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维勇】如何让跟踪狂改过自新

雪羽_YukiH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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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手轻脚地打开宿舍门，披集还在被窝里享受属于休息日的懒觉，因此勇利也就没吵醒他，脱了鞋子就坐到床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虽然失眠了整个晚上，但仍有一些事情在勇利的身体里不停地抓挠，似乎非要挠出一个正当的出口不可，扰得他现在完全没有补眠的心情。

他从维克多的床上起来的时候，维克多还侧躺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睡。勇利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过多地关注这个人，随即去试探性地开了开门。

门很正常地开了。

这个发现令他差点不敢相信此时还身处现实。

原本他依照惯性思维推断，维克多既然把他带来了这里，势必会把门锁上，直到对勇利给出离开的许可。然而事实是，维克多根本就没反锁这扇门，只要勇利想走，随时可以自行开门出去。

这是不是代表着，维克多已经意识到曾经的错误，从而改过自新了？

这个想法就像是茫茫长夜中出现的一盏提灯，只要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跟上去，就能顺着这点希望找到归宿。

可在跟上去的前一秒，勇利狠下心打翻了这盏提灯，任洒出来的灯油渗进心脏，沿着血管化为眼眶中的泪水。他宁愿相信维克多是忘了上锁，也不愿就此认定对方正在悔改。

他曾在维克多面前哀求过无数次，没有一次是奏效的。就算罗恩格林因为这份扭曲的控制欲而觉醒，他也没能改变维克多——拥有那般扭曲内心的人居然也持有人格面具！这听起来比彗星撞地球更不可思议。

人格面具的存在让维克多无懈可击，特别是切身体会过凯撒大帝的实力之后，勇利已经对维克多不抱任何念想了。如果无力改变，那就远离吧，谁也别过来，就不会受到伤害。

“勇利……”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要走，仍然躺在沙发上的维克多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唤，但还是没能叫停勇利离开的脚步。

然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本想静一静或者补一觉，却又在室友平稳的呼吸声中十分没骨气地回头去追逐刚刚否认过的可能性。

一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往一个人身上刻出未曾有过的痕迹。就算胜生勇利在这一年里回避了所有的雕琢，也不代表着维克多就一定会一成不变。

就比如他明明和勇利说过对于留在学校执教没有多大兴趣，可如今又作为助教出现在了雅科夫的课堂上。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去猜想……或许维克多在他离开后，真的下决心悔改了？

这一次，他还可以相信维克多吗？万一这一切都是维克多为了引诱他回到牢笼而布下的诱饵呢？

即使希望摆在眼前，他也还是忍不住去设想最坏的打算。

希冀与不安都不服输地在勇利的大脑里争夺着地盘，可他一动不动，仿佛自我意识剥离出去成了一个旁观者，哪边打赢了他就把身心的主导权交给哪边。

就在这个时候，披集放在床头边的手机响了，惊得勇利猛地打了个颤，暂且把脑内的争斗赶下场。

还不愿起床的泰国小伙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果断将那欢腾的来电铃声掐断，缩回手之前掖了掖被角，准备将这周末懒觉再延长一些。

然后那铃声又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

披集又皱着眉头挂断了它。

结果披集和这通电话交手了几个回合，最终他投降似地接起来放到耳边，想要听听看是哪个混蛋敢在大早上扰人清梦。然而从听筒传过来一口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语言，惊得他睡意全无，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清醒过后披集就意识到那些个弹舌音和这副嗓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它们逐渐在披集的脑海中涂鸦出一个有着银色短发的男人，披集很快意识到了电话另一头的人是谁。他颇为惊悚地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是勇利的手机。

“勇利，”披集翻身面朝挚友，缓缓将手机递了过去，“我想你应该比我更适合听这通电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勇利的手机会在那个监禁狂手上，但这通电话怎么看都像是要找勇利的，披集担心如果他擅自挂断会不会令勇利遭到不好的对待，所以还是觉得让勇利来听比较好。

勇利疑惑着接过去听了几秒后也受到惊吓般地瞪大了眼睛，拿下手机看屏幕确认来电号码的动作基本是披集刚才的再现。而披集对挚友投过来的目光回以任重而道远似的点头，爱莫能助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此时在电话里，维克多的声音听上去缺少了平时的中气，咕哝似的低语有点像是撒娇时候会有的语调，但又多了种不自然的鼻音，勇利直觉这有点……不正常。

于是他将全部心神放在维克多吐出的句子上，调动所有的词汇储备进行翻译。

“……我真的好后悔，雅科夫，我就是个混球。我为了弥补错误而来的日本，但还是没办法让勇利原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到这儿，维克多连打了三个喷嚏，随后还有响亮的、吸鼻子的声音，“有我在的时候，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也许我应该回俄罗斯了，不能再伤害他了……”

这些絮絮叨叨的话语像即将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的手，把勇利的心脏揪得生疼，也将勇利心底那些不敢相信维克多的刺一根一根地往外拔。

不过心情复杂之余，一堆疑问也紧随而来：维克多为什么要对雅科夫说这些话？但为什么会错拿了他的手机打给披集？那样浓重的鼻音又是怎么一回事？……

勇利尝试在胸口的抽痛中理清这些问题，结果只能在短时间内隐隐察觉到一个不太好的可能性。

他想起来自己的手机上设置的紧急联系人是披集，而维克多设置的紧急联系人可能是雅科夫，因此……身处什么紧急状况中的维克多，大概是错把勇利的手机当成了自己的，并且呼叫了紧急联系人，从而导致了拨通披集手机的乌龙。

所以……所以现在应该去找费尔茨曼教授，让他来处理维克多的紧急状况。

“……我现在有点头晕，鼻子也不太舒服……你有空的时候帮我带点药吧……就这样，我先睡一觉……”又是两下吸鼻子的声音过后，电话那边的维克多声音逐渐弱了下去，似乎是快要支撑不住了。勇利等不及听完他的咳嗽声，就挂断电话下床穿鞋，火急火燎的模样又将披集吓了一跳。

“勇利你要去哪？”

“披集，你知道那个合作项目的研究室在哪吗？我是说和俄罗斯学校合作的那个。”

“你等等，我问一下。”披集从勇利的床上找回自己的手机按了按，半分钟后就用自己从人际关系网那边问来的情报给出了回答：“在第三教学楼的五层。”

“OK，谢谢。”勇利飞快地撂下这句话，就在眨眼间跑了出去，留下披集一个人选择是要睡回笼觉还是就此出门开始休息日的社交活动。

——————

第三教学楼距离留学生宿舍有些远，大概要横穿半个校园，这使得勇利强撑着一股劲爬上五楼之后差点双腿一软，好在他及时抓住了旁边的不锈钢扶手没让自己跌下楼梯。

他逢人就问费尔茨曼教授在哪，终于在经过的第五间研究室里找到了维克多在电话里倾诉的真正对象。

“费尔茨曼教授！”

背对门口的雅科夫闻声转过来，没应声，显然他一下子还想不起勇利是谁。

“维克……尼基弗洛夫老师他有急事找你！”

提到维克多，雅科夫这才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个日本青年。他皱着眉头和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这才走出来侧对着勇利，示意他带路。

在去往维克多宿舍的路上，雅科夫用英语问道：“维克多那儿是怎么回事？”

“他……他听上去似乎不太好，让你给他买药……”这时候，雅科夫板着脸投过来老鹰一般犀利的目光，令勇利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他应该是想打给你的，结果打错到了我这边也没发现，我只好来转告你……”

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转述，勇利却觉得像是在家长面前招供犯罪事实，越说越底气不足。

“药？什么症状？”

“他说他头晕，鼻子也不舒服……哦对，我还听见他打喷嚏。”

俄国老教授沉吟了一会，在半路上瞥见了便利店，二话不说就拉着勇利这个现成翻译进去选了些感冒药和常见的食材，无奈又习以为常的神情看上去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雅科夫大概是看懂了勇利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惊讶，出了便利店后便毫不避讳地说起了自己和维克多的关系。

“那小子的父母小时候就经常不在，长大了更是连续好几年不见人，他这些年都是我关照着过来的。”

“但他那父母管教又相当严格，不让维恰有任何多余的爱好。他八岁的时候我带他去滑冰，冰场的老朋友跟我说这小子有当运动员的天赋，结果他父母说什么也不让，我跟他们吵架也没用。”

雅科夫说到这儿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仿佛是回忆起了那时候被维克多的父母气到血压飙升的感觉。

而勇利隐隐从他的讲述中窥探到了一件事——维克多那扭曲的占有欲可能是有原由的。

“所以那小子一旦收到别人给的什么东西，就开心得要命，礼物更是会好好收起来。幸好他这些年还能正常地笑出来，有那样的父母也真是委屈他了。”

“实话跟你说吧，发现你们交往的时候我还挺为那小子高兴的，我原本还担心他会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而不敢追求任何人，会跟你在一起也说明他至少还会直面自己的感情。”

勇利默不作声地听着，窃喜和害羞却像蜜蜂一样在胸口横冲直撞。他说不清楚为什么雅科夫的话会让他有这种情绪，而且他也不太想承认它们的存在。

距离维克多的宿舍门口还有十几步，他们沉默了过去。勇利跟在雅科夫后边，无意识地默数着他们的脚步。

然后差不多在雅科夫掏出钥匙即将开门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要求证一个问题：“不过你们去年是怎么了？分手了？”

被雅科夫这么毫无征兆地揭开伤疤，勇利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失去了一处落脚点，仅凭着一根绳子悬在半空中晃晃荡荡。他张口结舌了片刻，连简单的一句“Yes”都挤不出来，仿佛一旦承认了，就要面对雅科夫的怒火。

不过他这副模样也让雅科夫猜到了答案，“那小子一定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吧。”

勇利弱弱地辩护道：“也说不上多过分……”

“别装了。”雅科夫飞过来一个眼刀，“他那副醉鬼样可不像是先提出分手的那一个。”

醉鬼……难道维克多在他走后开始酗酒了？这个推论惊得勇利瞪大了眼睛。

“他童年不完美这一点你现在知道了，所以我不意外他会对你做些出格的事情。至于要不要原谅他，那是你的事情，我不会干涉。”

雅科夫将钥匙拎到勇利眼前，表情平淡得如同在和他讨论这间学校里什么东西最好吃，而不是让他决定是否和患病中的前男友冰释前嫌。

勇利目光的焦点在维克多的宿舍门与雅科夫手上的钥匙之间来回，在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的同时又担心维克多缺少照顾会有生命危险……他担忧的表情全写在脸上，自然是被面前的老教授读了个一清二楚。

“有我在这儿，你不必出于愧疚或者什么责任心来做出违心的选择。”这话已经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就算勇利现在转身走掉，维克多也有雅科夫照顾，他完完全全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走。

就如费尔茨曼教授所说，维克多的童年一无所有，这大概就是扭曲了他的占有欲的原因。然而，似乎是他的出现让维克多敢于表露自己的内心，虽然走上了歪路……但既然维克多是为了挽回他而出现在这的，那么也许只有他胜生勇利才能彻底让维克多“改过自新”。

当指尖的钥匙被面前的黑发青年攥进手里，雅科夫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他把装着药和食材的袋子交给勇利，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离开了。

打开门，里面的状况和先前勇利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看样子维克多就没从沙发上起来过。勇利走过去观察维克多的情况，发现这个人的面颊与鼻尖红得不正常。因为鼻子不通气，维克多不得不张着嘴呼吸，导致他口干舌燥忍不住咳嗽，可是咳嗽了又不见醒转。再用指尖触碰手臂探探体温，果然滚烫得吓人。

该怎么做？先吃药？可是空腹不能吃药吧？所以先做点清淡的食物给维克多垫垫肚子？勇利一边翻找着购物袋，一边在脑海中计算着眼前的食材可以做什么，同时感叹费尔茨曼教授真不愧是一直照顾维克多的人，除了感冒药还买了退烧药，还加了一瓶维他命C，完美的对症下药。

外聘教师的宿舍在每层楼都规划有一间公共厨房，或许他能拿食材过去煮一碗简单的面条。不过在这之前，最好先给维克多物理降温一下。

于是勇利先摆正维克多的身体，然后去浴室浸湿维克多的毛巾，叠成巴掌宽的长方形盖上他的额头，再把冰箱里的冰块装进保鲜袋放在毛巾上，这样既能降温，也不会将维克多的额头冻疼。

不过凉意是能让人清醒的。冰袋放上去没多久，维克多就从昏睡中睁开了眼睛。尽管视线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他还是看到了那头熟悉的黑色短发，和短发下边隐隐约约的蓝色镜框。

就算是在梦里，他也认得那是谁。

那双蓝眼睛睁开的瞬间，勇利忍不住为里面的瑰丽色彩屏息凝神，等着眼睛的主人吐出诉求或者下达指令。

可维克多没有。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勇利，眼里积蓄着情意，直到再也蓄不住而流成一滴泪。

“Слава богу（感谢上天）.”让他做了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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