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oor

【喵光】Lamenya

之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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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内尔占星台，士兵食堂。
唯一的壁炉膛内火烧的旺盛，空气中微不可见的细小热浪无声翻腾，源源不断填充石室，令人仿佛置身于温泉的怀抱，冻僵的肌肉缓缓舒展，紧张的神经渐渐松弛，脸颊通红，手心微烫，整个人软绵绵暖洋洋的，随心所欲瘫在桌上，享受冬日独有的温暖。
当厄丝蒂安推开门，张扬的雪风立刻将炉火压过一头，壁炉旁一坨绒球状的不明生物慌忙跳起来，以令人不可思议的角度落在厄丝蒂安身边，屁股一撅把门顶上。
厄丝蒂安呆愣片刻，忽的爽朗笑了：“居然是你，我还以为那是今天晚上要宰杀的黑羊。你的跳跃技术一点也没有退步呢。”
冒险者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忽然打了个冷颤，赶紧冲回壁炉前，手忙脚乱往膛内塞了许多柴禾，直到火焰重新焕发生命，黏着的暖流包围全身，这才松了口气。
“你好像比以前更怕冷了？我记得你拿到试炼的铠甲的时候，一定要贴着火把里外都烤暖和了才肯穿上，雅伯里克师父还说你意外的有些娇气……埃斯蒂尼安那家伙呢？你们两个不是一起过来的吗？”
冒险者裹紧了厚重的大衣，仅仅露出半张小脸，两颊肌肉饱满富有弹性，经过熏烤透出晶亮的红色，像一颗烂熟的仙女苹果。猎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略显松弛的皮肤昭示年岁的流逝，一头冷金长发也被雪国灰白的色调侵蚀大半，腰背依然挺拔，犹如一棵遗世雪松，独立在秋意盎然的龙堡高地，这种变化在冒险者身上不太明显。他的眼睛依旧是澄澈的水晶蓝，似乎那些杂质都化成了透明的气泡，不知何时偷偷从眼角溜走了。
“我们出了大审门后分开了，他说有事要亲自处理，我就先过来。厄丝蒂安，谢谢你邀请我参加这次的聚会，不过先说好了，我不喝酒。”
“那真是太遗憾了，看来我们只能把埃斯蒂尼安灌醉了。”
狭窄的食堂格外冷清，外出巡逻的骑士还没有归队，研究星空的学者不愿意出门，只有碎雪打在窗棂上的砰砰声响，厄丝蒂安自顾倒了一杯蛋奶酒，招呼冒险者在她对面坐下。龙骑士们的聚会原定于今晚，但总有耐不住寂寞的人先行一步，前来寻找回忆。
远道而来的猎人显然藏着许多故事，但她会作为一个前辈，像对无数天真如陆行鸟幼崽的旁听者那样，抹去自己的背影，缓缓道来他人的故事。
“说实话，这次聚会其实是阿莱姆贝的主意，你大概不认识他——阿莱姆贝原本也是龙骑士，后来他成为了一名诗人，一直在西部高地传唱他的作品《库尔札斯河》。虽然我对诗歌不感兴趣，但听猎人们说过，那是一位年轻的龙骑士和一位强大的英雄并肩作战的故事。诗中的龙骑士我不敢肯定究竟是埃斯蒂尼安还是他自己，但是那位英雄我猜一定是你。”
冒险者默默思考了一会，居然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我认识他，我们打过一架，后来一起击退了山巨魔。”
他咧开嘴笑得特别开心，露出一排大白牙，厄丝蒂安跟着咧咧嘴，又说道：“不愧是你，想不到你和阿莱姆贝还有这段经历，或许龙骑士之间打招呼的方式就是拼尽全力切磋一番吧。”
冒险者又想了想，自己和埃斯蒂尼安第一次见面时的确差点打起来了，不过后来也算把这场迟来的“初见仪式”补上了。他抿着嘴笑意浅浅，眼睛里的小火苗嘭地燃了起来。
食堂大门裂开一条细缝，埋伏许久的冰雪立刻以不可挡之势冲击门扉。冒险者一激灵，果断窜回壁炉旁，恨不得整个人滚入通红的炉膛。同一时间布吕斯蒙搓着手臂挤入室内，毫不犹豫冲向壁炉，待整个人烤热烤软，慢悠悠瘫在椅子上揉腰捶腿。
“为什么我们不在忘忧骑士亭聚餐？阿莱姆贝那家伙的脑袋在库尔札斯河里泡坏了吗？”
“放轻松点，伙伴，阿莱姆贝选择这里肯定有他的道理，英雄阁下都没抱怨这该死的天气，你就少说两句吧。”
厄丝蒂安使了个眼色，布吕斯蒙这才注意到对面穿成一团羊毛的男人——一颗蓬松的脑袋几乎与皮草大衣融为一体，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映着火焰，像是在高温中融解的玻璃，末了眨眨眼，风息火灭，最终塑型成了活泼的弹珠，布吕斯蒙似乎能感受到对方随着热浪升腾的愉悦心情。
“哈罗妮啊，这真是美妙的缘分！英雄阁下，你还记得我吗？我叫布吕斯蒙。”
冒险者点点头：“嗯嗯，我记得你，当时你和厄丝蒂安一起监督我的苍天试炼。”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布吕斯蒙反而一愣，在他看来，英雄身边永远不缺乏能力出众的伙伴和身居高位的朋友，即便是龙骑士，他们当中还有一个苍天之龙骑士，埃斯蒂尼安的光环也足够遮蔽所有人的名字……可英雄阁下说他记得自己，还说他记得当年共同经历的事，布吕斯蒙已经做好了被遗忘的心理准备，何曾想到英雄不愧是英雄，一个回答打出了直爆效果，教他猝不及防。
退休的龙骑士很久没有体会到血液翻腾、以太阵阵刺痛的感觉了，皱巴巴的嘴角努了努，却淡淡地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如果能够提前知晓你未来的壮举，或许当初我就会摘下头盔，让你看到我的长相，对我的印象更深一些。可龙骑士都是从冰天宫坠落的碎屑，转眼粉身碎骨，去记住一个随时都会死去的人，没必要……”
厄丝蒂安有些触动，背过身去，压制颤抖的肩膀，许多年少的轻狂在侥幸之后总是伴着深深的遗憾。如果当初能够放下骄傲早些回家，是不是就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了呢……
“不过最令我惊讶的是，你看起来并没有受到时间神的约束，我忽然想起百年前一个传闻：据说有位魔法师创造了时之魔法，能够令人返老还童，但这份力量封印在一个人偶中，魔法师死后无人能找到这个人偶。当然，这些消息总是真假参半，比神秘的时魔法还要难以辨别。”
冒险者两眼一亮，向布吕斯蒙讲起调查员的故事，说着说着，天极白垩宫前那一幕仿佛就在昨日，神秘的魔法人偶利用时魔法救了众人，同时每个人都变成了人偶眼中最完美的模样——
冒险者忽然不做声了，他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咦……当时，我好像也中了时魔法……？
厄丝蒂安及时收敛情绪，她在龙骑士团时倒也听过苍雄骑士团的名号，更多传闻来自她的养父，虽然苍雄骑士团不及苍穹骑士团的名声响亮，但他们也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些人屠了一辈子的龙，只有三个幸存者，后来离开了皇都便不知所踪，想不到他们还有这样一段奇遇……不服老，却也不得不向时间低头，毕竟岁月不饶人，老猎人经验丰富，却也羡慕年轻猎人那充满活力的身体。
昔日的龙骑士，如今的老猎人长叹一声，兀自举起酒杯碰了碰同僚空荡荡的杯子，一个、两个、三……来来去去，怎么还是只有这几个杯子？
“艾斯嘉尔蒙不打算来了吗？我听说前两年他就退休了。”
“这几年布兰琪亚的旧伤又复发了，艾斯嘉尔蒙要照顾老伴又要照顾孙子，哪有时间出门陪我们喝酒。”
“我只知道他们两个后来加入了侦测大队，去翻云雾海执行任务了，没想到最后居然结婚了……这么说，今晚只有你、我、阿莱姆贝、英雄阁下和雅伯里克导师了？”
“等等，伙伴，你是不是漏了一个？埃斯蒂尼安他不回来吗。”
“那得问我们的英雄阁下了。”
两位龙骑士前辈的目光立刻集中到冒险者身上，而冒险者眯着眼专心致志打盹，细微的呼噜声被火焰烫得柔软缠绵，不知熏烤出了怎样的美梦。

「如库尔札斯河般清澈明亮，
如库尔札斯河般皎洁纯净，
如库尔札斯河般汹涌澎湃，
是我那颗沸腾的心……」
一个个清冷的音符连奏成潺潺流水，从冰天宫的阶梯顺流而下，铺平在冻结的库尔札斯河面，乳白色的光稀释了浓稠的阴云，雪已经停了，澄净冰面得以倒影满天星光，还有归来之人厚实的靴底。
“阿莱姆贝！”布吕斯蒙上前扣住迟到的阿莱姆贝的肩头，又对他的胸口给予热情一击：“你这小子，这么多年一点进步都没有，来来去去还是绵延不断的库尔札斯河水，说好的云海翱翔呢？”
“布吕斯蒙，你怎么越来越像煞风景的山巨魔了。”阿莱姆贝随手拨弄几个竖琴音符，续上《库尔札斯河》的间奏，言语间抑制不住的兴奋：“我听说今天那位英雄阁下会来参加聚会，对我来说简直是天赐的惊喜，当初我与英雄阁下决斗时并不知情，然而他的强大惊艳了我，那真是一段美妙的经历，于是今天我打算找回少年的状态，来重新演绎这首诗。”
这下吃惊的换成了布吕斯蒙：“什么？！你和英雄阁下进行了对决？”
他的视线在得意的后辈、偷笑的女猎人以及熟睡的英雄三者之间来回碰撞，布吕斯蒙忍不住挠了挠不剩多少头发的脑袋，最后只能向厄丝蒂安求证：“搭档，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别看我，搭档，我也就比你早了一会儿……噢，也不算早，就在你进门前那一刻。”
“好吧，好吧，你们都和英雄阁下有过‘亲密的接触’，埃斯蒂尼安那家伙更加不用说，看来就剩我一个人没有完成这项仪式了。”
“错过的年少对决，他人终生的荣耀，午夜梦回的遗憾，谢谢你布吕斯蒙，我的灵感犹如库尔札斯河源源不断地奔涌——
「这是一个悲剧的男人，
虚度的光阴，
他站在库尔札斯河畔。」”
“闭嘴吧！阿莱姆贝。”
「这是一位屠龙者，
最后的停泊处，
他留下一个故事，
纪录了一个衰老无畏的男人。」
年老的雅伯里克手已经按在大门上，他隐约听到食堂里同时传来厄丝蒂安坦荡的笑声、布吕斯蒙莫名的咆哮和叮叮咚咚的竖琴声。这是一个从战场上归来的士兵，岁月、墙壁和门扉隔离了战火和伤痛，这个男人并不着急推开大门，他想看看世界是否是圆形的，于是他回过头，看到了跟随他的足迹而来的客人。
“呀，这不是……！你是来看望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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