
这是借口。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只是想去死。
比起去想他们，去想那天晚上，去想莉莉会怎么看待我，死亡就像个简单的尝试，勾不起我丝毫恐惧。
祂没说什么，让我先好好休息。
白天恐怕他们都忙做一团，没空管我，我也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不想动。
我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理解了过去我的家族为什么把我限制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
隔天晚上，学院长真的给我偷偷找来了一把匕首。
“你的其他人类老师们都不同意这件事，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会负起责任——我希望你也考虑清楚。”鲜红的蛇瞳紧紧地盯着我，“第一次是仪式，第二次是暗杀，两次都是被动的死亡。”
“一旦主动踏出这一步，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我希望你想好了再做。”
能意味着什么呢，不过是，我害怕的“万一”追上了我。
“不论你普通还是特殊，我都会认可你的存在。”
我最重要的老师，属于另一个种族的祂曾经是这么说的。
那我呢？
我自己能认可，这样的我吗？
好吧，我承认了，我就是想去死。
我只是觉得，同样的情况下，我现在不该活着。
来试着证明吧，证明我们是一样的，证明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握紧那把匕首，亲手划开了那份“万一”，比想象中简单很多。
“多长时间？”恢复了的嗓音因为疼痛多少还有些嘶哑，我忍着痛从床上撑起身。
祂冷静地翻过沙漏，：“七分钟不到。”
七分钟，什么感觉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发生，直接从我的记忆中删除七分钟，这就是死亡？
我克制不住牵扯起嘴角。
“……想笑就笑吧，在我面前你都要伪装的话，我在这里就没有意义了。”学院长叹了一口气。
祂说的对，我干脆地放弃表情管理：“也就是说，这仅有的七分钟的死亡，让我失去了我的朋友和老师，对吧？”
“……”
“在您看来，我们，不，他们这些生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给不了你答案，生命的意义，这个问题不同生命有不同的答案。”
“那我呢？”我知道普通人这个时候不该笑，可我真的忍不住想笑，“我这种，我这种东西，是为了什么才活着？”
“哪怕现在我也只是个，除了不会死以外什么都做不到的东西，我连去确认他们死没死的勇气都没有，我甚至都不敢再去想他们的表情，他们长什么样。”
这份恐惧不是对死亡，是对我的活着和我以外的死亡。
那片宁静像是覆盖了那一切，我喊得再大声也打破不了那层雾气。
“为什么我要活着？”
「学院长」安静地听我说完，才伸手托起我的脸，逼着我看向祂的眼睛：“因为你活着，莉莉才被送到了我们这里，你现在才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没有失去自己最重要的学生。”
“……”
“我现在说得这些，你不用理解也不用接受，听着就行，只是我的个人看法。”
“你可能不记得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晚上，你就告诉过我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一种接近神明的方式，在我的那个家族中，我是被如此教导的。
“那句话不算错，你这一年在禁书库也看到了不少，不是吗？你一直在看那一类的书。”祂继续缓慢的诉说着，声音夹杂着心跳一同传到我的耳中，“死亡是回归灵魂这片海洋的方式，新生是从宛如大海的众多灵魂中舀一杯水。”
“只是你的那杯水，会回到另外的杯子里，来来回回只有同样的水。”
“我教过你死亡，那些动物和植物的死亡，它们和我们走向不同的海洋，我们却可以从他们的死亡中获取生命的力量。”
“现在，你知道了死亡的又一种形式，是突如其来的不告而别，是不讲道理的天灾人祸，是在他人眼中可以利用的筹码。”
“我本不想让你这么早知道。”
“理解死，你才能理解生。”
“弥社，包括我在内，任何生命一生都在寻求如何生，一生也都在奔向死亡。”
“你也和他们一样，死亡没有拒绝你，只是生命会再次接纳你。”
“……这是诡辩。”我喃喃自语道。
“没错，是诡辩，”祂轻笑着，那双流着泪的眼中倒影的都是我，“但我作为你的老师，只想告诉你，你现在还活着，对我，对其他老师，对所有认识你的人来说，都觉得这真是太好了。”
“……”我忍不住伸手擦掉那些眼泪。
记忆中我好像总在惹哭别人，很久以前的那个戴面具的人，第一次见到我的阿兰娜老师，听我说起过去的艾斯塔，还有现在的学院长。
祂放开我，自己抬手抹去那些液体：“我的种族其实不会因为情感流泪，这是唯有化身为人类时，我才能办到的事情。”
“这是唯有你们这些生命才能办到的事情。”
那片平静的虚无似乎终于消解了些许，我半天才寻找到话语：“任何人活下来，你都会觉得太好了。”
“是啊，任何人活下来，我都会觉得太好了。”祂看着我，“那你呢，我的孩子？你觉得能再次活着，是好是坏？”
“……我不知道。”
“那就去寻找答案吧，去寻找为什么活着。”
祂像过去那样捂住了我的眼睛，悄声说道。
“我们都有很长的时间。”
很长的时间。
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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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de.02 「世界是个巨大的玩具箱」 lnvalid mort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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