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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在医院上班，没工夫接待风逍遥，让他稍等一会儿，说自己叫了徒弟来带他去家里。风逍遥原本就对欲星移的说法感到奇怪，正巧有了这个机会，就在诊室外面一边等着一边打听消息。来挂杏花君号的病人提起杏花君都是交口称赞，既夸他的医术，也夸他的医德，说杏医生妙手回春，人又亲切温柔，简直是人间的神仙，中间几次有人进出诊室时漏出几声屋内杏花君叮嘱病人的话语，声音听起来轻快活泼，词句之间都是温柔的安慰，完全没有一点欲星移描述中的影子，风逍遥不禁开始怀疑自家那个鱼仔会不会是厌屋及乌，受默苍离的影响对杏花君的评价也变差了。
没过多久杏花君的徒弟来了，是个身材娇小的年轻人，顶着一头蓬松的齐耳短发，少年般的嗓音也称得上甜美。小徒弟从杏花君手里接了钥匙，就带着风逍遥往外走。
“我叫风逍遥，”风逍遥边走边搭话，“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呃……”小徒弟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我是男的。”
“呃……”风逍遥嘴角抽了抽，“那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修儒，”小徒弟回答，“而且我已经成年了。”
风逍遥无话可说，仰头灌了一口酒。
“酒……很好喝吗？”修儒出声打破了尴尬的循环。
“有些人爱酒，有些人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喝酒，也有些人既爱酒又不得不喝酒。我个人觉得酒的味道不差，”风逍遥晃晃手里的酒壶，“既然你已经成年了，要是不嫌弃的话，你也来一口？”
“不用了，”修儒摇头，“医生需要时刻保持清醒，这是为了病人的健康着想。不过我最近经常看到师父在病人轮换的空隙里偷偷喝酒，我不能理解他是为什么。”
“你师父不为病人的健康着想吗？”
“不，师父把病人的健康看得比什么都重。”
“那就不需要担心他，他能把握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风逍遥安慰修儒，“你师父有洁癖吗？”
“没有……默先生倒是有。默先生是师父的爱人，前年去世了。”
“就是你师父想见的这个故人。”
“嗯。”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说，多了解一下当事人有助于鉴别鬼魂的身份。”
“默先生不大说话，对人有点冷淡，但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对我也很不错……”修儒像是看出了风逍遥的猜测，马上解释道，“我不是他们收养的，父母没了以后我跟着师父和默先生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也是因此成了师父唯一的入室徒弟，后来我们联系上了我同宗的一个姑姑，我现在和姑姑、姑父住在一起，有时候回来陪陪师父，帮他浇浇花，做做家务什么的。”
风逍遥点头，看来电视柜上的多肉盆景就是修儒送的了。
风逍遥在修儒的带领下查看了前一天没来得及看的几个房间，仍然没什么收获，就一边瞎逛一边跟修儒聊天。修儒意外地对别人毫不设防，又或者是因为他的侦探身份，风逍遥从修儒那里听到了很多杏花君自己没有透露的信息。
“所以说在默先生去世之前，你师父并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格？”
“师父以前脾气挺差的，对我也很严厉，默先生去世之后，他反而对谁都能笑起来了，在患者之间的评价也因此高了起来，来找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师父自己好像也很高兴，轮休的时候还经常主动去医院加班，”修儒一脸担心地说，“我怕他身体吃不消，我甚至还怀疑过，会不会师父被谁夺舍了，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性格。”
“我说你这个小脑瓜里奇思妙想怎么这么多？从对这个默先生的执着来看，他应该还是你的师父本人，”风逍遥拍拍他的小脑袋，“至于身体吃不吃得消……你师父经常生病吗？”
“不常生病，”修儒想了想，摇了摇头，“上次生病好像还是默先生还在的时候了。”
“这几年里连感冒都没得过？”
“没有。”
风逍遥打开冰箱，扫了一眼里面的存货，“你经常来这里吃饭？”
“挺常来的。我现在也在这家医院里实习，师父下班了就叫我来家里吃饭。”
“你和你师父饭量大吗？”
“啊？一……一般吧。”
“你不觉得冰箱里的食物有点少吗？”风逍遥指给他看。
“也许师父除了和我一起吃饭以外都是在医院的食堂吃吧。”
“也许吧。”
风逍遥把杏花君的家上下又看了一个遍，对修儒道别，说自己傍晚再来。修儒搓着衣角，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拉着他问：“风大哥，鬼真的存在吗？你说我师父会不会是喝酒喝坏了脑子，才会认为默先生的鬼魂就在我们身边？”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默先生去世后师父的变化对患者来说大概是好事，但是我有点担心……而且我有一次在家里闻到了福尔马林的味道，我想师父会不会是信了什么邪，偷偷保存了默先生的遗体，想要请你来复活他？”
风逍遥“噗”地笑了出来：“这你完全可以放心，我没有那个能力。”
傍晚时，风逍遥早早吃了晚饭，叫上了鸩罂粟和岳灵休一起去杏花君家。本来他想把默苍离和杏花君的熟人都叫来，但欲星移不在家，向云飞自称没有时间，拒绝了，他就只能和黑医、岳灵休、修儒、杏花君五个人围坐在客厅的茶几边等着天黑。
临出门时欲星移像是心有灵犀地发来了一条消息：“注意安全。”
风逍遥马上回复了一句“好”加上一个表情“干杯”。
杏花君应风逍遥的要求取出了几样默苍离的遗物放在茶几上，有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有风逍遥还回来的那张相片，有一条琉璃珠串，还有一面比人手掌大了一圈的圆镜子。风逍遥掏出一个金属罐，掀开盖子，露出放在里面的一块蜡烛。
“我小时候在青城山学过几年道术，”他向杏花君解释道，“这是我们那里的一种法器，叫七闰传薪，它燃烧产生的烟可以让分散的魂体凝聚起来，在阴气重的时候甚至能让普通人也看得见鬼魂。”
得到杏花君的允许，他点燃了蜡烛，摆在几样遗物中间，微弱的烛光在一片昏暗中闪烁，淡淡的香气飘散在房间里，像是雪后静默的松林。
杏花君坐在茶几前面，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兴奋。“我从几个月前就开始感觉到身边有股阴森森的鬼气了，”他絮絮地说，“我说这个死鬼，死了竟然连梦也不托一个，都两年多了才想起来回家。他活着的时候我就经常说，你这个人，活着就惹了不少人，要是死了到了阴间，没有我护着你，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他就说我傻，说他死后一定魂飞魄散，不会留下鬼魂给人欺负。他这个人，嘴硬，心软，说着人死了就一了百了，过了奈何桥就把我给忘了，现在怎么着？还不是乖乖回来看我了？”
他说着又笑起来：“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当年是他先追的我。他本来是精神科的病人，得了过敏性哮喘来门诊看病，病好了之后还天天来，住院的时候每天穿过住院部的走廊和中间那个院子，到我的门诊外边，对着门口坐在那儿看书，我看得心软，就开始天天给他带饭，一喂就喂了几十年。他爱吃什么，挑什么食，我都记得，连炝锅放几颗花椒合适几颗花椒他就开始皱眉我也记得，葱花要切到多细，蒜末要煸到几分香……他自己不做饭，嘴倒是挑得不行，我就是个劳碌命。到现在他走了，我还是劳碌命，不是给他劳碌就是给病人劳碌。他用过的东西，犯病时候常擦的镜子，我都收得好好的，这个死鬼回来了也不能帮我干干家务，浇浇花啊什么的。这阵子春夏交替，医院里病人正多着，你挑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添乱。”
在坐的五个人里，岳灵休起劲地捏着鸩罂粟带来的橡皮泥，剩下的三人都在安静地听着杏花君絮絮叨叨。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岳灵休的橡皮泥捏了半天也没捏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哈欠连连，靠在鸩罂粟肩上一个劲地往下滑。杏花君见他困了，让鸩罂粟带他去卧室里睡下，守夜的五个人变成了四个人，风逍遥灌了一大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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