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刃恒刃]白矮星

[刃恒刃]白矮星

11

远霜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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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这章也被LOF瓶咯。

Summary：

「这是一场豪赌，朋友——」

「赢得一“榻”糊涂，朋友！」

姬子面色凝重地说：“这次的任务会很困难，除了我需要负责搭建和维持卫星通信之外，你们都得出动了。

“三座基地，其中一座属于「有情者」，而另两座都是「无情者」的。小三月、开拓者，你们前往有情者基地。瓦尔特，丹恒，你们分头前往两座无情者基地……”

她说着，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刃：“……丹恒，真的没有问题么？”

“没有问题。”丹恒沉着地说，面色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放心。我说过，不会有事的，这是他的任务，他必须好好完成。”

丹恒还是向众人隐瞒了一点：刃的任务只是与他一起行动，而不是协助他行动。至于究竟和他一起行动的时候做什么，艾利欧没有说。

换言之——刃会做什么，是帮助还是背刺，会不会试图伤他、杀他，依旧是全凭刃自己的意愿。

若告诉姬子他们，也不过徒增烦恼，改不了结局。丹恒便替刃瞒下来了。

何况他也很好奇……以他们现在微妙的关系，在一切约束都降到最低的时候，刃又会想对他做些什么。

这种试探无疑是非常危险致命的，可他还是决定试一试。哪怕真的到了最糟糕的结局，刃也绝不会让他曝尸荒野的……对吧？哪怕从最功利的角度讲，刃还需要他的持明卵清呢，所以绝不会放开他的，绝对不会的。

是了。刃也渴望在他手里终结的。刃的黄泉路上是他的尸体，只要刃还在求死，就必然需要他，绝不会丢下他，无论如何……

一路想到这里，他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那个时候在他心里鼓动着的是什么。

……是，占有欲吗。

他迈步，踏入夜幕下的戈壁。刃便如影子一样，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就在他身后不远，脚步声清晰可闻。

丹恒知道，当自己抱着侥幸、甚至是期待踏出这一步时，就已经彻底完蛋了。在他那天用自己作囚笼，主动将刃与他锁在一起时就注定要完蛋了。

刃。他在心里默念，若是我死了，可要尽快来殉我啊。我的命都是你的了，你的命也要是我的。

我的。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自然，当年人类的避难所数以千计……但千年过去，最终只有这三座避难所幸存，并回到地面建立了基地。

而就算是这三座避难所，也免不了天灾人祸。文明和科技都有不少断代了。

这种地方是很难融入并获取情报的，好在悲悼伶人都是这方面的好手。霜女士为列车组提供了非常详尽的情报。

三月和开拓者去的有情者基地如今名为「义联」；杨叔去的无情者基地则叫「械都」；而丹恒和刃要前往的，则是「圣城」。

俗话说，要用魔法打败魔法，这样的安排恰到好处。活泼而自来熟的三月、开拓者去有情者那里；颇懂机械、掌握拟化能力的杨叔去械都；而圣城……

圣城的科技树几乎全点在生化领域：农业技术、医疗机构、环境改造、物种培育、基因编辑、生化武器、人体克隆、神经操控等等。

越往后听，丹恒的眉就皱得越深。生命科技当真是如同潘多拉魔盒一样的存在，尤其在无情者的手中……他们只关注物化的价值、让一切利益最大化。至于伦理？道德？……那是什么玩意，能提高无情者的社会生产力么？

他们两个的体质都非常特殊。一个本相是龙，还可驭水；一个无尽愈合、起死回生……

是非常值得做切片的那种类型。丹恒淡淡地想。对于一个文明而言，强大的力量和不死的肉身，这该是何等巨大的诱惑？何况是无情者，他们只会果断下手。

无声无息地潜入其中，并寻找星核的所在，难度不算小，风险也极大。

他们两个在旁人面前不能有半点情绪的流露。因而在出发之前，他们仔细确认过对方的表情。如果连对方都察觉不出什么情绪，那大概可以瞒过所有人……当然，机器就未必了。

刃的眼神自不必多说。他一个人窝在药房的地铺时就是这个样子，死气沉沉，如同没有感情的傀儡。丹恒微微眨了下眼，刃这幅样子还当真令人有些心疼。

他还是先把那点心思撇到一边，认真地开口去纠正：“最好把丧气和自厌也丢掉……可以参考一下我。”

刃便抬眼去看丹恒那副冷硬无比的壳，仔细打量着，打量着，又走了神。

……敲一敲应当会发出空寂的声响，但若是足够用力的话，也不是不会碎开来，那毕竟只是层壳。

或者说，如果是他，甚至可能都不需要做些什么，脚下的冰就会自己裂开，随后龙尾巴黏糊糊地缠上来，把他也拖下水。

刃有察觉到，丹恒对他的抵抗力是持续降低的。从最开始的防备警惕，到后来屡屡露出惊惶逃避，再后来是越来越压不住的渴求……直到如今，连那点剩余的防备也时有时无的，艰难地维持着，像是快失灵了。

这对他来说算得上是一种引诱。虽说不是那方面的引诱，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东西本就是混在一起的。所以说，在光天化日之下引诱他的丹恒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可不信丹恒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刃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去咬后槽牙，天知道他这一路上忍得多辛苦才没冲上去。等这次任务结束，他绝对连本带利讨……

他眼里的不爽都要溢出来了，丹恒却依旧面无表情，并伸出手去，捏了下他的脸……嗯？

刃呆愣住，瞳孔都有些散了。脸上的手继续捏了两下，犹觉得不够一样，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拍了拍。

“回神，”丹恒淡淡地说，“呼吸声吵到我了……情绪和表情也都收一收，一会进城要是露出破绽，我不会冒着风险帮你脱身。”

他还是愣着。贴在脸上的手是微凉的，却烙得他整张脸都发烫。丹恒正要把手收回去，他又无意识地抬起一只手重新按住，微红的脸重新靠上那片舒适的温度，皮肉紧贴。脸侧颧骨似有若无地往上面轻蹭。那阴沉沉的眉眼微阖，竟投下一片虚幻的温和驯从来。

手下覆着的微凉指尖颤了颤，将他的手一把反握住。刃这才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那只手往回缩了缩，想挣开，但没成功……他的躯体似乎莫名地失了些力气，有些微妙地发软。

是令他十分不习惯的失控感。若从安全起见，是应当早些逃离的。可再次尝试挣开无疑会显得畏缩。

于是刃没再动，转而努力约束了下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抬头去看丹恒的脸。那漠然的外壳果真就这样轻易地碎掉了，仅仅是因为他。

当然，即使是黏糊的丹恒，表情变化其实也算不得丰富，连带着点疯的笑都算得上是清浅的。只是他从言语上，态度上，行为上……从里到外各种地方，都会透出一种难明而强烈的渴望，直冲冲朝着他扑来。

看上去很……刃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句。喉咙在发痒发渴，他不由得咽下一口空气，再看丹恒时，只觉得上下两排牙齿蠢蠢欲动着，想要咬些什么，嚼碎什么，再吞下去。

啊，很……诱人的、可口的，丹恒。

他的大脑好像也被什么糊住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丹恒冷嘲热讽……或者说，反倒是让他更加上头、更加起劲了些。

“吩咐我收敛，却不以身作则么？”刃整个人都靠过去，身高优势让他几乎把丹恒围在阴影里。他略微低头，侧耳虚虚地贴在丹恒颈侧，听着越发凌乱的呼吸与吞咽声。

一时没有回应。他便嗤笑一声，扭头便咬。

“嘶……”丹恒略微缩了下脖子，肩膀都在发颤，又强行稳住。命门被刃、被死亡的代名词执掌的感觉还是令他恐慌，这是不可避免的。他毕竟不是对死已经麻木的刃，他求生的意志从未断绝过。

疼，他敢说现在脖子上已经出了血。但凡刃没能收住力，或是刻意往动脉上去咬，他或许最终就会落个流血而亡的下场。

他的手在刃的额头毫无力道地推了推，或者说是轻抚了一下，转而撇过那耳侧的一绺碎发，覆上了他的后脑勺，略施力道地往自己这边拢了拢。

他在拿命赌，赌艾利欧不会让刃在这杀死他……赌星核猎手希望他与刃这样纠缠下去。

若艾利欧当真如他们所说那样神机妙算，绝不会忽略他被刃杀死在这颗星球上的可能性。但刃还是来了，被艾利欧安在他身旁。因而，哪怕风险依旧存在，概率也不会差得过分……否则艾利欧不会这么选。

虽说不知道这其中的概率具体如何，他依旧无法拒绝这赌局的诱惑。若天平的一端是他的生命，那能够与之相配的、被置于天平另一端的……他有可能得到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在翻腾的恐惧与兴奋的眩晕里，他有些迷醉地闭上眼，略微抬起头，将脖颈全部暴露出去，去迎刃的软舌和利齿，迎接一切的疼痛或温柔。

他有些不安地抓紧了刃的手腕。本能在抗拒这种冒进的行为，因而全身都有些发抖，呼吸和声音也都在抖，但他还是说：

“十分钟。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刃，我不反抗……来吧，趁我没后悔。”

肩上的人动作僵滞，应当是愣住了。丹恒能想象到刃脸上懵然的表情，他这几天已见得很多。那五官里堆着的阴郁早已刻入骨血，是褪不尽的，但每到这种时候又总会透出些不自知的柔软和迷恋，细细密密地勾住他的心魄，令他忍不住想要更多，再多一点。

丹恒闭着眼，静静等他做出反应。许久，刃还是愣着，呼吸声时而急促时而滞涩，像一只在不停挣扎的、虚弱而受伤的兽。

他轻笑一声，还是伸出手去，从后背抱住刃，安抚而又带着些囚禁意味地抱着。触碰的动作很轻，但肌肉仍是紧绷着的，其实完全不给逃离的机会。

竟然犹豫了啊……真好……

丹恒感到有些迫不及待了，于是用言语推上最后一把：“快些。这次不知道要在城里待多久，到时可没这条件。你若不需，唔……”

刃一把摁住了他的口鼻，堪称粗暴地阻断了他的呼吸与接下来的话语。随后他们双双失去所有平衡，也失去站立的能力。

砾石硌在身上，擦破了衣服，都磨出血来，没人关注。刃将丹恒的头别到另一边去，用的力气很大，带着泄愤式的粗暴，都能听见骨头在咔咔作响。可他又确确实实没直接把脖子拧断，咬住动脉的齿紧了又松，渐渐地就失了大半力气，咬的依旧算不上轻，但再重不下去了。

与之相反的则是手。捂住丹恒口鼻的手一直未曾松开半分，攥住肩膀的指尖也发狠，没入皮肉，在指甲缝里晕出血迹。

丹恒开始感受到了缺氧。求生的本能让他想要将手伸上来，掰开阻碍他呼吸的手……可是他忍住了。

要赌就赌得彻底些，何况刃刚刚对着他犹豫了，那赢面就更大，那么……

这局，All in。

他赌性上来了，便当真要赌到底。手放上来，仅仅是轻轻搭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背上轻挠，连印子都没留下。

刃。刃。若我侥幸赢了……

刃略微发冷的手心忽然一热。他一时没能意识到那是什么，那截湿热的东西蹭着他，微微吮着，发出细微的水声。

……！

刃的动作顿住，随即狠狠地在丹恒指印纵横的肩上啃了一口。他舔着齿间的血支起身来，连同丹恒的脖子也一起掐住，摁在地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过去。

他与刚睁开眼的丹恒对上视线。那眉心因为痛苦而微拧着，却还带着某种莫大的、得胜般的满足。

丹恒甚至还腾得出心思来吻他的手心，透着点不知死活的戏谑，或者说……引诱。

他的手更紧几分，很快却又不自觉松了些许力道。温软的酥痒感从手心一路窜上，令他半边身子都跟着一阵阵发软。

丹恒的另一只手也在窒息里本能地攀过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只是握紧了，不推拒也不肯稍稍放开。

——若我赢了，刃，你可要给我些什么才够呢。

刃的手心下，丹恒咧开嘴无声地笑。刃恼怒起来就会冲上来夺走他的呼吸、隔绝他的氧气，将他逼到死亡的边缘。

……可真正的想杀死他的那些时刻、也就是魔阴发作的时候，刃又何曾掐过他脖子了，都是直接拿着支离刺过来，直指命门，半点不收力。

丹恒没忘记还放在药房里的那个鱼缸，那是刃在清醒状态下为他精心挑选的死法。对刃来说，他的死亡该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仪式。

仪式是容不得仓促的，仪式要慢而精心的准备，因为仪式的表层亦是里层的一部分，正如持明龙尊的祭舞。

那曾被丹枫视为无用繁琐之物的舞步和手势，他隔着梦看去时，反倒能隐约感受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在宿命层层的枷锁之中，在那场如同傀儡戏的祭舞里，丹枫也是有那么一丝沉醉、一点甘之如饴的啊……那场舞，何尝不是他冰冷无趣又沉重如山的职责中，唯一一点轻盈的温度？

而对于丹恒，刃是来自过去的血海，让他从此清净不能，成不了遨游星海无拘无束的苍龙，只能做枷链缠身的凡人。他此生七情六欲皆因刃而起，因而每一寸情绪的最底下，都刻着一层刃的影子。

宇宙广阔多姿却又冰冷，他的骨血里也流淌着许多漠然。刃如同一面镜子，通过镜面，他才看见了平时难以觉察的自我，才确切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着的、有喜怒哀乐的人。

那么同理，在最无望的罪孽与黑暗中，刃是靠着什么走下去的呢？应当是罪与罚的火种了。而除了他，什么东西都不配做刃眼中最炽热的那抹火光。

他继续吻着，堂而皇之地恃宠而骄。

刃手上的力道还在继续松下去。于是他窒息时的恐惧不安也在逐渐消弭，最后只剩兴奋的电流在因缺氧而逐渐空白的脑海里反复打转。

他自然是痛苦的，无论灵魂如何，肉体上的痛苦都不可能消弭。他也并未掩饰他的痛苦，连同那抹堪称疯癫的满足都一起被他摊开来，明明白白地剖出来给刃看。

……疯子。

刃本想逼得丹恒反抗，以此证明丹恒从未对死亡坦然，证明丹恒口不对心、满嘴胡言。他本想好好惩罚丹恒的口不择言与肆意引诱、惩罚丹恒这些天对他恶行的纵容……

可丹恒迎着对死亡的惊惧，在亲吻他，从始至终。他从未对死亡坦然不假，但若他肯将珍视的生命置于天平的一端，那另一端、他所求又是什么？

刃骤然松开钳制。先前在丹恒身上隐约察觉到的危险感就这样忽然应验。

他看着丹恒起伏着胸膛，用有些发软的手支起些身子，在喘息间扯出一个得逞的笑，瞳孔锁定着他。

值得丹恒拿命去赌的，是……

“刃……”刚刚几乎要被他活活捂死的丹恒又黏糊糊地蹭过来，抱住他。是他体会过多次了的、轻柔但紧绷的拥抱。

刃忽然就读懂了这个拥抱的含义，也听懂了丹恒这一刻的心跳、呼吸。它们全都嘈杂着，吵闹着，叫嚣着丹恒未曾宣之于口的、最强烈的渴望：

刃，你的所有、你的一切，全都给我，好不好？

它们还在呵斥、斥责他的贪心。在逃避，怀疑对他刃的在意是否真的高过生命。在撕扯，告诉他不该一厢情愿地占有任何人。在低声诱惑，说万一呢，万一刃不在意、或许甚至也不是一厢情愿呢？

他的感觉大约也不全对。丹恒最让人抓狂的就是这一点，总是试图以寥寥数语向他传达无数的信息……怎么可能全部传达到呢。

……但至少，刃确认丹恒此刻看向他的眼神是在期待着什么、求证着什么。

于是他盯着丹恒看了几秒，又重新俯下身去，用手掰开丹恒的嘴。随后，他凑上前，凌乱而狼狈的气息互相交错。

刃在主动地吻他。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掠夺的吻，将他重新得到不久的氧气又夺回。

安全。丹恒重新闭上眼，略微紧了紧手臂。在危险的代名词身边，在眩晕中，他感觉到无比的安全。

他赌赢了。

“刃。”他在再次窒息前往后退了下，趁着换气的功夫，终于肯亲口说出那句话，“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刃不得不承认，丹恒赢了。那黏黏糊糊的、上头的情感终究也从他的灵魂里溢出来，成功地纵情玩弄起他的理智。但事已至此，那便索性照单全收好了。

刃又凑过去继续吻，牙齿狠狠咬了下持明的舌尖，在丹恒吃痛的吸气声里，他语气极其差劲地轻嗤一声。

“……呵，你也是。”

他转而将头埋在丹恒的肩膀上，头一次主动地抱回去。那是一个钳制一样的、令人骨骼都挤压着发疼的拥抱，完全没有舒适可言。

可丹恒也已经足够满足了，痛不痛的，都是旁枝末节。重要的是刃愿意向他敞开怀抱……无论以何种形式、无论是不是温柔。

他在刃的肩上蹭了蹭，也抱得更紧了些，就当是回礼。

黏糊了半晌，还是刃嫌弃地把丹恒推开。情绪的狂潮褪下去些后，他被糊住的大脑又正常地运转了，接着就是迟来的、回过味后的恼火。

“起来。借着任务摆我一道，找死不成。”

丹恒又蹭了蹭，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回上一句：“你不是已经帮我找好死法了么。”

“……”

他们继续朝着圣城走去。因为不宜在视线范围内着陆，他们距离目的地还有很远，也就是说，还有很长的时间这样一起走着。

方才他们各自一通宣泄，此时的情绪是平静的，有些淡了，但很舒适……非常新奇的体验。

“话说，你要那一鱼缸的血做什么？”

——细说一下你给我准备的死亡仪式吧。

“……你真的要在这时候提？”

——会不会看气氛？我要是发疯，可得你自己负责。

“只是一直很好奇。”

——自己想了很久很久，很在意你都为我准备了些什么。

“浇花。我挑了个剑冢。”

——剑与枪将代我们眠于花间。

“什么时候带我看一眼。”

——你愿意带上我吗，带我去那场祭仪的重地？

“嗯……”

——既然已不再是我的独角戏，那便来吧，只要你不怕。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沉默也无所谓，他们都不是无法忍受寂静的类型，所以才不擅长暖场，此刻也没必要暖场。

沉默的时间里，刃静静跟在丹恒身后，略微抬起头去看夜空。这颗星球没有卫星，也就是说没有「月亮」，因而夜晚黑得如一团深墨。但在这文明休眠千年的地方，星星是那样繁多而璀璨，比仙舟上的星星看上去更灿烂。

在宇宙流浪的人早已见惯了这些星星。刃也见过多次，从还是应星时就见过多次。第一回还会赞叹，次数多了，也不过只剩下匆匆一瞥；尽管目光投向深空，眼前的画面也不再是繁星。

他活得太久了，见过的景太多，心里装的事也多，那些轻灵的心绪和纯粹的欢喜大都蒙了尘，因而星空随着他灵魂的麻木也变得冰冷荒芜。

死人在世间徘徊时，哪里会有什么心情欣赏夜空呢。

刃眨了下眼，又惊觉，他到底还是站在这里，再次将目光悄悄投向夜空了。丹恒。丹恒果真是罪不可赦的，竟然妄图令死人复生，甚至真的让他得了逞。

罪人应当是死的，若活着便该受罪……丹恒非要拖他过来受罪，当真是对他做了件混账事。

他带着斥责、至少是自认带着斥责地想，丹恒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将他害得这般惨。

“在想什么？”

“……”

他收回目光，轻嘲着回怼，“想你刚才干的‘好事’。”

丹恒眨了下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样纯粹的、轻柔的神情……？

“刃，你是在笑么。”

刃的面色便又沉下去，嘴角被压平，紧紧抿着，不答一言。

丹恒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半晌，他似是终于品得勉强满足了，背对着刃，低低地道了声：“很好看，很……喜欢。”

刃板着脸，耳朵却染了红，这下竟是他自己都能察觉出来的上头了。

全都怪丹恒。他更为恼怒地想。带着活气的热意却更加过分地、一点点攀上整个面颊。

当晨光初起，丹恒和刃来到圣城边的山坡上，见到了那戈壁上的绿洲。那是圣城的所在。

因为自然水被情绪污染，人类只能在少雨的荒漠生存。丹恒一路上考察过这片荒漠上零星的植物，都是扎根极深、叶片细短的类型，非常耐旱。如今看，这些植物的种子应当都是由圣城那边扩散而来。

他们两个现在蓬头垢面，神情漠然，趿拉着两双烂鞋，穿戴着破烂的旧衣与不成套的劣质护具；一人握着根两端尖锐的撬棍、另一人抱着把略有些卷刃的钢刀，都染着尘泥与血污。

支离和击云惹眼，自然是收进空间包里了。游龙臂鞲则是个可靠的定位工具，最好一直放在外面带着，于是双双被裹在衣服里面、贴在心口处。

霜女士提供的服装伪装效果很好。门口的守卫看了一眼，便挥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圣城分内城外城。像他们扮演的荒野客就是外围人中的外围人。没有户口不说，工资也少，还会被极尽压榨劳力和生命。但这是无情者基地，接收的荒野客也是无情者，他们……连不满的情绪也不会有，除非生存本能紧逼，也都不会去闹事。

他们在外城的棚户区随意找了一处街角窝下来，打算稍作休息，调整到最佳状态。

接下来几天，大概率得毫无怨言地风餐露宿了。他们两个都没少风餐露宿过。但戈壁的夜晚与清晨很冷，若是只穿着这样单薄的衣物睡觉的话，手脚都会冻僵。他倒还好，可丹恒……

刃扭过头，看见丹恒又凑上来要抱住他。他僵了下，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街头上尽是因寒冷而报团取暖的人。

……该死。拿到剧本时可没这段，这该多难演。

丹恒狡猾着呢，又凑到他耳边低语：“好好演吧，刃。”

此刻可是在城内，容不得他轻举妄动坏了任务。刃只好略显僵硬地作出寒冷的瑟缩状，也面无表情朝着丹恒一点点窝过去，心里把一肚子坏水的丹恒和这座狗屁城池翻来覆去骂了不下千遍。

他抱着，抱着，僵硬的肌肉渐渐一点点松下去。因为赶夜路而格外疲惫的精神奇妙地软化下去，最后，他动了动，悄悄找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埋在丹恒的肩上，听着丹恒清浅的呼吸，任由睡意攀上神识。

他们在这座城唯一真正温热的拥抱里安心睡去。晨光不够暖，寒风也无法唤醒他们。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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