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相见欢

岁长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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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月上中天。夜深人静，只余酒碗咣当相碰的声音。
拼酒，自然是没有人能拼过叶白衣的。倒不是叶白衣的酒量有多好，只是用内劲化去酒劲这种法子，最终拼的就是谁的内功深厚了。喝了半宿，温客行已有醉意，晃晃悠悠站起身来，绕着酒桌转了一圈。叶白衣端着酒碗，眼观鼻鼻观心，仍能感觉到温客行扶着他的肩头，指尖轻抚过他挺直的后背，绕到他的身侧，垂下头来，及腰的长发散落到身前，发尾拂到他的脸上。叶白衣没看温客行，即使不看，也能想象到醉美人的风情，恐怕看一眼就要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温客行却没打算放过他，手抚上叶白衣的肩头，指尖从耳后划过，撩起一缕青丝，细细端详了半天，“老妖怪，你究竟多大了？怎么头发里还不见一根白头发啊。”
叶白衣摁住在肩头作怪的手，抬眼去看温客行，温客行微微眯了眼睛，冲他一笑，手上没扶稳，顺着叶白衣肩头滑落胸前，整个人栽进了叶白衣的怀里，温客行连忙伸手勾住了叶白衣的脖子。叶白衣一手搂住他的腰，让他不至于掉到地上去，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喝醉的小狐狸眯着一双迷离的桃花眼，比清醒时挠人的小猫咪少了几分凶悍，多了几分诱人。
“是谁今天大放厥词输了要叫爹爹的？来，叫一声来听听。”
温客行发了会儿呆，腾出一只手放开叶白衣的脖子，纤纤玉指点了点叶白衣的鼻尖，“老妖怪，你怎么这么傻，叫爹爹吃亏的也是你吧。”
叶白衣盯着不自觉撩人的傻狐狸，眸色深深，抱着人站起身来，“喝醉了就老实点。我送你回屋。”

叶白衣把人抱回了房间放到床上，正要起身，温客行却不肯放开勾着他脖子的双臂，叶白衣只能一手撑在床边，弯着腰看着温客行。
小狐狸两颊染着微红，眼睛缓缓眨了眨，“你别走。”
叶白衣没作声。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把小崽子勾着的手臂拿开，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回自己房间睡觉去，年纪大了就应该修身养性，不能熬夜。
但是他没动。
双目盯着眼前红润的两瓣薄唇，在研究应该是什么味道。脑袋里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在叉着腰叭叭，美人主动挽留，实在是却之不恭。
温客行看叶白衣虽沉默良久但确实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一只手沿着他的脊背，隔着衣物细细抚过，一寸寸滑至腰间，由后至前，勾上他的腰带。
然而下一刻葱白玉指就被一只手掌箍住了动弹不得。温客行抬眼，叶白衣眸色浓得化不开，分明有所情动，却制止了他的动作，他十分不解。
“温客行，我知道你没有醉，也知道你想做什么。只是今日不能应你。”
温客行垂下眼不敢再看他，醉意是有的，但没有真的醉到人事不知，所以才更明白自己在借酒装疯。是试探，也是沉沦。不敢说信任，不敢求长久，但得一夕沉沦。
所以，还是我痴心妄想了么？
叶白衣继续道，“我不曾与你真正剖白心意，你也未曾认真回应。我也常有不安，或许你对我并无情意。今日知你对我有意，我心中安定，很是欢喜。”
温客行霍然睁开眼盯着他。欢喜？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已心生倾慕。万千世界，芸芸众生，皆如长明山上雪，单调枯燥，唯有你在我的世界里是五彩斑斓的。”
“我今日不应你，不是因为我对你无意，而是因为，我们之间还有太多没有坦诚的故事，还不能全心全意交托信任。我心悦你，所求的是朝朝暮暮天长地久，而非此刻一夕风流飞蛾扑火。”
飞蛾扑火。
温客行闭上眼，叶白衣通透，能猜得到他今日举动的心思，可是未免太过天真，天长地久，谁都有这样的绮念，可是仙鬼殊途，他们之间谈何天长地久呢？早已过惯了朝不保夕的日子，一夕风流于他而言已算奢求了，一旦叶白衣知道了他的身份，总归是要亲手诛杀的。一刻蜜糖可求，贪心太多，可是要连一口热汤都喝不上。
再睁开眼时，嘴角已经挂上了平日里漫不经心的笑容，眼睛里带着几分勾人，将叶白衣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点儿，指尖撩起他鬓角垂下的发丝，手背轻贴他的脸，轻柔暧昧地从眉眼滑过脸颊，落至喉结，“剑仙大人说笑了。小可寿数有限，剑仙大人想要的天长地久，确实难以相伴啊。小可只盼能尝尝长明山上的神明是何滋味，若是剑仙大人肯允我一亲芳泽，便是做鬼也风流啊。”
叶白衣咽了一口水，喉结随着温客行的手上下滑动，盯着他微微弯起的刻意勾人的唇角，突然俯下身含住了一抹朱红。
温客行一愣，尚未反应过来这人怎么转了性，双唇已被灵巧的舌头撬开，轻扫贝齿，攻城掠地，肆意攫取他口中空气，浅浅的酒香十分醉人。温客行正觉喘不上气来，突然双唇又一凉，叶白衣的唇已然离开，温客行心头一空。
“尝过了，是何滋味？”
“嗯？”温客行被这不按套路出牌的老妖怪弄得云里雾里。舔了舔唇，心思尚在回味方才温热的感觉。
“我觉得挺甜的，想必你也一样。”
小狐狸眨眨眼，他好像被占了便宜，但又好像是他自己求来的。就是这话很是大言不惭，温客行十分不满，“老妖怪，你一百多年不会是童男子吧，吻技这么……”
差字还未说出口，双唇又被堵住，生生让他把这一个字给吃回了肚子里。
两条灵巧的舌头你来我往，细细扫过每一颗贝齿，抢夺对方口中津液，良久才难分难舍地分开，温客行胸膛起伏，抬眼看见叶白衣双唇吻得通红，眼中染上情欲，便又伸手去摸他的腰带。
作乱的爪子却再一次被制止。温客行迷惑，叶白衣分明已经动情，却还要制止他，明眸滴溜溜转了又转，似乎仅余一种答案了，“叶白衣，你是不是不行？”
叶白衣被气笑了，压下想要把狐狸爪子摸向某处以证金身的冲动，“温客行，迟早让你知道我行还是不行。”
“我可说过了，我所求长久。我叶白衣此生不负于人，但也绝不允许人负我。”叶白衣揪了揪小狐狸红润的脸蛋，“小蠢货，不许再说口是心非的话。你祖宗我又不是真神仙，哪能每次都能看透。我不愿看到我们因一句违心之言，终致分道扬镳的结局。”
“你也并非全然不愿与我长久，不敢罢了。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反正我叶白衣寿数绵长，我可以等，等到你想说的那一天，等到你敢全然交托信任的那一天。在那之前，不论如何，你也要给我记住，我总会和你站在一起。”
温客行放下了手，指尖轻轻叠上了腰间的风铃坠饰，风铃因着触碰发出叮铃的响声。温客行沉吟良久，终是闭上眼睛，不做回答，好似已经睡着了。不是不相信叶白衣此刻情真意切，可人心易变。没有人会愿意和鬼谷谷主站在一起，与天下人为敌。正邪不两立，又身负血海深仇，此生势必要祸乱江湖，我该如何才能不负于你？
叶白衣盯着温客行的睡颜看了许久，才取过被子，将人严严实实地盖好，起身出了门。夜间凉风吹过，吹散了旖旎情丝。叶白衣捻起鬓发细细瞧了瞧，好在自遇见温客行后，老老实实地克制饮食，天人五衰虽不可逆，但终归这日子来得越慢越好。回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未必刻意隐瞒，却实难开口，怕将眼前的美好轻易打碎。温客行如此，叶白衣亦然。
只要两人都向着对方的方向走着，哪怕重山阻隔，也总有山海踏平云开雾散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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