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晨星与泥沼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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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

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疼痛就像一把尖刀，从他的大腿处直插进肚子里，绞得胃肠都拧在一起。左腿一片冰凉，仿佛是一根铁铸的义肢而非血肉。有人在喊他，但听上去模糊得像隔了一层磨砂，是人吗？还是他在这座该死的岛上待久了出现的幻觉？

“……弗兰克！醒醒！”

有人贴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犹如一道惊雷，弗兰克只觉得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泵出一股温热的血，终于让他有力气睁开眼睛。一个满面泥浆血水，戴着美军钢盔的男人正蹲在他头顶，头盔缝隙里漏出来的一丁点黑色发丝也被泥水打湿，黏在他的皮肤上。一双黑瞳关切地注视着他，见他醒来，便眨了眨，迅速地环视了一周——还好不是日本人。

弗兰克的大脑终于艰难地开始了运转。头顶是密密的树林，呼吸之间仍然充斥着难闻的泥水腥气。他还在地狱里——这个地狱叫瓜岛。该死的海岛。在参军之前，根本没人跟他们说过世界上还会有这样恶劣的地方。到处都是蚊虫、臭气和日本人，杀也杀不干净。过去的一段时间就像是一场噩梦，他的衣裤从来没有干过，紧紧黏在身上，于是他的脚趾皮肤溃烂了，腿上生了湿疹，痒得抓心挠肝。日本人总是在他们极端疲乏的时候窜出来，像疯了一样杀人，直直地往枪口上撞。

泥水。血。似乎永恒不散的瘴气和海雾。

“你还好吗？”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弗兰克这才注意到他橄榄色的皮肤和标准的纽约口音。他似乎记得小队里确实有这号人——一个年轻的意裔，据说还是高贵的名校高材生。好吧。

弗兰克缓缓点了点头，被泥水泡得发胀的大脑终于想起了男人的名字：“……Michael？你还活着？”

他回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他们是要赶去支援一处阵地的机动队，可是在密林里行进的时候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了一伙日本兵，一发手雷炸死了队伍前面的几人，也当场把他炸得昏死过去。醒来以后，左腿的痛感愈发不可忽视了，看来他的腿也受了伤。

其他人呢？

Michael点了点头，那双黑眼睛快速地把他上下扫了一遍：“我还活着，但就剩我们了。日本人来得不多，现在也都在这了……你还能动吗？我们得抓紧往前去。”

这样的话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弗兰克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催促，无穷无尽的命令。无形的马鞭驱使着他们登岛、上岸，从简陋的营地行军到更加可怕的坑道阵地，在无数条相似的密林小路和积着水的战壕里辗转。他感到一阵气闷，但不得不承认的是Michael说的是对的——这里刚刚发生过战斗，如果小鬼子回头派人来搜，这片没有掩体的林子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前线阵地虽然情况危急，但至少有重火力武器和战壕。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我的左腿好像受伤了……也许断了。”

“被手雷炸伤了，但还没断。”Michael的一只手钻到了他的腋下，勾住了他的背，热量隔着湿漉漉的军服传来，“我扶你。我们一起过去。”

他们小心地迈过倒伏在泥地和水坑里的尸体，鲜血随着步伐和泥水混在了一处，沉淀成令人作呕的暗紫色。似乎有锲而不舍的蚊虫贴到了身上，但弗兰克已经实在是没有心思驱赶了。他身上千疮百孔，不差小虫子那一个。

任何一点响动都在拨弄他们紧张的神经。草叶的每一次摇晃、泥潭的每一声响动都像是日本人到来的信号，Michael半拖半背地带着他踉踉跄跄地越过泥沼，直到来到一处铺着木板的坑道前，手一松，让他先倒了下去：“……就是这里。”

高材生乌黑的眼眸盯着他，仿佛是这个鬼地方唯一没有被泥沼污染的东西。弗兰克松了口气，疲乏如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让他当场睡在积着污水的坑道里，却被他强压了下去：“……太安静了，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Michael警惕地瞥了一眼周围，把差点拖到地上的枪捞在了手中。他趟着烂泥，沿着壕沟往深处走去，弗兰克则努力地挪到一旁，靠着墙壁支起上半身。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的腿——和泥水一个颜色的军服上残留着大片暗红的血迹，伤口处绑着一条粗糙的布带，隐约可见其下的血肉和破碎的布料交错在一起，难以看清具体情况，唯一能猜到的是伤势不轻。

怎么就这么巧……

枪声。连串的、急促的枪声突然撕破了林间死一般的寂静。不妙，弗兰克抓起自己的枪，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去。日本人打过来了？这么快？不对，大学生怎么还没回来？

虽然从参军到现在也没过多长时间，但弗兰克还是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顺着战壕缓慢地挪过去，听见机枪的嘶吼越发清晰。然而转过一个拐角，他赫然看见战壕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人站在机枪前。Michael根本无暇回头，只是沉默着，嘴唇紧抿，扣着扳机。一整条弹链眨眼间便被吞没了一大截，闪亮的弹壳迸落如雨，摔进烂泥之中。

噩梦。

弗兰克赶忙趴在战壕上，举起手里的步枪，拉栓上膛。阵地前是一片山坡，日本兵正像一群幽魂一样涌来，穿着让他看一眼就一阵恶寒的黄色军装。就像泥沼——弗兰克闻到死亡的气味，如同污浊的水，漫过他的口鼻。

疲乏。失血。寒冷。潮湿。

什么时候开始，扣动扳机再也发不出枪响？爬虫攀上手指，不受打扰地漫步在皮肤上。

……弗兰克突然睁开眼睛。

枪响就像是幻觉一样随风飘散了。他正倒在战壕里，身上盖着一具留有余温的死尸。风吹过阵地上空，卷着咸腥味的空气拂过密林树梢。他动了动眼珠，看见叶片缝隙间的一牙夜空，一枚苍白的弯月镶在黑暗之中。

“你还……活着……”

一个沙哑微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弗兰克挣扎着抬起头，看见Michael正靠在他脚边。夜色之中，青年的黑瞳黯淡不明，就像是已经燃烧殆尽，仅剩余温：“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命大。”弗兰克艰难地笑了一声。他的身体被血和泥浆浸透了，浑身冰冷，但他根本没力气爬起来。没有补给，现在他头昏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睁着眼睛。手臂上的痛觉已经很微弱了，也许他的神经已经无力再传递信号。他又受伤了吗？也许这才是他昏倒的原因。

“你别说话了。”Michael打断了他，那把年轻的嗓音已经被折磨得嘶哑，“等到支援来了……我让他们先把你送回去。”

弗兰克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压着他的尸体沉甸甸的，让他气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以为自己快憋死的时候，身上忽然一轻——似乎有人替他搬走了重物。弗兰克蠕动了两下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救回去的。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取代了恶心的土腥味。他的身上打着厚厚的绷带，头顶挂着吊瓶——虽然动弹不得像个滑稽的布偶，但可以算是回到了人间。但他眨了眨眼，想起一脸污水的意裔青年。

对方伤得比他轻，或者说，根本没怎么受伤——实在是奇迹。过了一个月，当弗兰克终于能出院的时候，他一回到营地，就看见营房门口那个熟悉的人影正穿着带大檐帽的正装，规规矩矩地坐在还算像样的椅子上，对面坐着一个记者，手里举着一台相机。年轻人胸前挂着一枚十字形勋章，璀璨的金属在日光下发着亮，他脸上好像也发着亮，黑色的瞳仁就像一对宝石——弗兰克想，冒着一股书呆子的傻气。

……好吧，这也是他应得的。如果这么长时间这块勋章还没批下来，那弗兰克可要跟他好好骂一骂这帮光吃饭不干活的狗娘养的了。

“……我该叫你什么，少尉？”

采访的内容弗兰克没有听清，一些只言片语混杂着林间的虫鸣掠过他的耳畔。记者心满意足地离开后，他看见年轻人起身快步走来，惊喜之色溢于言表。隔着几米距离，弗兰克一眼便盯住了Michael肩上的军衔——果然升官了，好吧。

“别开我的玩笑了。”Michael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真好，你没什么事。我还以为你不会留下来了。”

“我说了我命大。”弗兰克装作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住了他妈的一个月的院我要受不了了，还有酒吗，柯里昂少尉？我记得出发之前——”

“叫我名字就好。”Michael打断了他，“还有一点朗姆，今天才发的，别喝多了。”

一小瓶琥珀色的液体就能给士兵提供半天的快乐，在这个人间炼狱的海岛上，这算是最奢侈的消遣了。弗兰克在营房里小口小口地抿干了酒，恋恋不舍地把小铁皮壶揣在了兜里。海风拂过树林，闷热的潮气被吹散了一些。虽然这里潮湿、破烂、遍布蚊虫，但还有酒——刚把酒喝下肚的弗兰克忽然笑了一声。比差点被日本人弄死强多了。

休整的日子就像是梦。以往弗兰克觉得军营实在是个狗日的监狱，但来了瓜岛以后营地美好得就像天堂。他似乎在这里只是眨了个眼，就又被拉入了队伍之中——大学生成了他的上级。不过，在这个鬼地方只高一两级没什么区别。

泥泞行军。每次都是如此。这一次，他们小队作为侧翼突击队去执行一次破坏任务——潜入日本人修的机场，整出一些动静，最好炸几架飞机，还好，只是先遣队。弗兰克忍受着熟悉的潮湿和土腥气，挥开徘徊的飞虫，小心地跟在队伍里。他实在是厌倦了这等折磨。然而此时此刻，在夜幕降临的海岛上潜入敌军机场，即便他百般抵触也不能放松。

胡思乱想了一阵，队伍停下来了。Michael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之中飘来：“全体蹲下，注意隐蔽。”

弗兰克想都没想便蹲了下来。水汽就像雾一样笼了上来，他抿着嘴，攥着枪杆，随队一起慢慢地往前挪。远远地徘徊着脚步声，亮光在林间扫来扫去，吸引着他的目光，就像恐怖传说中在树林里出没、猎食人类的鬼怪。

灯光搜寻了一会，一无所获地转了回去。在树林重归黑暗的那一刻，弗兰克忽然瞥见两个人影伏低身子靠了过去。没一会，林间便响起两声微弱的怪异声响——比虫鸣还难以辨别。

队伍继续前进。

爬过山坡，越过围栏的缝隙，机场低矮的平房在惨白的探照灯下只有黑黢黢的影子。弗兰克和另外两名队友在围栏旁举枪警戒，其他人则跟着Michael一起潜入机场。探照灯就像是巨兽的眼睛，光斑在地面逡巡游弋。弗兰克站在阴影里，头一次恨自己不是一只蝙蝠。

他靠在潮湿的木墙上，数着心跳。

墙内突然传来了沉闷但大声的喊叫。紧接着，枪声骤然响起。弗兰克本能地抬起枪，正看见一个穿着黄衣服的日本人从阴影中冒出来，想也没想地就扣动了扳机。

爆炸声，不知道是手雷还是引爆飞机的爆破物的动静重击着他的鼓膜，随即耀眼的火舌便把窗户映得通红。枪声引来了更多人，情况不妙——但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弗兰克看见Michael从门里钻了出来。几道白影从他身边飞掠而过，擦出不祥的尖利风声。弗兰克没有犹豫，摸出腰间的手雷，拇指拔去插销，向对面的角落里扔了出去。尘土迸溅的同时，他立刻挤过了木板之间狭窄的缝隙，Michael正帮他瞄准敌人可能过来的方向。小队的其他人迅速鱼贯而出，少了几个——并不让人意外。

“快走。”Michael最后一个钻了出来，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弗兰克看见他捂着自己的侧腹，暗红的血顺着指尖溢了出来。地面忽然亮了一些，是围墙上多了几个弹孔。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Michael吸了口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别站在这！”

怎么才能跑得掉？海岛崎岖又遍布泥潭，黑夜遮掩了林间的每一条小路。他们像不能见光的影子一样一头扎进黑暗之中，小心地躲避每一束可疑的光。弗兰克曾短暂地瞥见Michael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那张脸愈发苍白。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他身上，虽然这气味在这早已不陌生了，但弗兰克此时却觉得心惊肉跳。

小队在林间奔跑。Michael时不时地用气声说一些诸如“右转，跨过一条小溪”之类的话——天知道他到底怎么找到路的。偶尔有几发子弹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弗兰克便当即调转枪口，把那几个还没喊出声的日本人击毙。直到他们踏在了一条熟悉的土路上，Michael的手猛然一松，弗兰克这才看见他脸上挂满了冷汗，双眼半闭，好像已经没了半条命。

一个任务死了一半人。弗兰克在之后的几天里，躺在营房的床上，一闭上眼还会梦见夜里煌煌的灯光和浓稠的黑暗。Michael直接被运往了医院——真奇妙，上次是他完好无损，这次他们交换了身份。

只不过Michael并没有他那么幸运。弗兰克在这片泥泞的小岛上又打了一个半月的滚以后，得知Michael不能再承担战斗任务，要就此退役了，看起来当时伤得不轻。从地狱里解脱是一种幸运，但说实话，弗兰克并不希望Michael是以这种方式离开的——最起码也要是收拾好行装，在上级命令下或者等到战争结束了从容地登上离开这里的军舰。

这样的幻想只实现在了自己身上。战争结束以后，弗兰克和其他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一起乘船回了国。虽然实际上只是在地狱里苟活，保住自己的性命，但一回到国内，他们也还是成了祖国的英雄。

部队发了不小的一笔钱。弗兰克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治好了湿疹，拿着这笔钱继续打理自己的农场。过了两年，他发现左腿开始隐隐作痛，后遗症逐渐显现了出来。于是他雇了几个工人，当了无所事事的农场主，又和一个不嫌弃他的瘸腿的农家姑娘结了婚。

他有时看一些新闻，在胜利的欢呼平息以后，一些恼人的东西浮了出来——黑帮仇杀，贿赂，性丑闻。他们在沙漠之中建立了一座极尽奢华的城市，号称“赌城”。弗兰克每次听见都深感厌恶：他看不起没骨头的赌棍，尤其是这些人穷疯了会来他的农场里偷东西抢劫。之后的几年里，他甚至拖着病腿击毙了几个试图强闯农场的恶贼。

战后的第十年，弗兰克的农场虽然不说多么红火，但养活他和他的家人已经足够。于是他取出一部分积蓄，提出带着家人去纽约旅行——不必要的时候，钱攒着不用完全是浪费，他一直如此认为。

纽约的风景的确和乡下不同。高楼林立，在日光下璀璨得让人无法直视。豪华的百货商场在市中心随处可见，行走其中的人不是裹着皮草抹着红唇，眼神和细长的鞋跟一样锋利的女郎，就是西装革履发丝整齐面无表情的男人。虽然之前纽约的治安似乎并不好，但近几年算是稳定了，这也是弗兰克选择这里的原因。

那个家住纽约的大学生现在怎么样了……？

在高楼林立的宽阔街道上搀着妻子漫步的时候，弗兰克偶然会想起那个有着罕见姓氏的年轻人来。他还好吗？家里住在纽约，又是名牌大学高材生，还拿了十字勋章受过采访，想必他现在日子过得可比自己滋润多了。不知道能不能打听到他的位置，如果可以的话，一起喝喝酒应该很不错。

“过几天咱们开车回去？”他的妻子问他，“这里的东西确实不错，但我们已经买够了。而且纽约的楼好高，我感觉看着有点难受。”

弗兰克点了点头。他的视线被一辆漆黑的轿车吸引了——虽然在纽约最繁华的地段逛了两天，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豪车也见了不少，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会去观察每一辆引人注目的轿车。那辆漆面光亮得可见人影、线条优雅流畅的黑车在一栋写字楼门前停下，副驾驶的门先开了，下来了一个穿浅灰色西装的男人。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弗兰克，随后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一个身穿丝质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像这里的许多男人一样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外套泛着近乎奢侈的柔和的光泽，看上去仿佛旁人碰一下都是无可饶恕的玷污。他深陷的双眼打量了一圈四周，随后便落在了完全呆滞的弗兰克身上。

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即便此刻天光明亮，漆黑的双瞳还是幽深得没有一丝光，透露出来的只有一股让人胆寒的森冷。Michael神情阴鸷地注视着弗兰克，似乎正在思考他到底是谁。被安逸生活磨蚀的危机感骤然攀上弗兰克的脊背，仿佛似有若无的杀意正包围过来。

……可是怎么会这样？

某一刻，那双眼睛闪动了两下，似乎一丝弗兰克熟悉的光泽即将浮现，但随即，Michael便移开了视线。一两秒钟之后，他再次抬眼，黑眸已经重新变得漠然，好像弗兰克只是一个过于莽撞的陌生人一般。

替他开车门的男人自他身后凑近了半步，一面盯着弗兰克，一面低声说着什么。弗兰克看见Michael一直紧抿的嘴唇动了几下，仿佛下达了什么命令，于是男人关上车门，回过头去，跟在他身边头也不回地进入了大楼。

“别在这傻站着。”一个粗糙的声音骤然从身旁传来。弗兰克和倍感诧异的妻子吓了一跳，回身看去，发现一个拄着木条浑身脏污，与这片黄金街区格格不入的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浑身脏污的男人近乎神经质地注视着他，嘶声道：“那是柯里昂家族的产业，不想惹麻烦的话就快走吧。”

妻子正捏着他的手臂，无声地催促。弗兰克僵硬地点了点头，挪了两步，忽然想起少尉先生最不喜欢有人称呼他的姓氏。

那个罕见的、幽灵一样的姓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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