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樱雨连城

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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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和咸阳她们打战国争霸？又输了？”
长沙每次看见武汉在不是端午节的日子里抱着粽子啃就知道肯定又是这档子事儿，她又不是南宁，平时也包粽子吃。武汉白她一眼，伸手推过去个清水棕，嘴里嚼着东西不好说话，于是用眼神恐吓她说再提这伤心事咋俩友谊玩儿蛋。
清水棕是拿白线缠的，长沙捡起来两手换着颠了几下，正热乎着，不如说还挺烫的。
“哎，你捧着肉粽就给我吃清水的啊？”
“没了，要吃自己做自己蒸去。”
武汉把那一大口咽下，抹了把嘴朝她说。为了防止粽子升腾上的雾气糊满镜片，她把眼镜取下来放在一边，此刻在她视线里周围全都朦朦胧胧的，连着那人的轮廓也看不真切。她自以为很有气势的瞪长沙那一眼也不知道软下来多少，隔着食物的香味和热腾腾的蒸汽威力又下降了至少百分之三十，对皮糙肉厚的长沙造不成半点精神伤害。
长沙笑了一声：“算了，我懒，吃这个就行。”
要说长沙在女校里蛮上心的人，武汉算得上是一号。和对班长学习委员的那种敬重和工作支持不同，她对武汉是介于某些模糊的情感和某些清明的情感之间的。武汉发火给她来一发十字断头台的时候她会腹诽这么个战斗力爆表的家伙咋没被选上去做打手，武汉揉着眼睛熬夜刷五三还一边抱怨为什么自己成绩上不去的时候她会觉得她认真的样子有点可爱，至于在食堂暗里腹黑一把玩弄南京杭州和成都重庆的关系……嗯……不好评价。
那天深圳逼她玩你做动作我来猜的时候长沙拉上了偶然路过的武汉，最后武汉却为了那个心知肚明的答案认输——“火焰”——这让她觉得……
她觉得什么呢。

“星星。”武汉突然叫她。
“干嘛？”
长沙正拿刀子挑捆粽子的白线，她向来是没有耐心从绳结处去打开粽子的。抬头一看，武汉手里只剩下三片破烂不堪的粽叶，拳头大一个火腿粽就这么原地升天了。武汉吃粽子喝豆腐脑包汤圆做元宵都不是蛮在乎咸甜，她身上还从未发生过像天津和济南争执的煎饼果子到底能不能卷大葱的问题。此时她正拿着筷子挑黏在苇叶上的糯米粒，真真是将北京提倡的资源节约贯彻到了底。
“每次战国争霸咸阳都赢……我总是给气的删号，啊我真的是，你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赢她一盘？”
“去找小鹏要个外挂吧。”长沙没正经。
武汉瞪她，长沙低头拆线，没收到那个大白眼儿。
“每次我都嚷嚷说下回一定赢她，结果我们还是输。你没瞧见北京那个气啊。郑州安慰我说她现在还不是只能在游戏里横几把了，我觉得也是，生气没意义，就算真打赢了咸阳又能怎样？郢姐死了，回不来了。”
郢……长沙手上顿了一顿，低头回味这个名字，脑海中模模糊糊出现一幅画面：风过巫旗，卷云轻舒，女孩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吟诵着歌颂神灵的赞歌，为她的子民们祈福……
那是郢，长沙知道。
但是后来呢？后来怎么了？郢为什么回不来了？
长沙心里清楚，自己忘记了许多事情，她只记得郢的确是在战国时死去的，但是关于她到底是怎么消失的，长沙确实是没有什么印象了，于是她支吾着应了声是啊，又低头专注那个粽子去了。
她没注意武汉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悲伤。似乎想说什么，又马上止住了话头，更改了言辞。
“荆门可伤心了，我也是，还有你。”
我？我伤心极了吗？
长沙一愣。她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为郢的死去而感到悲痛。但料想应该是真的，郢那时是楚班的班长，两湖一带的大姐头，那时候还是个小萝卜头的自己必然是跟在她身后的，也理所应当会为了她的死而伤心。但现如今长沙没办法回溯那份情感，因为与之相配的记忆，早已经葬在那场连城之火中了。
“嗯。”
她不咸不淡的应着，胸中一股无名火刚燃起来就被掐灭了。长沙得承认，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自从失忆以来，她就不得不在别人的描述中了解过去的自己和那些往事，南昌说的，延安说的，其他人说的。这太令人不舒服了，好像自己成了自己的陌生人。
都说往事如烟，她可是真真正正的往事“如烟”了啊。
两千多年的记忆一下子抹白了，她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自己到底都记得什么该记得什么。于是她只能疯狂的投身于革命，安慰自己说，只有成为完全的军事家，才能重新书写自己的历史。
她变了，肯定的。那变了的长沙还是原来的长沙吗？
武汉那时候不在她身边，她和南京一起，可能还商量着怎么围剿她们呢。长沙为此感到很愤慨——华中的大家，自己和南昌正在艰苦斗争，郑州伤得实在太重（花园口那次，肯定是真的狠狠伤到她了）——而那个武汉，居然还跟着南京？
但是后来延安说：“团长，文夕大火，把你救出来的，可不就是汉姐吗？”
长沙挠挠头，说是吗。
细节之类，都是抗战结束后她听别人讲的。那会儿，武汉在南京身边，话都不曾与她多说过一句，要说是被这人救了，长沙一百个不相信，她为什么救我啊？双十协定那天见了面就跟我欠了她很多钱似的，净摆臭脸给我看。
她们那时真像成了陌生人，只不过长沙是真忘了干净，武汉是身不由己地做戏罢了。

长沙抬头一看，武汉还盯着她，目光里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或许她曾经是能看懂的，但现在不行了。
她一时感到无所适从，只好发挥自己娱乐的天性笑着侃道：“怎么？还看，后悔把这粽子让给我啊？给我了就是我的，才不会还给你。”说完还似乎怕她反悔似的，忙不迭在白白净净的粽子上啊呜咬了一口。
武汉被她这小孩子一样的举动逗笑了，长沙以前也经常这么做出一些幼稚的举动来逗她笑——那是以前。这人平日里看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能调笑调笑，能中二中二，但真打起仗来比哪个都硬气，全校都知道。
还是说，是那场大火让她彻底变成军事家了呢？
武汉还记得，那是个星辰暗淡的夜晚——说是星辰暗淡，其实可能只是火光过于耀眼了。半边天被映红，她眼镜上遍布的裂痕将本就不甚清晰的视野切割的愈加破碎——风是炽热的，夹杂着血腥气。
她看见长沙倒在火海的那一边，在废墟之中。武汉只觉得眼前一黑，皮肤被火舌舔舐是那样的灼痛，但之下的血液却几乎冻结成冰。她并不知道，身为城市的自己这种所谓的感情究竟从何而来，但那个时候，她只想着不能让长沙死。
她怎么能死？
从老早起，武汉就觉得长沙是个笨蛋，虽然她睿智坚韧又帅气得一塌糊涂。她知道长沙是聪明人，不然怎么当上兔子的团长？长沙的傲骨，武汉是清楚不过的，可傲气有什么用？湘军再强，还不是到了今天？
武汉想揪着她的领子大吼，给她个肘击或者头槌。傲有什么用？！啊？！看看你现在！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睁开眼看看我啊长沙！几千岁的人了装死好玩吗？！
也许她那天要是真的狠下心来下了手，呼她一耳刮子让她真的昏过去，长沙就不会在被她扶着的时候还能撑着醒过来，然后把她从那根燃烧着的坠落横梁下边推开了。
——她就不会被砸中，然后把一切都忘记了。

再看见她是双十协定和南京谈判的时候，武汉看那两个人谈笑风生，谁不知道是笑里藏刀啊。长沙没被砸傻，能看出来，她还是那么聪慧，扮猪吃老虎唬的南京一套一套。武汉站一边看着，没说话。
有道是：相恋相见不相言，子执一心四海迁。
武汉觉得她们只做到了“相见不相言”，至于相恋——先不论她们之前是否有过开始，长沙现在怕是连她是谁都记不得，还说什么相恋呢，更遑论“子执一心四海迁”了。
她看着南京蓬松的短发，还有长沙大衣下边打在胸口的绷带和侧腹能隐隐看见的烧伤，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你们没死，但是也回不去了。
身边的桂林不曾知道武汉都在想些什么。
怎轻言，怎留恋，君若轻风情若涟。

“笑啥笑。”这回轮到长沙给武汉翻个大白眼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失忆其实也挺好的，你大概小时候的黑历史都不用再想起来吧？”
“戳我伤口是不是？”长沙大口大口吃着粽子，一边有些含混不清地说，“我不想，也没有全部都忘记，再说了，就算我把两千年里的东西忘得只剩个影子，那重新补起来不就好了？反正我们以后是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还有郑州和洪妹儿，华中的大家会一直在一起，女校的大家也会一直在一起，一直到两千年，也算不上的多长的时间。”
武汉状似不屑地切了一声，心中却是平静。
“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能有勇气穿比基尼横渡长江啊。”
长沙背后有烧伤，从来不穿比基尼。听到这话她明显瑟缩了一下，小声嘀咕：“这话怎么听得像是青岛跟济宁说的一样……”
武汉笑而不语，她没告诉长沙，那粽子不是清水的，里边其实裹了颗去核红枣。

故人笺，笔下茫茫，沧海桑田曾见。
怎轻言，怎留恋，君似长江情似天。

相逢一笑淡若烟，执子长相念。
——end——
ps：樱雨连城这首歌，是高中时候我朋友校外辅导的化学老师写的，写给他的母校武大
网易云上可以听到纯音乐版和洛天依唱的填词版，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听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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