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老汤姆

【狱审】亚尔木克湖

长休休休休

2025/06/15 01:44

加载中……

从部队转业之后，我跟过几个案子，抓了不少人，事儿都不大，跳跳舞吸吸摇头丸，小偷小模，我以为地方上也就是这些案子，没什么大事儿。
没想到两年之后，就有了五人一伙的犯罪团伙，头目也在部队里待过，和我驻扎的地方离得不远。当时我就听说过他，枪法很准，能单手换弹夹，速射的成绩破过纪录。他和他亲兄弟两个人，再喊上三个当地的，抢了不少地方，主要是储蓄所和金店，一人一把手枪，子弹上千发，都是他弟从部队想办法寄给他的。现在很难想象，当时的一封家信里夹着五发子弹。他们抢劫杀人三十五起，背着二十三条人命。全市的警察追捕他们，街上贴着他们的通缉令，五人身上绑着几公斤的现金和金条，没地儿吃饭，就进民宅吃，把主人绑上，自己在厨房做饭，吃完就走。再后来，俩人把钱和首饰扔进河里，向警察反击。我们当时都换成便衣，穿自己平常的衣服，如果穿着警服，在街上走着就可能挨枪子儿。
最后，那年夏天，终于把他们堵在市北边的山上，我当时负责在山脚下警戒，枪都满膛，在袖子里攥着，别说是有人走过，就算是有只兔子跑过去，都想给它一枪。后来消息传下来，五人被活捉，死了两个警察。我没有去看尸体，追悼会那天晚上我在家喝了不少酒，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当警察。
199年刚入冬，所有人都在等着新世纪的钟声，却在一个星期之内，市里死了两个出租车司机，尸体都在荒郊野外，和车一起被烧得不成样子。一个月下来，一共死了五个。但是也许案子有六起，其中一个人胆小，和他一个公司的人死了，他就留了心，有天夜里他载了一个男的，觉察不对，半道跳车跑了，躲在树丛里。据他的回忆，那人高个子，二十岁左右，大眼睛，太黑看不太清脸。但是他不敢确定这人是不是凶手，因为他在树丛里看见那人下车走了，车上的钱没动。这个案子闹得不小，上面把数字压了下去，报纸上写的是死了俩，失踪了一个。
我跟领导立了目标，二十天内破案。我把在道上混的几个人物找来，在我家开会，说无论是谁，只要把人交出来，以后就是我亲兄弟，在一口锅里吃饭，一个碗里喝汤。没人搭茬，他们确实不知道，应该不是道上人，是老百姓干的。我把这五个司机的历史翻了一遍，没有任何交集，有的过去给领导开小车，有的是部队转业的运输兵，有的是下岗工人，把房子卖了，买了个车标，租房子住。烧掉的汽车我仔细勘察了几回，两辆车里都发现了没烧干净的尼龙绳，这人是把司机勒死，拿走钱，然后自己开车到荒郊，倒汽油烧掉。有了几个线索，杀人的人手劲不小，会开车，缺钱，要弄快钱。因为和汽车相比，他抢的钱是小头，但是他没关系，车卖不出去或者他没时间卖，一个月作案五起，不是缺钱的话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回头跟技术那头的人又开了一个碰头会，他们说，光油箱里那点油不能把车烧到这么个样，这人自己带了汽油或者柴油。
又多了一条线索，能搞到汽油或柴油。
这时候已经过了十天。我到领导的办公室，坐下，说，领导，这个案子不好破。领导说，你是要钱还是要人？上面给的压力很大，最近晚上街上的出租车少了一半，民众有急事打不着车。案子破了，别管是什么方法，提你半格。我说，领导，我觉得干警察就是给人擦屁股。领导说，你什么意思？我说，没什么意思。你跟上面说一下，全市出租车的驾驶位得加防护罩，凶手使的是绳子，就算有点别的，估计也是冷兵器，加了防护罩，安全百分之九十，就算这个人逮到了，以后说不定还有别人，防护罩必须要有。领导说，可是这要不少钱，不一定能批下来。我说，最近满大街都是下岗工人，记得我们前一阵子抓的那个人？晚上专门躲在楼道里，用锛子敲人后脑勺，有时候就抢五摩拉。你把这几个案子的现场照片带去，让上面看看脑浆和烧焦的骨头。他说，我想想办法吧，说说现在这个案子的思路。我说，我手下有六个人，你找六辆车，不加防护罩，晚上我们开出去。
几天之后，我给下属开了个会，我说，这事儿有风险，不想干的可以不干，干成了，能记功，也有奖金，干不好，可能把自己搭进去，跟那五个出租车司机一样，让人烧了。你们自己琢磨。除了马修，其他四个人都问我说奖金多少。我知道马修不是不差钱，只是他着急立功升职，他老婆正因前途的事跟他闹离婚。我想了想儿子上大学的学费，然后说奖金大概五千起吧，几个人干几个人分。所有人点点头，没再说话。
199年12月17日十点半，我们六个人，全都是男的，正式出车，每人带了两把枪，一把揣在腋下，一把藏在驾驶位的椅子底下。我提了几个注意点：第一，一个或者一个以上成年男子，打车要去僻静处；第二，孤身一人成年男子，上来就坐驾驶座正后方；第三，身上有汽油或者柴油味的人。如果是女人或者带小孩儿的，就推说是新手，不认识路，不拉。最后一点，如果发生搏斗，不要想着留活口，因为对方是一定想着要你命的。
我们在路上跑了三天，没有收获。马修说他拉过三个有嫌疑的男的，要去郊区，他就小心起来，听他们说话，是本市口音。其中一个半路要到路边尿尿，马修就把枪掏出来插在棉鞋里，结果那人尿完回来，三个继续说话，好像是兄弟三个，回去给父亲举行葬礼，其中一个上车之前和女人喝了酒，尿就多。到了郊区，马修下车抽了支烟，看他们两个扶着一个走进屋里献花，然后上车开了回来。
第八天，12月24日夜里十点半，下了点小雪。我把车停在路口，车窗开了一条缝，抽烟，抽完烟准备睡一会，那段时间觉睡得断断续续，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困得不行。路边是一个舞厅，隐约能听见一点音乐声，著名平安夜乐曲，铃儿响叮当，坐在雪橇上。前面一辆车拉上一个穿着貂皮的中年女人走了，我把车往前提了提，把烟头扔出窗外，车窗摇上。这时从舞厅南侧的小巷里，走出两个人。一个男人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男的个子高，很壮。两只手放在皮夹克的兜里，皮夹克是黑的，有很多裂缝，软得像一块破布，女孩儿戴着口罩，背着一只很新的粉色书包，头发上落着雪。
男的走过来敲了敲车窗，我把窗户摇下来，他朝里看了看，说，走吗？
我说去哪。
他说，去亚尔木克湖。
我想了想说，路不太熟，你指道。他说，好。然后把后面的车门拉开，坐在我后面，女孩把书包放在腿上，坐在副驾驶。
亚尔木克湖在市的最南边，有一大片棚户区，也可以叫贫民窟，实话说，那是我常去抓人的地方。
男人的手还放在兜里，两只耳朵冻得通红，女孩儿眼睛闭着，把头靠在座椅上，用粉书包抵着肚子。开了一会，在转弯处他都及时指路。
我把车窗关得很紧，车里很憋闷，汽油的味道浓得满车都是。
又过了一会，我说，兄弟有打火机吗？我抽一根。他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帮我点上。
我又说，兄弟你年纪不大，是做什么的？他说，现在做点小买卖。我说，现在工厂都不行了，现在做点什么买卖？他看了一眼后视镜，说，一点小买卖，上点货，卖一卖，卖过好几样。女孩儿一直闭着眼，不动弹，男人眼睛看着窗外，好像是不想再说话了。我说，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他说，嗯。我说，就像开出租车，白天警察多，开不起来，晚上倒是松快，还怕人抢。他说，没什么事儿吧。我说，你是不看新闻，前一阵子夜半司机，死了五个。他又看了看后视镜，肩膀动了动，说，抓着了吗？我说，没啊，那哥们不留活口，不好抓，我算看明白了，人要狠就狠到底，才能成点事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没回答，拍了拍女孩儿肩膀，说，好点了吗？女孩手把书包紧紧攥着。然后他说，前面那个路口右拐。我说，右拐？你不是要去湖边吗？他说，右拐，停一下，她晕车。我打了个转，把车慢慢停在路边，说，兄弟不好意思，憋不住了，只要不抬头，遍地是茅楼，你和她在车里等一下。我把车窗摇下来，女孩坐在车里，没动。男的看了看她，说他也下车透透气，然后拉开车门出去。我把钥匙拔下来，也下了车，把车门锁好。
这时的雪已经大了起来，风呼呼吹着，往脖子里钻，远处那一大片棚户区都看不清了。他慢慢走到路边的杂草丛，像是在越过远处的小山坡望着亚尔木克湖。
我把枪掏出来，站在他背后。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说，哥们，你弄错了。我说，别跟我说这个，抱住头蹲下。他把双手伸出来，我从后腰拿出手铐，准备给他铐上。他说，别让我妹看见，这叫什么样子？我踢了一脚。他没躲，说，亚尔木克湖马上到了，我朋友在那，你可以问他。这时一辆运沙的大卡车靠右侧驶来，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车没打双闪，路面上都是雪。卡车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撞上了，出租车的尾部马上烂了，斜着朝我们这边的草丛翻过来。
就在我被一片手掌大的车灯玻璃击中的瞬间，我朝那个男人站立的方向开了一枪。

【5】老汤姆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5】老汤姆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留言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