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 【花邪】残音

【花邪】残音

24

落花斋

2025/03/06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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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早饭吃得心不在焉，似乎被重重心事压得有些食不知味，而坐在他旁边的吴三省好像也是如此。叔侄俩同频吃饭，碟子里的小菜空了一多半，两个人夹了一筷子空气送到嘴里，同时发出了一声嗑牙的脆响。
吴二白拧着眉，终于是忍到了极点，放碗的声音重了一些，“不想吃饭就滚。”
吴邪悚然一惊，当即端正态度，但吴三省不怕他，索性丢了筷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有事儿先走一步，你们接着吃。”
吴邪拧着身子大吼，“三叔！今天潘子也借我啊！”
吴三省背对着他也是大吼，“带走带走，送你了！”
吴邪望着吴三省匆忙忙一闪即过的背影，对三叔的神秘一头雾水，刚收回目光就正对上二叔黑泠泠的双眼，心虚下埋头苦吃，风卷残云般，边吃边祈求二叔早些离席，他实在有点撑了。
吴二白专门等他，也不拆穿，悠然地点了根烟。吴邪自知躲不过，认命地放下碗筷。
吴二白似笑非笑地望向他，“吃饱了？不够再让他们端点过来。”
吴邪苦着一张脸，“真饱了，二叔，我吃不下了。”
吴二白把烟在盘子里捻灭，“聊聊？”
吴邪正襟危坐，像小时候回答二叔学业问题一样紧张又忐忑。他知道二叔想聊什么，这段时间他带着潘子陪在解雨臣身边巡场查账，俨然一副替解当家撑场面的样子，明里暗里将吴家也牵扯了进去，二叔不可能不过问。
吴二白隔空点一点吴邪，“你是怎么想的？”
思来想去，即便吴邪不说，吴二白也是能猜到的，所以吴邪决定坦诚相告，“小花……解雨臣挺不容易的，我想帮帮他。”
吴二白微微一哂，吴邪的“帮”明显超出了亲戚范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很不明智。他看着吴邪的眼睛，思忖间回想起曾在霍老太太寿宴上看到的那一出举鼎观画。解语花能顺利成为解雨臣，霍家在背后出力不少，霍老太太可不会像吴邪一样单纯存着善意，其中一定是牵扯了不菲的利益交换，只是不知道解家如今的产业够不够新当家挥霍的。
吴二白下了论断，“有野心是好事，只不过得看看他的能力配不配得上这种野心。”
“二叔……”吴邪眼神里带了些不忍心，吴二白招一招手，吴邪便乖觉地挪到他手边坐，他揉一揉吴邪的头发，又觉得其实也没多大问题，年轻人总要尝试闯荡，等撞破了头就清醒了。

有了吴二白的默许，吴邪偏帮解雨臣便更加理直气壮，出钱出人出力，将一众老顽固收拾得服服帖帖，解雨臣坐稳了当家人的位置，投桃报李，分了吴邪一部分股权，吴解两家的生意因而你中有我，缠得更紧密了。
料理完细碎的琐事，两个年轻人能够忙中偷闲时已过了一月有余。这天傍晚，他们沿着黄浦江散步，欣赏江边落日的风景。
傍晚江畔的微风少了些暑气，拂面而来带着江水潮湿的气息。吴邪停在一处合适观景的围栏旁，姿态闲适地向后倚在栏杆处，胳膊随意搭着，偏头和解雨臣闲聊。
他们正聊到吴家三爷在上海的生意，吴邪语气颇为无奈，“你也知道，三叔的场子里都供着烟土，我二叔不满这个很久了，一直想把烟土生意转手，这东西暴利，三叔舍不得。“
解雨臣侧着身子，疑惑道，“三爷很缺钱吗？”
“好像是吧，不知道哪里赔了这么多，我看他账面上也没有亏空啊，可能是轮船公司？”吴邪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找到了三叔亏空缘由，“之前他说自己的好几艘货船被扣了，兴许是想再补几艘船。”
解雨臣却不这么认为，吴三省的货运公司开在法租界，又有青帮的背景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亏成这样，再说吴三省又不是慈善家，亏本的买卖不做也罢，除非他有必须要做下去的理由。他看一眼吴邪，心道这个理由连最亲近的家人都不能告知，可见大概率会招来灾祸。
他正分神琢磨吴三省，冷不丁听到吴邪说，“其实有些东西在货源地并不值钱，走私运进来就能翻几番，不比卖大烟挣得少，我看棉花和胚布的生意就很不错，咱俩合作，你出钱我走货，五五分账怎么样？”
“从哪里运进来，青岛吗？”
吴邪摇头道，“青岛的胚布，出码头就要被青帮盘剥一次，运到外滩还要被他们再剥一层，我三叔每年用在打点青帮大佬上的钱够他再开一个货运公司了。我想从西安运货，远是远了点，但你放心，我家有条专走这里的货运线，原先是走军火的，运点棉花进来不成问题。”
吴邪如此说，解雨臣却是真心实意地惊讶了。吴家是靠走私发家，人人都知道走私一本万利，天南海北，可只有吴家人有本事避得开，走得通，如今吴邪这般邀请他，几乎算得上是将财路送到他手上，要知道陕西可不止有棉花，还有钨砂和铁矿。
他神情复杂地盯着吴邪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吴邪被他这般瞧着，以为他是害怕风险，又说，“你要是真担心，可以让亲信的伙计跟着走一回。”
吴邪的真挚毫不掺假，解雨臣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精心维系的面具打碎。父亲死后，仇恨缠住了他的骨头，解连环又是那般难以对付，一路走来，似乎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交换的。走到如今，他犹如站在悬崖之上，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睛贪婪地注视着他，等着他犯错后扑上来撕碎他的骨肉，将他分食干净。如果解家没有那场兄弟阋墙的祸事，也许他也能够像吴邪这样，活得天真肆意。
吴邪还有机会，可他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终究是习惯了这种利弊权衡，解雨臣极快地冷静下来，再抬眼时，神色自然地玩笑道，“我不是担心这些，你对我这样好，我都要怀疑你对我有别的企图了。”
“啊？”吴邪一愣，猛然间想起近些日子听到的种种流言，说吴小三爷偏帮解当家，不是谋财，就是图色，亦或是双管齐下，两个都要。他顿时慌乱起来，把手摇出残影，“我不是，我没这意思，你别听人胡说八道。”
解雨臣却凝视吴邪，认真地问他，“要是我有呢？”
吴邪没听懂，抬眼间猝不及防地撞入对方专注的双眸，怔愣间眼看着解雨臣缓缓凑近，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垂下来，长睫毛投下一片惊心动魄的暗影。
解雨臣亲在了吴邪的唇角。
相当柔软的触感，带着不属于盛夏的凉意。吴邪大脑暂时停工，大睁着眼睛，看起来好像正在神游天际，解雨臣就又亲了他一下。
这回，吴邪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脸一下子就红透了，连带着耳朵也是红得要滴血，气息紊乱的同时惊惶失措地看向他。解雨臣依旧离他很近，气息温润，不错眼地盯住他，“吴邪，你能接受吗？”
吴邪一颗心砰砰直跳，脸烧得滚烫，他从没谈过恋爱，男女一事对他而言好像很遥远，这一刻，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悸动，整个人飘飘然，忽上忽下的，面红耳赤许久后，才结结巴巴地说话，“我，可我，我是个男的……”
解雨臣忍不住笑了，“这显而易见，我看得出来。”
吴邪看着他眉眼间盈着笑意，也忍不住跟着笑，解雨臣又凑近，偏过头，在他滚烫的耳垂上亲一口，声音轻得像掠过江边的微风，“那你喜欢我吗？”
解雨臣退开一点，夕阳的柔光在他脸上笼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仿佛也跟吴邪一样，脸颊微红，像北平颐和园春日里盛开的西府海棠。
吴邪在失控的心跳声中闭上眼睛，好半天才很轻地嗯一声，“……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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