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散】于梦中

【枫散】于梦中

淮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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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
流浪者睁开眼睛。
夏日的阳光已然悄悄越过树荫，铺在了他的身上。饶是他本是个人偶，也感受到了炙热的温度。他扶了扶额头。
自己是怎么在树下睡着的？记不清了。
“喵~”
流浪者顺着这一声猫叫看过去，一只白色的小猫正卧在他身旁，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小猫似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仰起头与目光的主人对上视线。
“红色的眼瞳……”流浪者愣了一下。
没等他回过神来，那只小猫已经跑出去十几米远了。
他下意识地起身追过去，随着那只小猫穿过了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再四处寻找时，小猫已不见了踪影。
他又顺着脚下的路前进了一段距离，忽然觉得周围的景物有些熟悉。
流浪者摇了摇头，以为是刚脱离休眠状态的大脑不太清醒。可越是往前走，这总感觉就越是强烈。
被铺上石板的泥泞小路、重新发出嫩芽的树桩、用树枝制作的桌椅，还有……
怀着忐忑的心情，流浪者的脚步停在了一座木屋前。
屋檐上仍挂着一盏灯，只是已经熄灭了；屋前的木桌上仍放着两盏茶，只是已经变凉了；路旁的园子里仍有几只松鼠嬉闹，只是菜苗已经枯萎、腐烂，不见一点痕迹。
流浪者愣住了。
这曾是他和枫原生活过的地方。
往事残影重现，于檐下，于桌旁，于河边。两个少年人相守相伴，温言软语似仍在这一方天地轻响。
时光已逝百年，本应无迹可寻之地，如今却完好无损，留给故地重游之人的，只有追忆往事的哀痛。
流浪者忽然想知道，木屋里面变成了什么样。是如外院一样，似时空停滞，模样未变，还是抵不过岁月侵蚀，早已不堪重负，再也支撑不住那厢回忆？
想到这里时，木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流浪者推开。
木香同百年前一样扑了他一身，屋内的陈设分毫未变，窗台上的花虽已凋零，泥土里却又长出了新芽。
尘土还在从门缝溜进来的光束中飞舞，来人的身形又再次顿住。
就这样吧。看一眼就足够了。他不想再激起更多尘土于空气中徘徊飞扬。
流浪者退出木屋，轻轻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门。
就让它看起来，像从未有人离开过一样吧。
烦乱的心绪还来得及收起，脚边毛茸茸、暖呼呼的触感就夺走了流浪者的注意力——那只红瞳的小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正贴着流浪者的脚踝蹭来蹭去。
鬼使神差地，流浪者将小猫抱起来，搂在怀里轻挠它的下巴。听着小猫满意的呼噜声，流浪者的心情也莫名变得很好。
“国崩。”
少年温润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心里的期盼抢占了先机，流浪者回过头去——然而在他的身后，只有一棵在风里悠悠然飘落樱花的老树。
臂弯里的重量突然消失了，怀里的猫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跑向一旁茂密的树林。
不假思索地，流浪者跟了上去。
眼前高耸的树木随着行进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少，翠绿色的草也逐渐枯黄。在望不见边际的草地上，红瞳的小猫已然不知所踪。
偌大的天地间只余他，和一地枯草。
他笑，而后继续前进。在荒无人烟的草地。
脚下的路好像变得黏乎乎、湿哒哒的，流浪者眼前的景物闪了几下，他看到枯草被什么事物染红。
是血。
莫约四指宽的血痕，在他脚下慢慢扩大，向前蔓延。他顺着血迹蔓延的方向看去，入目便是暗红色的血泊，和血泊中跪着的、心口被利刃刺穿的白发少年。
那是他的爱人。
“……枫原？”
在乱了节奏的呼吸声中，流浪者的脚步后移，紫色的瞳孔不自主地颤抖着。人偶的眼睛几度张合，一个黑衣少年的身影逐渐在眼前清晰。他拔出那把染上血色的妖刀，转身看向一旁的流浪者，帽檐下精致的面容写满嗜血与疯狂。
在目光与黑衣少年相触的时候，流浪者再也无法使自己挪动一步了。
那少年正是他自己。
他看见黑衣少年提起手中的刀，将还在滴着鲜血的刀锋指向自己。
“记住，是你杀了他。”黑衣少年开口。
“是你亲手杀了你的爱人。”

流浪者睁眼，看着顶上木纹蜿蜒的天花板，梦里的画面仍印刻在脑海，久久不肯消散。
窗外淅淅沥沥，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你看起来很不安，怎么了？"
“没什么，做了个梦而已。”流浪者说着，翻身把自己埋进万叶怀里。
“真的没事吗？”
“啧，你烦不烦？”就着这个姿势，流浪者把万叶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盯了他一会儿，又脱力似的趴在他身上：”你别动，让我趴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万叶没再说什么，只是环过流浪者的腰，任由他压在自己身上。
是暖的。
流浪者侧头把耳朵贴在万叶胸口上，听那颗炽热的心脏跳动不止。
万叶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拍流浪者的背，给自己的爱人安抚。
“怎么跟哄小孩子一样。”流浪者在心里嘟囔。但是……
他还活着。他还感受得到他的温度。
流浪者又忽然起身，扯开万叶的衣带，正大光明地对他上下其手——当然，也掐了几下万叶的腰。
万叶先是有些窘迫，在看到爱人玩味的表情后又了然，调整呼吸后任由他肆意妄为。
只是被纵容的这位还不满意。
流浪者的手还要往下，却先一步被万叶擒住:“…… 别闹了。”
流浪者笑笑，附下身给了爱人一个吻：“不、要。”
不出意料地，万叶反把他压在自己身下，散落下来的几缕白发间隐约看得见少年涨红的脸。
“我觉得我表达得够明显了？”流浪者挑眉。
“那在下……冒犯了。”
窗外的雨忽然大了起来，雨点被风重重地拍在玻璃上，啪嗒作响，不知掩盖了谁从喉咙里溢出的娇媚喘息。
两只团雀穿过暴风骤雨，终于找到栖身之所，它们在树洞中互相依偎着，用喙替对方整理被雨水打湿的羽毛。
水天丛林的水面上绽开一圈圈涟漪，惊扰了浮出水面透气的鱼儿。树干上如云海般层层叠叠的菌类贪婪地吸收着雨水，雨滴在紫色的菇伞上越积越多，最后尽数滑向蘑菇根部。
恒那兰那的毗耶波在雨中摇晃着身形，不得一点喘息的空隙。举着荷叶的兰那罗走到它身边，轻轻拍掉它身上的雨水，与它同撑一片翠绿，与它望着同一抹喷薄而出的骄阳。
雨停了。

风起地的晶蝶重新飞起，却又被树叶上滴落的水珠打湿了翅膀。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蓝衣的修验者怀里抱着把刀，从他用来休息的树上跳了下来。
若有若无的蓝雾飘过他眼前，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地脉淤积正在湿润的草地上缓缓流动。
流浪者把刀背好，来到那处淤积前，伸手触开那片蓝色。
起风了。风里带着青草的香气。
被地脉吸引来的魔物叫嚣着扑向淤积中心的流浪者，却被他抬手甩出的两道风刃击散。魔物又不知疼痛一般聚集起来。
风没了以往的温柔，每一阵都咄咄逼人。
酣畅淋漓的战斗。
流浪者敛去手中的元素力，轻轻拍掉肩上沾染的尘土。
方才那一战，似乎有些迁怒的意味。
流浪者站在原地出神。
不，那本就是它引起的。
那种让人心烦意乱的梦……
流浪者的心又沉了几分。
晶蝶扇动的透明翅膀带动了风，同它一齐向那位修验者贴近。
觉察到风动的流浪者抬头，视线触碰到那只剔透的晶蝶。他想将那晶莹易逝的小东西赶走，却不料它不怕人似的，仍然靠向自己的面前。
指尖与晶蝶相触的一瞬间，那对看起来轻飘飘的翅膀碎裂成晶尘，于风中飘散。只有一颗在阳光下闪着光的晶核落在流浪者的手心。
“……”
他将那颗透亮的晶核收好，抬手压了压帽檐，离开了风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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