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思乡症

rustylock

2024/11/19 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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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遥人去探望了坐先生，事情我大概听说了。”
黄根在临也和静雄面前放下两杯茶。这不是临也第一次来他的家兼事务所，但他在开门时没想过会看到临也背后真的站着一个平和岛静雄。他听说了，但是听说和看到还是不太一样。
要是放在从前，按照他们现在的距离，临也大概已经没命了。
“从前我受伤住院的时候可一个来探望的人都没有。”临也半是自言自语地端起茶，茶杯太烫，他就又皱着脸放下了，“对了，似乎还是有一个的。”
黄根在临也和静雄对面坐下：“是间宫小姐为了杀你而跑去医院的那次吧。怎么突然揭起自己的短了?”
临也并不当一回事:“可是我没有被杀死，怎么能算揭短呢。”
虽然被杀比没有人来探病严重得多，但谁都听得出来临也是在避重就轻。静雄能想象到临也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就是不知道间宫是怎么刺杀临也的，又为什么没成功。他希望当时潜进临也病房的是自己，但也庆幸不是。
他心里一阵冷一阵涩，简直想揉揉临也的头发。
不过他没忘记自己是在别人家里，就只好管住手，问：“黄根先生也认识间宫小姐？”
“我们大概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僚。”黄根看了临也一眼，“我之前不知道，原来平和岛先生认识间宫小姐。”
静雄回答：“也不算认识，就是之前在新罗家的时候，刚好碰到赛尔提把受伤的间宫小姐送来。”
黄根点点头，像是已经知道了似的，但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他发现自己好像缺失了很大一部分的信息，决定之后有必要打个电话问候间宫一下。
他忽然有些感慨：
“大家明明是因为我才相互认识的，最后看起来怎么反而是我被排除在外了。”
黄根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说接下来这句话，他从前就有这种想法，只是不觉得告诉临也能有什么用。但是到了现在，他觉得说一说也无妨。
“你知道怎么做才不会被其他人排斥，你只是不这么做，然后告诉自己受不受其他人排斥都在自己的计划里，自己都很乐意接受。”
黄根停顿了一下，先看了眼静雄，又接着看向临也:
”你也知道，其他人没有耐心和义务去揣摩你心里那些自己都不想承认的需要。“
静雄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什么耐心的人，也下意识把自己归在了那大部分人里，但又觉得黄根说得不全对。他已经和临也相对和平地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临也偶尔就是会这样，说话像中学生写日记。但也因为是临也，说这种话时反而显得他比平时成熟，也比平时可爱。
“这可是很严重的误会啊，黄根先生，我都担心你哪天会在街上把别人认成我。”
临也见茶稍微凉了点，就借机把头低下来，端起茶又慢又长地喝了一口。末了，他问道：
“话说回来，我回池袋后还没去看过坐先生，他恢复得怎么样？”
黄根也不计较，他回答：“恢复得不错，不过因为养伤很无聊，似乎正在研究计算机和网络技术。”
“那倒不奇怪，我们之前和某个这方面的“专家”打过交道，坐先生那时候就表现得挺感兴趣，还向她请教了不少。据说他年轻时就已经有不差的基础了，从我这里退休之后说不定要转职去当黑客呢。”
临也先是不在意地开着玩笑，然后突然想起静雄收到的那条短信。他想坐是不是知道自己把他的仇人从监狱保释出来了，但不知道那个人又落到了粟楠会手里。他怀疑赤林只把话说了一半。
静雄哑然地听完，总觉得难以想象：“坐先生伤还没好，只能用一只手操作电脑吧？”
临也却只是调侃一样地接道：“确实，明明是老人却这么有干劲，我们这些年轻人可要被比下去了。”
黄根不记得临也具体的年龄，只知道临也不可能再向从前那样自称二十一岁而不让人起疑了。他稍微认真地审视了临也的脸，临也这些年的变化却又不大，外表仍然是让人觉得模棱两可的年纪。
他转而问静雄：“粟楠会的委托既然已经完成了，你还要继续当临也的保镖吗？”
“这是我欠坐先生的，所以我想至少也要等到坐先生好起来。”静雄的茶杯里晃着灯的倒影，他看了一会儿，斜着眼跟临也对上视线，“不过我也有办法让这家伙占不到便宜。”
临也避免自己与他对视，然后不痛不痒地说：
“我本来就有好好付报酬给你吧？”
黄根私底下并不熟悉静雄，现在又有了新的认识：静雄何止是不会让临也占便宜，简直是能反过来占了临也的便宜。
他觉得气氛有点不对，看到原本坐在一边安静喝果汁的遥人松开了嘴里的吸管，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们这几个大人，好像在努力搞明白什么事。
黄根开始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枯燥的方向引，直到遥人无聊得重新叼住了吸管。等他们把茶或者果汁都喝得差不多了，临也总算把遥人接了回去。

＊

他在一个闲暇的下午联系了间宫爱海，获得了一些之前遗漏的情报，主要和藤田父子有关。间宫本来要和藤田合作杀了临也，临也不怎么生气，好奇地问她为什么忽然反悔了。
“就像我刚才说的，藤田原本的计划是利用平和岛来除掉你。但是我后来发现了一件事，那件事让我知道藤田的计划不可行，继续下去只会白费功夫。”
间宫在电话里这么回答。按照通常的逻辑，临也接下来该问她那件事是什么。
但临也什么也没问，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可间宫也知道了，而且比他知道得早，他就忍不住要回击一下：
“对了，小静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说谢谢你向他道谢。”
间宫并不吃这一套：“这是你自己说的吧？”
“别一下就揭穿啊，”临也不满道，“算了，总之我猜他也会这么想。”
“要真是那样，你们想的也肯定是两种意思。”
“那可没办法，我和小静本来就不合拍。”
临也也不否认，他以为自己占了上风，间宫却告诉他：
“要出柜就干脆点，我又不是你的父母。以后再有这种事就去找岸谷医生，他才是你们的朋友，我反正没兴趣知道。先这样。”
临也仍然举着手机，没注意间宫已经挂了电话。他还在想干嘛突然提什么出柜，和他刚才说的事有关系吗?
他最近刚从酒店搬到了池袋某处的公寓，此刻正懵懵地坐在自己的卧室里，看到静雄走了进来。
“你在打电话？”静雄在门口站住脚，不是很确定，因为临也只有姿势像是在打电话，整体状态更像在握着手机发呆。
临也把手放下，终于回过了味，四肢的血都朝他的脸涌上来。
静雄向前迈了一步，临也恍惚又如临大敌地制止了他：
“你先出去。”
静雄直直看着临也，然后转头出了房间。
和坐当临也保镖时的条件一样，静雄并不用总是待在临也身边，只要在临也需要的时候来一趟就行。可这样的时候没有他想象得多，他也仍然保留着自己原本的工作，然后凭着自己的心情在有必要和不必要的时候到临也家去，并且几次之后就放弃了计数。
他不知道临也为什么不让自己进房间，也许是和临也刚才打的电话有关。他没有听到通话的内容，当然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但他不想多管，他又不是临也的管家。
他有点不爽地出来，在客厅的沙发上看遥人连着手柄打游戏。遥人问他要不要一起玩，他虽然不怎么打也不怎么会，但还是答应了。
尽管是遥人提出要一起打游戏，但他却时不时走神，瞥一眼静雄再继续看着游戏里的角色，输了也不在意。一局打完，静雄惊讶于自己作为生手竟然赢了，却听遥人问：
“静雄先生每次来都和临也先生关着门呆在房间里，是在干什么呢？”
他这么一问，静雄差点没握住手柄。但遥人这么认真地望着自己，静雄只好真假参半地回答：
“我在帮他复健，复健有时候很痛，不关门的话他就逃跑了。”
“复健啊，就是让临也先生能够灵活地走路吧？我听临也先生说过，似乎是要去医院才能进行，但他不想去。他现在又愿意复健了？”遥人考虑了一下，“静雄先生知道怎么做吗？可以教我吗？”
静雄几乎支吾地回答：“你的力气不够大，恐怕暂时学不了，抱歉啊。”
遥人心想看来得有静雄那么大的力气才行，就有点遗憾。然后他又想到：“临也先生的腿还没好，应该不能逃跑吧？”
静雄想象自己和从前一样追在临也身后，临也的轮椅在车道和人行道之间乱窜，飙出几条街去。他用力绷着脸，对着屏幕上暂停的游戏界面道：
“他可以坐轮椅逃跑。”
遥人觉得有道理，就说：“临也先生很怕痛呢。不过为了他能早点好起来，还是不要让他逃跑了。”
静雄愣了愣，点头道：“你说得对。”
临也从房间出来，看到静雄不知为什么对自己笑了笑。他的双颊刚冷却不久，险些又开始发烫。
他说：“我把钥匙给你，不是让你一无聊就来我家的意思，你想让我把钥匙收回去吗？”
静雄如实回答：“我又不是因为无聊才来的。”
临也当然知道静雄为什么来。最近他总觉得自己和静雄像乘着一列乡下的电车，晃晃悠悠地互相靠着打盹，没人发现也没人在意。然后间宫挂掉电话前说了那句话，他就被终点站的到站声吓醒了。
临也不知道他和静雄以后会怎么样，现在也只好摇头：“算了，已经给出去的东西，我懒得再要回来。”
他调转轮椅回到卧室，这次没有把静雄挡在外面。他进去后就停了下来，漫无目的地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像是忽然不知道应该去往自己卧室里的哪个位置一样。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利姆对自己的警告。
其实他一直没忘，并且着手做了许多调查。那件事之后，池袋表面上一片和平，实际却和他几年前离开时大不相同。他不能像还没回来时那样仅通过在池袋的人脉来获取情报，因为总会有他不回到这里就无法察觉的变化。
就比如，如果不是那天他从轮椅上摔下来，他就不会发现粟楠会的人装在静雄家的窃听器。他也就不会想到既然自己能黑进张间美香的窃听系统，那么其他人当然也可以对小茜的保镖做类似的事。
临也靠想着这些打起了精神，不像刚才那么空虚烦闷了。于是他继续往前，到了房间里那个不大不小的飘窗旁。飘窗高度正好，他慢慢从轮椅起身，斜坐了上去。
静雄观察着临也的动作，心想新罗的复健方法似乎有点效果，虽然那个地下医生还是建议临也去医院。
他也在飘窗上坐下，顺着临也的目光望向窗外，他们的膝盖轻轻碰在一起。
“还是这里好。”
临也看着窗底说。路上有很多人，虽然路上每天都有很多人。
“那就待在这里吧。”静雄道。
这里是临也的家，他不需要谁来允许自己待在什么地方，但临也忍不住地一遍遍想这句话。他把这句话套进每一个他记得的场景里：每次他来到池袋，静雄不是将他赶出去，而是对他说，那就待在这里吧。
他微笑起来，就像静雄刚才在客厅里对着他笑一样。他们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笑。
静雄一只手把住他的后颈，想向他靠过去，临也还是笑着看他。
静雄被笑得有点不自在，就把手缩回来：“干什么，不是你要在这里的吗？”
临也笑出了声音，倒在背后的靠枕上。他的头向后仰着，对静雄暴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
静雄本想等他恢复正常，但是临也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正常，怎么能指望他在这几分钟里忽然正常起来？再说静雄自己也不能算特别正常。
而且临也现在看上去确实是快乐的。
静雄不在乎临也是不是还没笑完，他扑过去含住临也的喉结，开始轻轻地啃咬。
临也的喉咙里最后发出一声含糊的、哽咽似的笑声，手拂过静雄后背，抓紧了他后背上的衣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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